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歘歘歘!”
泥路两边挤满抽出新芽的野草,奈何逃得出天灾,避不过“人祸”,木棍摧残下纷纷凋零成泥,逸出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六个小男孩手持树枝从东跑到西,再从西跑到东,风风火火,扬起一路尘烟。
一群人正好从旁跑过,梁渠顺手拦下一位。
见有生人进乡拦小孩,路上挑粪的农汉停住脚步,观察片刻,发现梁渠身着官服后默默离开。
“小孩!你们乡里每回有人成亲,打架,全找谁处理?那人住哪?”
男孩甩动沾染草汁的细棍,斜眼盯着躲在墙角后边的同伴,默不作声。
“嘿!”
梁渠仰起身伸手掏兜,意外发现自己身上只有银子,银票,没带铜板。
赤山跑到旁边树上咬下一截枝干,低头递给梁渠。
梁渠握在手上,劲力勃发,整根树枝齐齐崩裂,露出木质白芯,再用食指和拇磋上一遍,木屑纷纷掉落,显出一把粗糙长剑。
梁渠晃晃木剑:“告诉我,木剑归你。”
“那边!”小男孩毫无迟疑,伸手指向道路尽头,“左边一排第二个屋子,墙是一阶一阶的!”
“成!去玩吧。”
梁渠用一根树杈子换得本乡乡老位置,牵上赤山来到门口。
民居大门敞开,间或有乡民自由进出,视线并无阻碍。
偌大的院子里头坐满老头老太,他们用浆糊和黄纸扎粘纸船,相互叠加像层层塔山。
中央更有一艘足七米长的大纸船,没等细看,听闻有贵人登门,乡老拎着拐杖从里屋跑出迎接。
“不知有贵客登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阿黄,快去沏茶!”
“欸,老人家不必客气。”梁渠拦下老者身旁的年轻人,单刀直入,“本官巡查乡里,偶然听闻你们村里要祭祀河神?是真是假?”
乡老心怀惴惴:“是有此事没错,莫非有何忌讳?”
院子里头的老头老太竖起耳朵。
官府不准,那无疑意味着他们小半个月的活全白干。
梁渠摇头:“老人家放宽心,本官好奇问问。”
民间要祭祀什么,什么时候祭祀,只要不是类似于鬼母教的玩意,官府不大会管。
许是梁渠长得面善,乡老放下心来。
“大人要问什么,草民知无不言。”
“乡老能否告知,村里的祭祀何时举办?”
“明日入夜,老儿找算命先生算过日数,明天是放船的黄道吉日,错过得等到十月下旬,到那时洪水退有一个多月,日子太晚,所以今个乡亲们全来赶扎纸船!”
“为何是夜里祭祀?”
梁渠纳闷,义兴镇全是大中午。
晚上乌漆嘛黑,哪个看得清?
乡老问道:“大人是外乡人?”
“平阳县人。”
“那就对上了!我们这年年送王船,全是夜里,点上火,壮观!白天反倒不美。”
乡老给梁渠细细道来。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华珠县里的祭祀方式和平阳县里的不大一样,或者说和大部分三牲祭祀形式有区别,主要形式是“送王船”。
为祭祀河神,乡民们会专门制造一艘王船。
富乡用杉木,穷乡用黄纸,用请人跳大戏的方式把王爷请上王船,再载上柴、米、油、盐及各项生活用品,放在水上焚烧。
梁渠摩挲下巴:“听上去倒像南边的风俗?淮阴府里一般全是祭祀三牲吧?”
“大人明鉴。”乡老恭维道,“为何如此老儿不太清楚,或许隔壁乡的荣汉文知道,他懂得多。
大人不知,洪水刚来那阵,隔壁村出现过一大螃蟹救过人,荣汉文说那是江淮河神化身,特意来惩戒黑水河神的,今年退洪会比往年都快,嘿,没想到真让他给说中!
几村合办送王船的主意,就是荣汉文提的!”
大螃蟹救人……
梁渠陷入沉默,他忽然明白最近江淮河神和黑水河神的说法是哪来的了。
感情是自己。
乡老搓搓手:“大人对祭祀感兴趣的话,我领您去见他?”
梁渠回过神来,没有太多纠结。
“行,麻烦里正带我去见见。”
那荣汉文能提出合办,明显占祭祀的主导地位,找对方办事更省力,不必一个村一个村的跑。
“不麻烦不麻烦,只几里路,阿黄,去拉车来!”
乡老让儿子拉来板车,骑上驴车领梁渠去隔壁荣家村。
不久,梁渠见到荣家村的里正荣汉文。
一个胡须全白的小老头,胡须理得干净利落,精神奕奕。
荣汉文远远见到马背上的梁渠觉得分外眼熟,待人靠近,小心问道:“是梁大人当面?”
梁渠翻身下马:“荣里正认得我?”
“梁大人贵人多忘事!”荣汉生神色大喜,“小老组织乡里船只,跟过您的船队啊!梁大人有印象吗?”
“哦,是你啊。”
梁渠恍然。
他一路走一路救,路上合并过不少地方渔船。
只是人太多,总会印象模糊。
记忆里荣汉生的确厉害,沙河帮船队到来之际,他已经组建乡民帮忙到处救灾,蛮有作为。
“梁大人?什么梁大人?”
旁边引路来的乡老满脸茫然。
荣汉生小声提醒:“得赤龙鱼的那位梁大人!”
乡老一愣,恍悟过来后猛拍大腿:“哎呦喂,老头子我真是有眼无珠,原来是梁大人当面!
我说怎会有那么神气的大马,那么神气的大官!是梁大人当面啊!
大家外头全说您是池王爷下凡,那咱们送船就是给您送的呀!
这不是巧了吗?”
那么玄乎?
梁渠记得华珠县巡检提过一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大家真把他当池王爷转世。
于是乎,接下来一切变得异常顺利。
荣汉文见“池王爷”感兴趣,立马提出想让梁渠当点火人。
正中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