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国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谢招娣和她娘家那点事,村里人谁都知道那么一点。
所以林立国也知道,谢招娣既然已经闹到了他这里,她肯定就不会说谎。
这年头家庭都不富裕,谢铁棍从姑娘家里拿走那么多的东西,就等于是把女儿一家往死路上逼,这一点谢招娣一点也没有夸张。
想来,谢招娣肯定也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想到谢招娣前段时间救了隔壁半个村子的人命,再加上程景深是受村里人爱戴的先生,林立国虽然头疼,也不能不管谢招娣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回屋拿了个斗笠提在手里,然后对谢招娣说道:
“走吧,我跟你去你娘家走一趟,问问你爹娘到底是个啥意思!”
“谢谢林支书,今天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
谢招娣又是感激又是委屈,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往她娘家那边走。
她娘家距离村支书家并不远,穿过几个田坎就到了那个土篱笆糊成的小院。
“谢大哥,在家的吧?”还没进院子,林立国就先在外面喊了谢铁棍一声。
虽然谢铁棍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知道逢人说人话,逢人说鬼话的道理,他听出了院子外面来的人是林立国,立马应声道:
“在呢在呢,林支书,你咋来了,赶快进来坐。”
说着话,谢铁棍还出来迎了一下林立国,当他出了门,看到谢招娣跟在林立国身后之后,脸色瞬间垮了垮,眼皮子不自觉的跳了跳。
“我过来,是为了招娣的事情,招娣可能是受了些委屈,日子难过下去,我过来问问情况。”林立国既然来了,自然是一进院子就直奔主题。
院子里,牛凤搬了一把椅子,在屋檐下面坐着。
她的半张脸上布满了可怖的疤痕,头发少了一大块,手上也有烧伤。
前世牛凤是没遭到这种折磨的,想来是她做的事情实在过于恶毒,才遭到了天谴。
牛凤听到林立国的话,不禁冷冷的笑了一下,她眼神淬毒了一般,直直的看向谢招娣:
“你还委屈上了,我这半死不活的,被你害得伤成这个样子,在镇上住院你不给掏医药费,不给我送饭。
如今回来得一月有余,你连过来看我一眼都没有过,你说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不孝顺的狗玩意,我白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招娣,你真从回来,就没来看过你娘。”林立国虽然也看不惯谢家这一家子人,可他过来是来解决问题来的,不是来拉偏架,谢招娣要是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他自然也要问。
这事儿,谢招娣不怕问,她解释道:
“不是我不想来,只是我爹娘一见到我就问我要钱,我不敢来,他们明明自己有钱看病,非得逼我问婆家要钱去。
要是我和程景深有钱,拿出来给他们我也心甘情愿,可程景深每个月的工资我都给我娘交一大半,我哪有钱?”
“是我逼你嘛,不是你在医院的时候,让我先自己拿钱看病,回头你找你婆婆要到钱给我报销嘛,要不是你先答应,我怎么会拿你弟弟娶媳妇的老婆本看病?我宁可病死呢!”牛凤也是振振有词。
谢招娣一听又要哭了:
“哪有娘家妈看病,让婆婆掏的道理,可你都开口要了,我回来敢不提吗,回来我就跟程景深提了这事。
他说我家太不讲理了,我要是再因为这种事问他家要钱,他就跟我离婚,爹娘,你们非得逼得我家破人亡才算完?”
“他要跟你离婚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笑死人了,你自己没本事,看不住自己的男人,倒怨我们了。
当初要不是我们反应快,就你这条件能嫁个知青?别的自己看不住人了,来挑我跟你爹的刺儿!”牛凤说着,狠狠的对着谢招娣翻了个白眼。
前世,程景深和谢招娣离婚的时候,她娘也是这副说辞。
当时她听了她娘的话,真的就信了是自己没用,觉得是自己没文化,没见识,不会打扮,留不住男人。
认为嫁给城里来的知青,被抛弃是必然的结局。
毕竟后来,知青被允许返城之后,有很多知青都从农村逃走,抛弃了他们在乡下娶的妻子和生下的孩子。
以前,谢招娣以为,她不过也是那些被无辜抛弃的妇女中的其中一员。
她被父母的巧舌如簧迷惑了,遭到了他们精神上的欺骗。
从来没有想过,程景深从来都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她没有考虑过深层次的原因,一个精神被深度控制的人,是没有思考的能力的。
但是现在,谢招娣自然不会再任由牛凤一张嘴将黑的都说成白的。
她张嘴了,觉得不对的她肯定会反驳:
“不是我留不住男人,而是我有你们这样的娘家,是个男的,都跟我过不下去,因为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拉上自己的爹娘,来给老丈人一家当牛做马。”
“谁让他当牛做马了,拿几口吃的,那不是理所应当,女婿孝顺老丈人,说到皇帝面前,也是合乎情理的。”谢铁棍重重的把他的老烟枪在石桌上敲了一下,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
谢招娣冷笑了一下:“只是几口吃的吗?”
“从我嫁人那天开始,你们就收取大额的彩礼,村里姑娘结婚一担粮食,三十个鸡蛋就能成事,你们呢,要了程景深整整两百块的彩礼,这叫只是要口吃的?”
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人,一听到谢招娣的彩礼数额,立马就沸腾了起来,村里人还没见过谁家嫁姑娘收两百彩礼的。
在农村,一个成年的男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止的干活,也就能挣个两百元而已。
这点钱也就够吃喝用度而已,一分多的也没有,谢铁棍这一开口,就把人一年的收入给要了去,实在是太过火。
以前村里人只知道谢家人离谱,却是不知道离谱到了这种程度。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谢招娣接下来说的话,更离谱:
“我结婚之后,程景深每个月十二块工资,我妈要走六块,鸡下来的蛋,我闺女一个吃不上,全给我娘,只要是我公公婆婆寄来东西,我娘能看得上的,全都拿走。
要知道,我公公婆婆都是端着铁饭碗的职工,我男人的村里的教书先生,结果我家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闺女天天饿着,是个人就能看见,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说到闺女,谢招娣心里真是又愧疚又心疼,她抱着圆圆,落下了几颗真情实感的眼泪。
旁人都听得替谢招娣心酸,牛凤却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一个小赔钱货,饿饿怎么了,你要是生个儿子,那你婆婆能舍得饿着他?小丫头片子打死都不为过,营养不良那是她该,她…….!”
“怎么说话呢,那生男生女都一样,国家都号召多久了,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个。”林立国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牛凤的话。
“哼,我说的都是事实!”
牛凤一点也不掩饰她的重男轻女,毕竟农村大家都这样,丫头片子没人的公认的事实。
今天谢招娣过来吵,也不是为了改变她娘的想法的,她也不在乎她爹娘是什么想法,她过来闹有她的目的。
哭诉完自己的遭遇之后,谢招娣终于说出了她今天这么哭闹的目的:
“爹娘,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再这么下去,我男人要和我离婚,我闺女也不要我,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种爹娘,我实在是要不起了,拿走了我家里最后一点点救命的口粮,还口口声声要打死我的闺女!有这么狠的爹娘吗?
从今天起,我谢招娣没有爹娘了!我请林支书来,就是想请你做个见证,看看我爹娘,要如何才肯跟我断绝关系。”
“招娣,这话可不能乱说。”林立国没想到谢招娣会说断绝关系这样的话,顿时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了,他可不敢给这家人做这样的见证。
可谢招娣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她丝毫不理会林立国的挤眉弄眼,再次斩钉截铁的强调了一次:“我要跟谢家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