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去交涉的希瑟被扣下了？而且对方指名道姓的要见我？”

    这会正在防线上一处屋子中休息，以来缓解初拥之后虚弱感的墨菲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因为阿黛尔和夏妮都被派遣去了深渊城查看情况，所以这个消息是马克西姆的妻子莱恩尼娅女士送来的。

    这位女士目前在圣血战团担任游侠指挥官，是前卡斯蒂亚王国游侠将军菲珞西尔女士的直系下属，在此时这个战争场景下也肩负着一部分情报收集的使命。

    不过在她将来自坑道之下的消息送来的时候，也顺便给了墨菲一个提议：

    “菲珞西尔女士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建议您不要赴约，由她带领堕落神子们对罪孽矮人展开一场突袭。”

    莱恩尼娅说：

    “虽然无法歼灭三万多罪孽矮人，但救出希瑟领主不在话下，这样一次斩首作战也能有效威慑住对方的气焰，毕竟在如今这种对抗虫群的局势下，罪孽矮人如此狂妄行事已经是明显的宣战行为了，我们对此做出反击合情合理。”

    “不不不，请菲珞西尔女士先别行动，这件事明显有问题。”

    墨菲转了转眼珠子，摆着手说：

    “希瑟可是植入共生物和混沌核并完成了全部器官强化的星界军勇士，她这种‘降级版阿斯塔特’在危急时刻爆发的战斗力不至于连一群罪孽矮人的残兵败将都处理不了。

    以她那豪爽的脾气如果真遭遇伏击，早就该闹起来了！

    现在却待在罪孽矮人那边这明显有问题。

    我倒也不是期待罪孽矮人能给我什么惊喜，但眼下都这个时候了，任何武力都该被用在正确的事情上，既然他们想见我，那就去见见呗。”

    说完，墨菲便拄着手杖起身，示意莱恩尼娅带路。

    在离开他居所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帕英尊主骑着独角兽出现在两人眼前，尊主看着墨菲，说：

    “你要去赴矮人的约？”

    “哟，您这样的大忙人怎么都听说这件事了？”

    墨菲诧异的说：

    “区区罪孽矮人应该影响不到你目前的各种决策吧？还是说，那些家伙身上有什么重要的秘密？”

    “有，而且很大，墨菲，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秘密。”

    尊主下了马，拍了拍极光大爷让它自己去虫群里找一头肥美的虫子解决今天的晚饭，然后跟着墨菲向前方等待的飞艇前进，又低声说：

    “罪孽矮人的城市是最接近灰色沙漠的文明区域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哪些人对灰色沙漠中的奥秘最有了解，那么绝非他们莫属。实际上，罪孽矮人那一系列工程学的源头很可能就在灰色沙漠中的造物之地废墟里。

    我目前正在做关于零号虫巢的各种战略，然后我意识到，我们或许需要一些向导，不只是针对藏于灰色沙漠中的零号虫巢，还有生命温室的各种信息。”

    尊主皱着眉头说：

    “伊甸区记录的生命温室的位置已经作废了，我前几天与极光亲自去了一趟，原地址什么都没有，修女提供的地点也已人去楼空。

    那么大的区域虽然不至于长腿跑掉，但我怀疑生命温室可能自带某些高级的地形掩饰功能，真要靠我们自己找怕是太浪费时间，因此有熟悉那里环境的向导最好不过。

    而且我很怀疑，罪孽矮人很可能去过生命温室附近”

    “理由呢？”

    墨菲问了句，尊主犹豫了一下，说：

    “他们的数量！

    其实过去很多年里都有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不过仅仅局限于一些熟悉罪孽矮人的灵能师口中。

    你看，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墨菲。

    罪孽矮人是由三族矮人放逐出去的罪犯组成的势力，但矮人本就不是什么繁荣的种族，他们的罪犯数量也没有多夸张，即便黄铜要塞在燃金影响下堕落化后，被放逐出的罪犯也根本不可能支撑起罪孽堡那么大的城市。

    你没去过那里，但我去过！

    那是一座比黄铜要塞小一些但也堪称巨城的区域，保守估计除去数目庞大的奴隶之外，那城里最少也有六十万矮人！

    矮人们的罪犯绝不可能有这么多，而罪孽堡建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六百年，以矮人的繁衍周期这人数根本对不上，你懂我的意思吗？”

    “嘶”

    墨菲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他说：

    “你的意思是，罪孽矮人不但去过生命温室，而且还使用过那里的设备对自己的族群进行了扩张？”

    “嗯，有这个可能。”

    尊主点头说：

    “但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找到了生命温室外围的碎裂地带和仪器，毕竟连黄昏中的学者都无法完全重启生命温室，我不认为罪孽矮人有这样的本事。

    说到底，他们只是一群抱团取暖的罪犯而已。

    不过结合他们那些与半身人工程学截然不同的科技来看，罪孽矮人手里肯定掌握着一些和造物主有关的秘密，如果能搞清楚，那么对我们之后的行动肯定会有极大的帮助，所以，我和你一起去。

    初拥夏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哪怕夏妮全身心的配合也需要你付出最少一半鲜血。

    我感谢你留她一命，但你的虚弱让我担忧，或许我应该将圣枪长久的借给你使用，以此保全你的安全。”

    “得了吧，尊主，你都快把‘交班’两个字写在脸上了，我知道你很累，但拜托麻烦你坚持站完最后一班岗好不好？至于我的虚弱，唔，那些对我有奇妙想法的人大可以试试。

    如果他们能在秩序教团的哨兵们和最少一名钢铁原体的保护下弄死我，那么我也认了。”——

    墨菲和尊主的到来让罪孽矮人们有些担忧，他们知道自己此时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打仗，便只能寄希望于两位领主在此时能采取一些正确的应对方法。

    不过罪孽矮人的社会体系建立在奴隶制基础上就别指望能有多民主，而矮人们本就顽固守旧的性格又把这种僵化的体制执行的“滴水不漏”，让这些散发出凶悍又叛逆气息的家伙们奇迹般的维持着糟糕的体制居然还能坚持几百年没有出过大乱子。

    对于墨菲而言，当他看到燃罪之心的那一瞬，他就知道希瑟为什么被困在这里以及眼前这家伙到底想和自己谈什么了。

    “你的儿子死了，但和我无关唉，好吧，我骗谁呢，短人洛伦是被我逼死的，而且他罪有应得！”

    墨菲拄着手杖对眼前那个穿着黑色长袍，脸上刻满了各种红色纹身的罪孽领主说：

    “但我和洛伦除了那些不可调和的致命矛盾之外，其实还维持着朋友之间的书信往来，我对他的家世也有所了解，曾与他的爷爷也就是你的父亲一起上过战场是交情相当不错的朋友。

    唯独您，阁下。

    唯独您似乎从来没有在短人元帅的任何描述中出现过！”

    “你踏马说什么呢！”

    燃罪之心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芬里斯·蛮拳就忍不了了，这粗犷的家伙把手里的酒杯砸在地上，大骂道：

    “你怎么敢在矮人面前说出那该死的污言秽语！道歉！向所有矮人受伤的心灵道歉！”

    “得了吧，芬里斯，大人物们谈事情呢，你给我安静点。”

    希瑟领主骂道：

    “墨菲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他是造物神选也是实习造物主，他在母神面前都一口一个‘短人’的叫，也没见到母神抄起山川之力砸碎他的脑壳，你知道这个份量吗？

    你这蠢货！

    小心墨菲用奇怪的力量改写物质世界的规则，以后所有人都把我们叫‘短人’了。

    该死！

    别激怒他好吗？”

    “还能这样？”

    脾气暴躁的大奴隶主惊愕的看向墨菲，后者对他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并用欲望之能在他心中说：

    “可以哦，蛮拳阁下，我不但可以让大陆所有人叫你们‘短人’，甚至可以修改你们自己的想法，让你们自己把自己称呼为”

    “够了够了！你这恶毒的吸血鬼高个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就当今天耳朵聋了！”

    大奴隶主恶狠狠的说：

    “但也仅限今天。”

    在大奴隶主开了瓶酒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同时，坐在墨菲身前岩洞中的燃罪之心抬起头，用那稍显浑浊的眼睛盯着他。

    面对墨菲对洛伦的评价，他作为父亲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语气冷漠的说：

    “我甚至没见过我的儿子，在他出生前我就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放逐了，被迫离开了心爱的妻子，踏上了这条对于所有矮人来说最耻辱的道路。

    我曾委托影精灵们前往我的故乡打探，得知我的妻子因悲伤过度而死去，我的孩子被寄养在了西兰王国的孤儿院中，我是那么想要将他带回我身旁。

    但可惜，罪孽堡并不是一个适合孩子成长的地方。

    我的孩子并不知道我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收集他的信息。

    他的长大、从军、打仗、升迁、胜利，每一个消息我都烂熟于心，直至我听闻他与我的侄女订婚后，我以为我孩子的人生终于走上了正轨，但随后我就收到了他的死讯。

    墨菲阁下，您真的无法理解我当时的愤怒，我甚至已经在暗中策划袭击猩红堡来发泄这样的怒火

    我不在乎他是不是罪有应得。

    我只知道我的孩子死了，和你有关！”

    “是真的。”

    旁边的芬里斯·蛮拳吐槽道：

    “老洛伦那段时间的行为把其他领主都吓到了，他囤积了那么多爆炸物让人以为他要把整个罪孽堡炸上天，但怎么说呢，也幸亏洛伦囤积了那么多爆炸物，否则虫子过来的时候我们真不一定能逃出来。”

    “那您想要怎么办呢？”

    墨菲耸了耸肩，并不为眼前老洛伦·燃罪之心的愤怒动摇，他问道：

    “在这里杀死我为你的孩子复仇？”

    “我那么想过，但最终放弃了，我不可能战胜这个世界选择的人，仇恨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是真正的奢侈品。”

    燃罪之心重新戴上兜帽，说：

    “我要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等到罪孽堡被收回的时候，我就可以赋予他新生。”

    “你想多了，洛伦是战犯，他在西柯冥府军的服役才刚刚开始。”

    墨菲拒绝道：

    “哪怕你们的罪孽堡里真藏着来自生命温室的宝物可以让死人复生，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是冥王，老洛伦，而你刚才的要求已经在挑衅死亡。

    我劝你冷静点。

    再说了，他留下了子嗣，你还不知道吗？你已经有了孙子辈呢。

    你错过了洛伦的整个人生，或许这是导致矮人元帅一生悲剧的原因之一，但你现在还有机会把你错过的遗憾留给你的亲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继续挑衅最终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他留下了子嗣？”

    老洛伦当即仰头，看着墨菲，随后又看向帕英尊主。

    他不相信墨菲，但希望从尊主这位整个大陆公认的场面人这里得到一个可信的答案。

    “是的，洛伦元帅留下了血裔。”

    尊主点头说：

    “我曾去白银堡看过，莉芙若萨夫人很幸运的怀上了一对双胞胎，孩子很健康，会在数个月后降生，但即便是莉芙若萨夫人也不知道你还活着。

    实际上，就连你的父亲欧夫格领主也以为你已经死在了流放路上，看来命运想要补偿你的前半生，因此，我劝你，燃罪之心阁下，接受墨菲的建议，别再固执的追求洛伦元帅的复活。

    那确实是他罪有应得。

    最后，你刚才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罪孽堡里确实有克隆仪器，对吧？是你们从灰色沙漠找来的？”

    “不是我们找到的，那东西早就在那里了。”

    燃罪之心有些躁动也有些振奋，但更多的是忐忑，他没有了之前那副冷漠的样子，在岩洞中转来转去，又有些焦躁的说：

    “我不能把这些告诉你们！这是事关罪孽矮人存亡的奥秘，我们必须夺回罪孽堡，否则虫子一定会摧毁那些宝贵的奇物。”

    “我知道你不会对我们说这些，矮人的顽固脾气我最了解了，最妙的是，我和矮人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少，我很清楚的知道该怎么说服你们。”

    墨菲拍了拍手，随着一阵无形寒风吹拂过这岩洞，冥府之门悄然在他身旁开启，随后一个低矮壮实的家伙从其中走了出来。

    他对老洛伦说：

    “你不必向我透露，这里不是还有另一位罪孽领主吗？听说芬里斯·蛮拳阁下是一位真正的商人，因此他手中的秘密总有价码，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你们父子两吧。

    我虽是冥王，但我也懂生离死别的感情，就当我今天做点善事。

    洛伦，你的父亲在这里，或许你也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墨菲对旁边那位芬里斯·蛮拳阁下做了个宇宙通用的手势，后者嘿嘿笑着便提着酒瓶跟了上去。

    希瑟领主和帕英尊主也起身，在走出岩洞的那一刻，尊主回头看了一眼老洛伦和已死去的短人洛伦。

    这个曾冷若寒冰但却逐渐融化的吸血鬼尊主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创作欲，他想要将这一幕画成一副画，以此纪念那些可以跨越生死的感情，但最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在这安静下来的岩洞里，被临时征召过来的短人元帅用一种死寂的目光看着眼前那黑袍矮人。

    他穿着冥府军基层指挥官的铠甲，背着一把漆黑的颅骨战斧，没带头盔但其双眼中的蓝色灵火挺渗人，再不见活着的时候的火爆脾气，转而就如一块冰一样。

    “我终于见到你了。”

    洛伦用干瘪沙哑的声音说：

    “如果我还活着，我肯定已经赏你一颗子弹来宣告这些年的‘思念’，你这个懦夫！你抛下了她，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座城市里等死。

    她死了。

    她心碎而死。

    但在她的葬礼上你都没有出现过，仅仅是因为那个老顽固放逐了你，而你！最有前途的大地祭司居然连违抗命令都不敢看来在你心里，深爱你的母亲也比不上那些该死的传统。

    我猜，我的降生是个错误，你和母亲的相遇也是个错误。

    我猜，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会不会选择重回白银堡成为至高领主的继承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沦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我不会那么选择，孩子。”

    老洛伦摇了摇头，说：

    “你本不该降生，族人们要求你的母亲杀死你，但我和她都选择了拒绝，我抛弃了那一切才换回了你的存活和成长。别憎恨你爷爷，你想象不到他当时承受的压力。

    那是我一生最愧对的人，仅次于愧对你的母亲。”

    “我已经原谅他了。”

    洛伦摇头说：

    “在我成为将军之后，在我也必须为我麾下的将士们考虑的时候，我就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但理解不代表接受，原谅也不代表一切都从未发生。

    死亡的到来让我从深藏的怨恨中理智，我以为我会呵斥你，辱骂你，但真正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也很糟。

    你从没忘记过那一天，你也从没忘记过母亲。

    这就够了！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炙热感情托付给一个不值得的人，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遭受我曾经的人生，所以父亲，我希望你能回到他们身旁。”

    洛伦说：

    “回到祖父身旁，回到我的孩子们身旁，肩负起教导并保护他们的职责，替我完成那份职责。当然，这意味着你要放弃你在罪孽矮人这里获得的权势”

    “我从没在乎过这些，孩子。

    我当然愿意回去，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我的后裔们，哪怕只是守在你母亲的墓碑旁最终老死在那里，最终与你去往同一个地方。

    我愿意这么做。”

    老洛伦这一瞬泪洒当场。

    他蹒跚着脚步上前抱住了自己已死去的孩子，根本不在乎洛伦身上那阴寒的气息，似乎要把这些年的愧疚尽数补偿。

    然而，他的孩子已经无法再热烈的回应他。

    洛伦知道自己应该回应。

    但他能做的仅仅是抬起手，以非常有节奏的姿态拍着父亲的肩膀。

    这里不是冥府。

    这里不能赋予亡灵们更鲜活的情绪。

    “等我做完这些，孩子，等我做完这些必须做的事，等我帮助黄铜矮人重回母神怀抱之后，我一定会回去。”

    老洛伦低声说：

    “我曾经的任性让母神失去了一位至高领主的继承者，我的胡作非为让你的爷爷垂垂老矣却也无法安享晚年还要接受孙儿逝去的打击。

    我必须为祂带回一位！

    不！

    两位！

    我必须帮助无地王和黄铜矮人重回母神的怀抱，我还要找回失踪的巴德尔，只有这样，我亏欠母神的那些才能补偿。

    在人与神的账单划清后，我剩下的一切都会交予我的家人。

    我发誓！

    我向你发誓，我的孩子。

    再无人可以伤害他们，再无人可以伤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