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轻扶着那烙印,说:“不一定是皇家的人,这些马赏赐过宗王,也赏赐过功臣,也许还走失过,也许被偷抢……”他越说越没底气,他心里也知道会是哪些人了,只是不愿承认会有至亲来害自己。
“你究竟是何人?”王著问。高和尚也有相同疑问。
真金不答,难于开口。秦贞替他回答:“这位便是当今二皇子,燕王殿下。”
“敝人孛儿只斤氏,名真金。”真金介绍自己。
王著、高和尚惊讶不已。燕王真金他们早听说过,据说忽必烈由于太喜欢这个儿子,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甚至不顾诸王反对,有立其为储君之意。而燕王自幼习得汉学,亲近汉人、儒士,性情慈仁,不同一般蒙古人。百姓都说,若能燕王主政,汉人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些了。
直面他们的惊讶,真金和秦贞都没有说话,接受事实需要时间,他们不是有意相骗,不知这两位直来直去的侠士会怎么想他们。
“看来有很长的故事了。都说来听听吧!堂堂皇子亲王怎么流落民间?”高和尚爽声一笑,坐了石头上等听故事。王著也颇有兴趣,与高和尚坐了一处。
秦贞、真金相互一望,这故事得从头讲起。哪里是头呢?秦贞先说了自己身世……
这一讲便到天亮,天光微明,照得树林清蓝。王著、高和尚听得入神,忘了时辰。听完长叹,世间的事情,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帝王将相,都不过如此。
村里的火已灭了,但他们还不敢下山,怕贼人埋伏。由王著走前,先行打探。王著探得官军已到,那帮盗匪确定退了,他们才下山回村。
此时燕尾村已面目全非,大火烧掉大半村子,还有许多余火未燃尽,零星烧着剩下的房屋。屋墙下、灰烬旁躺着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数不清有多少,有小孩在哭,只听见声音,却不知人在何处。赶来的官兵与幸存的村民把尸体抬上车,有小吏在询问昨夜情况,几名老妇人围着他哭诉,听不清说的什么。
秦贞未见过屠城,但想应该差不多就是如此吧?他们杀不了真金,只得将村民灭口。亦或者,他们成功杀了真金,也会将村民灭口。是他们俩害了村子,秦贞心起愧疚,如果他们不到这里来,村民就不会死。
可是,又该去哪里呢?无论去哪里,结果都一样。追杀真金的人会把死亡带到有他们在的地方,不是燕尾村,就是别的村子。是蒙古诸王要杀真金?这就是他们的一贯做法?如果真金死了,储君就是那木罕。秦贞想起那木罕的脸,他在宫里杀了彩娥她们,就为羞辱珊丹而已。这样的人如果即位,天下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
她突然看着真金,他正与王著、高和尚一起帮助村民。许衡对她说过的道理又响在耳边,为了天下百姓……不,她的内心依然有挣扎。天下百姓对她来说太遥远,什么是天下百姓?她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燕尾村,想到狗儿,想到彩娥,想到自己……一切一切的悲剧都是这制度造成的!她是天下百姓,天下百姓就是她自己。
“殿下。”秦贞轻轻唤他。
真金放下哭闹的小孩,看着她,“怎么了,贞儿?”
她仿佛思考了很久,下出重大决定,对他说:“回宫吧,殿下。”
完全出乎意料,真金呆了会儿,不信她刚才说的话,“贞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为什么要回宫?”
“你应该回去,那才是属于你的地方。”秦贞一字一句,清楚地说,她咬着每个字,“他们能屠燕尾村,也能屠别的地方。与其被他们追杀,提心吊胆,还不如告诉他们——与你作对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为复仇,是为天下不再有燕尾村,不再有狗儿,不再有我这样的人!只有殿下才能做到!”
她说完这番话,觉得鼻子酸楚,快要哭了,但终忍住没有落泪。她不能落泪,尤其是现在。真金要是发现她软弱,他也会心软。
真金看着她,不答话,眼里有水润的光闪动,嘴却扬着笑。王著、高和尚为她的话所震惊,看着她的眼中满是敬佩。
“贞儿就是贞儿,这些话只有贞儿才说得出,别的女子是说不出的。以贞儿为我红颜,是我之幸。”真金感叹,喜悦之情无以言表,但这喜悦却又掩不住深深的忧伤,“我若回宫,以后恐怕再难与贞儿相守。”
她对道:“将来殿下地位稳固,自有相守的时候。殿下若地位不稳,即使与殿下时时刻刻在一起,也只能如今日这般东躲西藏。”
秦贞一拜,“请殿下回宫。”
“失败了?”河平王昔里吉怒得要将这群手下生吞,他一阵心慌,忽必烈要是知道了,他必死无疑。但又一想,没那么严重,只是行动失败,没留下把柄,忽必烈不会知道的。
手下亲兵又报:“大王,官衙还在追查,他们不知我等是受大王的命令,查下去恐会查出什么。请大王暗示几句,让他们停止调查。”
“混账!这种事我能出面吗?滚!都给我滚!”昔里吉斥走办事不力的亲兵。但心想,还是得让官衙停止追查才行。自己不能出面,那么由谁出面?殿中踱步数圈,想到个人,立刻备马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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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里吉想到的人自然是那木罕。
宫人殿外报“河平王到”。
那木罕正在欣赏阿合马送他的红宝石,考虑着怎么用,堂兄来得正好,请他提个建议。
“心情不错,有喜事?”昔里吉笑问。
那木罕亮出红宝石,“怎么样?可稀罕?”
“这么大的到是少有。”昔里吉与他挤着共赏,“哪来的?合汗赏的?”
提到父汗那木罕扫了兴致,“哪可能是父汗赏的!真金都没有,他怎么会给我?是阿合马送的。”
昔里吉听后笑弯了眼,“那可是个富可敌国、权倾朝野的人物!他送此大礼定是向你示好,他与那些汉臣矛盾极深,恐怕也想扶立个皇子做后盾吧?到可以利用此人。”
“我也这么想。回回人能赚钱,做奴才也是极好的料。宝石虽好,可我要怎么用呢?”那木罕对着红宝石发愁,“如果将它送给珊丹,那女人会不会喜欢?”
“你疯了?送奴婢这个不嫌浪费?”昔里吉差点抢下宝石据为己有,送女奴还不如送给他。“我看那女人油盐不进,吃硬不吃软,不如你来硬的更直接。”
“当初劝我假意追求她的可是你,现在又改策略了吗?”那木罕似乎不想更改计划。
见他这状况,昔里吉惊道:“你该不会认真了吧?那木罕,玩玩就行了,你别学真金。要是你犯大错,失去竞争汗位的资格,诸王便会抛弃你,你就无依无靠了。等你得到汗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眼下别想那女人,还是谈正事。有件要事必须与你说——刺杀真金失败了。”
那木罕惊住,呆了数秒,责怪起来,“都说不能做,你非要去做!这下好,打草惊蛇了吧!”
“别慌!只是失败而已,并没有落下把柄。”昔里吉让他稳定情绪,他又说道:“虽然没有落下把柄,但地方官衙却在调查此案,难保以后不会查出什么,必须让官衙停止调查。”
“这事好办,你去招呼一声就行。”
“不可!官衙只当是盗匪杀人,如果宗王出面,反欲盖弥彰。这事还得由右丞相去办最妥。”
“让安童知道我要杀亲哥哥,他恐怕不仅是训几句了,也许会离我而去!”
“不会让他知道。你绕过安童,与安童的下属说这事,他们自然会去办。将来若有万一,也是安童背这罪名,落不到我们身上。再说,他若要离你而去,你也不愁无人辅佐。现在你不是有阿合马平章了吗?反正安童总是训你,他要走就走。”昔里吉点了点装宝石的锦盒。
那木罕认真考虑起来。
而在皇宫外,在大都城外,一桩喜事正热闹操办着。
真金决定迎娶秦贞,不是冲动,他早有此打算。秦贞的品行,秦贞的智慧,秦贞的心性,都配得上王妃头衔,这样的女子一旦错过,不会再有。唯一遗憾的是,他不能真正给予她王妃的称号,这桩婚姻,不会得到皇室认同。但两人都不在意,只要情投意合,名份还重要吗?
燕尾村有大丧,不宜办喜事。他们离开村子,在城外购置了座宅院,又请来附近居民帮忙,把婚礼办了起来。
院里爆竹炸得翻天响,红碎屑拌着火药味,漫天飞舞,一大群孩子边笑边闹缠着高和尚不放,或扯他僧袍,或吊他臂膀,向他讨吉利钱。高和尚高举扎红绸的篮筐,可不能让他们抢去了,时不时痛苦地望向堂内,里边王著端着酒杯冲他发笑,甚至当他面摇晃酒壶。高和尚更心急了,这个王著,说什么“出家人不宜当众喝酒吃肉”,把他打发出来应付小孩,自己里边快活,等行完婚礼,定要与他过上几招。
堂里,新郎新娘正行拜礼,鲜红的长绸称为“牵巾”,中间打了个同心结,两端由一对新分别牵着,拜天地、拜祖先。宾客闹嚷嚷,几名妇女扶起新娘,与新郎一同进入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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