“大胆!合汗三番五次请你,不识抬举!”帐中的海都将领拔刀威胁。
刚才海都说是最后一次问话,难道……那木罕赶紧为安童求情,“圣君都爱忠烈之臣,念他一片赤诚,请饶他性命!”
海都却笑,命将领收刀。他说道:“当初与忽必烈约定,送皇太子夫人秦贞来我这里,便放那木罕回去。可忽必烈没送来我要的人,我自然不能放走那木罕。但忽必烈毕竟送了个人来,我还是得还礼的,那颜你回去吧!”
那木罕及帐内人皆惊。
“你既然不愿为我效力,留你无用,不如放你回去。”海都重复决定。
安童可以回大元了!
那木罕为安童高兴。安童呆立,喜事来得太突然。
安童即将还朝的喜讯尚未传回大都,大都城里却出了件喜事。太子妃怀胎十月期满,又产下一子,忽必烈甚是高兴,为皇孙取名铁穆耳。
翰林院修撰程文海向朝廷奏陈五事:其一,开科考,广选江南之士;其二,用人不分南北,不分汉蕃;其三,考核官员政绩;其四,严惩贪赃枉法;其五,为江南官吏加俸,使其更安心为朝廷所用。皇太子中书令真金闻之大喜,上报忽必烈,请许。忽必烈亦喜,除开科举、混汉蕃外,其余三条准奏,另晋程文海为集贤直学士,兼秘书少监。江南官员地位得以提升。真金对诸臣言道:“汝等所学孔子之道今始得行,宜尽平生所学,力行之。诚有便国利民者,毋惮更张,苟或阻挠,我当力持。”汉法派改革由此开始。
然而忽必烈紧接下诏,重申禁军器令,铠甲、弓箭不得私藏,汉人南人民户所有带刀刃的柱杖一律没收。于是禾叉等农具成为没收对象,民间既愤怒,又觉可笑。汉臣提出抗议,忽必烈回应,如此决定,只因恐其别生事端。意指民乱不断,禁其器械,杜绝生事。
一时,朝廷各种关系变得微妙。
“皇太子也太心急了,为国为民是好事,但总该考虑父亲的难处吧!”南必扇着绿孔雀羽毛编成的扇子,“提倡节俭是好,可眼下……钱财并非靠节俭积得。眼下还是夏季,再等几月又得过年了,每年给宗王的岁赐不能少的,合汗准备好了?”
每年给宗室子孙、贵族、勋臣厚赐钱帛,为帝国惯例,由于赏赐厚,得赐者众多,已成国家财政的庞大负担。忽必烈也着难此事,“朕向真金提过。他说,他那份不要了,以后岁赐要逐年递减,宗王有封地养活自己,不需另给钱财。”
“那怎么行!”南必反对,“岁赐并不是为养活宗王,而是显示合汗的心意。合汗不给钱了,宗王会怎么想?或以为合汗吝啬,或以为合汗陷入困境,都是要起二心的!”
“朕会不懂?但如今朝中没有一个人敢谈理财,阿合马的下场在那里摆着!”忽必烈怨怨地叹气,想起阿合马。阿合马是有许多错事,但也有许多好处,有阿合马在,国库从未紧张过。为堵住朝臣之口,为安抚愤怒的百姓,他把阿合马的党羽一锅端掉,弄得现在想找人理财都找不到。
南必趋势说:“合汗必须立刻任命理财大臣,不然赶不上年尾。”
“良才难求啊!”忽必烈长叹。
南必接话说:“妾闻总制院使桑哥是个擅长理财的人。”
“哦?他还有此本事?”
“合汗可有听说,桑哥平叛乌思藏时,曾将暂不用的军费拿去生息,获利颇丰,为朝廷省下大笔军费。”
“还有这事?那好,朕就见见桑哥。”
忽必烈传旨召见桑哥。
总制院使闻讯赶来。
忽必烈问道:“听说你有理财的本事,若以你总管全国财货,你能营多少利?”
桑哥答道:“臣未试过,不敢妄言。如果仅千贯小钱,臣尚可一试,但国家财政,万万试不得。臣佛家出身,财货俗物并不精通,不敢担大任。”
忽必烈听后失望。桑哥又道:“合汗若要寻此种人才,臣到有一人推荐。江西榷茶运使卢世荣最善理财,合汗可召此人一试。”
“听姓名是个汉人。”忽必烈不太满意。
“确是汉人。”桑哥答道,“朝廷现今主张用人不分蕃汉,合汗用卢世荣,正顺应此风,比起任用蒙古、色目,阻力小得多。”
听来也是此理,忽必烈决定召见。
得诏令,卢世荣从江西马不停蹄赶至大都。忽必烈直问他,可有理财良策?卢世荣对道,他有办法得赋数倍而不伤民。详细对答,与忽必烈相谈数个时辰。忽必烈深感可行,当即将卢世荣提拔为中书省右丞,主管财货。
从江西小官,到朝廷大员,卢世荣可谓一步登天。面对突然冒出的中书右丞,朝廷诸臣不服者甚多。忽必烈又准卢世荣所奏,设立“规措所”经营钱谷,择善于经商的人任事。朝中议论纷纷,担心卢世荣成为又一个阿合马。
“规措所是什么?”秦贞放下手中书,问道。
阿合马党人诛除后,真金公开了她未去和亲,仍在大都的事实,忽必烈没有反对,她便公开出入各处了。
真金回答:“卢世荣新设立的署衙,将官库的钱粮拿出去经商。”
“经商有风险,赔了怎么办?”
“有朝廷作后盾,自然稳赚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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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贞再一想,“那不是等于挤兑其他商户吗?”
“正是如此。”真金忧心,“规措所为盈利必不择手段。官不与民争利,加重赋已经够了,现在更是明着抢百姓的钱,与百姓争利,卢世荣竟说此法不伤民。他准备大搞垄断经营,不仅阿合马的专卖制保留,还要扩大到酒业与铸造,他的办法父皇都采用了。除掉阿合马,又来卢世荣!”
归根到底是合汗离不开理财之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听闻卢世荣是桑哥推荐的。”秦贞预感到绝不是一个卢世荣这么简单,“桑哥能推荐卢世荣是因为南必娘娘引荐。”
真金点头。
秦贞不敢多说,目前只是推测,南必有个儿子,女人会想什么她多少了解几分。
“殿下!”完泽急切地喊,“殿下,出大事了!合汗要罢免和礼霍孙丞相!”
“怎么会?为什么突然……”简直晴天霹雳,真金不信,“和礼霍孙兢兢业业,并未犯错啊!”
完泽说道:“和礼霍孙丞相与桑哥打起来,合汗一怒之下才要罢相。”
“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桑哥将府库银钱拿去放高利贷生息,丞相知道此事,便与桑哥理论。桑哥说,与其让我们这些人侵贪,不如给他拿去生息。丞相由此与桑哥殴斗。”
“我得立刻进宫!”真金急令侍从备马。
“殿下!”秦贞追上,“殿下切不可与合汗冲突!”
“贞儿放心,我只是与父皇谈谈,劝他收回成命。”真金说完策马入宫。
内官禀报皇太子到。忽必烈知道他为的什么事,不想见,但人已经来了,想了想,还是决定与他说几句。
真金为和礼霍孙说情,忽必烈板着脸不为所动,对道:“堂堂一国之相,殴打大臣,仅罢相,便宜了!”
“事出有因,桑哥亦不无辜,如果他不激怒和礼霍孙,和礼霍孙那般温和之人又怎会动手?”
“他温和?你去看看桑哥的伤!不用再说情,这样的暴臣朕不需要。朕会任命新的右丞相。”
“父皇!”
“回去吧!”
“父皇!”
“回去!”
真金只得从命。
另一座宫殿内,桑哥脸上虽青块紫块,却洋溢着笑容。南必慰问他的伤势。桑哥只顾高兴,哪还知道痛,得意说道:“和礼霍孙那文人,真打起来哪是臣对手!臣忍着不还手,让他打,合汗见到臣的伤,就把他的相位罢了!”
“院使受此大辱,辛苦了!”南必感谢道。右丞相和礼霍孙是皇太子的人,除掉此人,皇太子势力便受挫一分。“相位空出,我们得尽快安排自己人上位。”
“娘娘不用急。”桑哥有另一番谋划,“皇太子虽折损右丞相,但势力仍大,他必定也会另寻自己人接替和礼霍孙,我们不宜此时与他直接冲突。”
“难道将右丞相之位还给他?”
“也不会。此刻应寻一个既不是皇太子的人,又能让合汗和朝臣指不出异议的人成为右丞相。而且我们最好能拉拢此人,为娘娘所用。”
“还有这样的人?”南必问。
“有啊!娘娘忘了个人?”桑哥详解,“刚被海都放回来,现闲在家中的前右丞相——安童。”
“安童?他可以吗?他虽不是皇太子的人,但也不会搭我们的船,他是那木罕那边的。”
“北安王至今被海都拘押,他的势力已经瓦解,安童孤立无助,所以回国至今只能闲着。娘娘大可拉他一把。安童在蒙古人中很有分量,合汗对他也较信任,说起丞相之才,还有谁比得上他呢?就算皇太子反对,也无话可说。”
南必听后豁然开朗,“那就照院使的意思办,就选安童,让他们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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