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之地,赵桓从未踏足过。
一般都是柳诗诗会走到岸边跟他聊上片刻。
但这一次,赵桓却再也没等到那熟悉的身影。
过了许久,吴革孤零零的返回到御前军器所。
赵桓眉头一簇,问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柳诗诗呢?”
吴革低下头,沉声答道:“官家,柳诗诗已经乔迁到江南了。”
“她走了?什么时候?”
“据其他女子所说,前年冬,她就给自己赎了身,孤身一人去往了江南。说是要搬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前年冬天
那到如今已经快两年了。
赵桓烦闷的说道:“前年冬天,朕还没有御驾亲征,就在皇宫。她怎么也不跟朕道个别?”
吴革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据她好友所说,柳诗诗曾数次去往宣德门,想跟官家亲自道别,但……”
“但什么但!你一个皇城司武将,能不能干脆点!”
吴革深呼一口气,沉声说道:“但皇宫禁卫根本不相信她所言认识官家。甚至暴力驱赶。好几次她在雪中等白了头,也没能获得进宫机会。甚至为此大病了一场……直到病愈,在年底她才离开了东京。”
赵桓烦躁地踢了一脚河边地碎石,石子扫进平静地河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就像赵桓如今的心境,一片褶皱。
“她……唉。”
“你有没有问问她的情况?”
“臣问过。由于御前军器所试炮声音不断,这间青楼生意极受影响,门庭萧条。她赎身的时候,没有被东家刁难。是顺利走的,身上还有一点攒下的首饰、银钱。”
“臣还从青楼那里得到两封柳诗诗的书信,一封是她留下的,没写收信名讳。但臣猜应该是留给官家的就带过来了。还有一封是她从江南寄来给故友的,臣也带来了。”
赵桓心情立即稍稍转好,果断伸手:“拿来。”
吴革立即双手捧着书信送到了赵桓面前,一旁十六名亲从官高举火把,火光将黑夜映照的亮如白昼。
赵桓迅速拆开第一封信件:
“妾身柳诗诗顿首再拜再拜。
虽明知与官家身份有云壤之别,但我总坚信,官家会亲启此信。
不留名讳,只不希望我一残花败柳之身,有损官家圣明。万望官家勿怪勿怪。
曾在书中见,君子之交淡如水。之前总不能理解其意,直到与官家有所交集。方明白,这世上果真存在一种情谊,不为男女情欲,不为世俗私利。只希望下一次相见,能状态更佳于此次。
我曾听书生说,这就是官家曾宣言的人人如龙。
人人如龙。
自从听说过这四个字,我便一直有种沐浴晨曦的感觉。
诗言: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我虽没有十万贯,但能放松身心,南下江南,亦算是享受另一种人生,站在阳光下的生活。
跟官家告别,只是想告诉官家,官府给我改了民籍,属于城郭户。可以彻底告别过往,体验官家缔造的大宋盛世。
一切皆如所愿!
书短意长,敬扣祺安。”
如柳诗诗最后所言,书短意长。
她留下了很多情意,讲的都是太平宁静,心向阳光,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一句。
那个曾经意难平的青楼女子,如今已经化解了所有的难平之意,只留下了阳光和煦,如沐春风。
赵桓甚至能想象到她坐在书生旁,素手托着脸颊,对人人如龙一脸神往的模样。
赵桓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她地第二封信,迫切地想知道她是否过上了人人如龙地生活。
第二封信是柳诗诗写给她在京城亲友的,不过这个聪慧的女子显然猜到了官家可能也会看这封信。
所以她没有重提往事,而是详细的向所有人描述了一下自己如今的生活。
江南物价不比京城,一切都更加便宜。她卖掉了大部分黄金首饰,加上攒下来的银钱在杭州郊外顺利的买了一间四屋的住宅。
当地一名开酒店的员外听说她来自京城,用两贯钱的高价,一再聘请她帮忙打理酒店。
这个薪酬,出了东京,的确算是了不得的聘金。能够保证她在当地衣食无忧,甚至还能攒钱买下几条轻柔丝裙。
除了生活,她感情也有了进展,不过看得出来,她字里行间都有些自卑和犹豫。
追求她的是一名丝匠,主要为当地一户大豪商提供生丝。
这可是在东南顶好的谋生手艺,每年能赚五十多贯钱。
大宋可没有“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穷困境地。
在海上丝绸之路兴盛后,在东南收购生丝就是最昌盛的买卖。哪怕在明清施行海禁的情况下这一行当都常年兴盛不衰。
这名丝匠对出身京城,娇柔白皙,两手不沾阳春水的柳诗诗可谓一见钟情。
看得出,柳诗诗对这名勤劳、忠厚、本分的打工人也很有好感,只是碍于自己曾经的经历,迟迟不敢接受对方的好意。
看完信,赵桓深深的松了口气,脸上挂上了由心的笑意。
虽然对方已经离开了京城,但赵桓已经看到了对方比在京城更幸福的人生。
在大宋繁华的烟雨江南,过着平静、宁和与世无争的日子。
虽然有一点小纠结,但正是这点纠结更让赵桓欣慰。
因为此时此刻,这位曾经意难平的青楼女子,憧憬的已经是清风明月、杨柳依依和草长莺飞。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再非当年困守在京城里,瘦骨嶙峋,悲伤彷徨的情形。
赵桓终是一手将整个国家与天下无数百姓从那个万丈悬崖边缘拉回来了,并带着所有人走向了大宋的盛世繁华。
随后赵桓笑着将书信折了起来,交给了吴革,说道:“你去跟太学说一声,朕明天在垂拱殿,听他们跟朕汇报一下东京取水系统的事情。”
“这天下都等着在看墨家究竟能拿出什么成果,把我朝盛世推上一个更高的台阶。”
“朕希望他们能给东京一个全新的面貌,给百姓一个震撼内心的认知。”
吴革立即领命,说道:“臣稍后会亲自去跟太学司业传达官家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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