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前一缕檀香袅袅盘旋而起。
诡僧跪坐在明黄色的蒲团上, 手捏莲花指轻敲木鱼诵心经。佛香幽幽飘散,雾气模糊了他俊美妖异的面容,唯有眉心一簇红莲印记烈焰如火, 照出灼灼艳色。
树影婆婆落在佛前台阶上, 寺庙里死一般的寂静。
“放着好好的女大王不当,跑到山下来做尼姑……”
白菁叹着气,深觉后悔。
“天天敲木鱼念经,满脑子都是阿弥陀佛。再这样下去,狐狸都要念经念成傻子了。”
白菁东倒西歪的跪坐在蒲团上, 圆溜溜的狐眼偷偷觑着诡僧,手里的木鱼好半晌都不见她敲一下。
她悔啊!后悔死了。
她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跑出来寻快活呢?好好呆在虞山当她的女大王不好吗?为什么要跑到这犄角旮旯里来吃斋念佛?
好想偷溜……
但是看了看身上的佛家百衲衣,白菁颓然的垂下头。
这佛衣由她皮毛所幻化, 因此与寻常灰扑扑的佛衣不同,色泽艳丽如火。绯红的衣衫上布满了金丝纹路织就的功德金莲,这些金莲既是诡僧渡引她入佛门的佛光所化, 也是诡僧烙印在她身上的印记。
金色莲花灿烂盛放在白菁皮毛之上, 好看之余亦含着重重危机, 一旦她稍有动作, 金莲就会化作枷锁紧紧缠缚在她四肢之上,无论她逃到哪里都逃不出和尚的手掌心。
这与她给鸡倌们按爪爪印有异曲同工之妙。
若是鸡倌跑了, 白菁把人抓回来后也就是丢山上当苦力伺候狐狸们, 但换成她逃跑失败, 白菁毫不怀疑自己绝对会被诡僧丢进佛钵里受红莲业火焚烧之刑, 活生生烧成一撮灰!
“静心凝神。”
忽地, 一声低沉的嗓音如惊雷炸落在白菁耳畔,“随贫僧一起诵念渡厄心经。”
“是,师兄。”
白菁反射性哆嗦了下, 立刻盘腿坐正闭上眼睛,挺直了腰板敲着木鱼,装出认认真真做早课的模样。
咚咚咚……
木鱼敲了百来下,渡厄心经念了没两句,白菁的耐性告罄。她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偷觑着诡僧,然后又东倒西歪如没骨头似的盘成了一团,默默偷起了懒。
“继续。”
低沉沙哑的男声语气威严。
“……是。”
白菁撇了撇嘴,秃驴明明闭着眼为什么还能发现她在偷懒?
菩萨慈眉善目高坐莲台之上,含笑注视脚下生灵。
诡僧紧闭双眸神情宁静平和,灿灿佛光自他脑后如日轮高悬于空。在静心凝神的冉冉檀香中,他俊美至极的面容竟比莲花座上的菩萨更加慈爱悲悯,仿若真佛降临人世普渡众生。
白菁看着看着,不觉有些痴了。
诡僧降妖除魔的手段狠毒冷酷,令妖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但就是这样一个凶残可怕的诡却长了一张悲天悯人的俊美脸庞,微熹的晨光落在他身上犹如为他镀上一层耀眼的佛光,流转着禁欲圣洁的气质。
这真的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妖诡了。
白菁狐目波光流转,媚意染红了她的眼尾。
高坐莲台的佛陀令人敬而远之,然而俊美妖异的圣僧身上那股高不可攀的禁欲气质却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想要将他拉下神位、让他冷酷无情的眉眼间染上红尘欲念的恶意。
“比起在强大的妖诡手下祈求他饶命,”白菁眼底掠过魅惑的眸光,她不自觉的勾了勾唇,“我还是更喜欢掌握主动权,以柔克刚以弱胜强……”
都变成诡了还念什么佛?守哪门子的清规戒律?
妖诡也是生命啊,也没见他对可怜的黄鼠狼手下留情啊。
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死在诡僧手上的不仅有妖诡也有人,他只要撞见了妖或是身上染着罪孽的人,出手必杀。
诡僧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区分大恶小恶,也没给那些罪不至死的恶人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有怒目金刚之肃杀,却无佛门悲悯苍生之心。
过犹不及。
难怪如今佛不成佛,诡不似诡。
“红莲。”察觉到白菁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久,诡僧蹙眉疾言厉色道,“做早课时在我佛面前三心二意,岂是修心修行之人所为?”
“对不起,师兄。”白菁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满眼崇拜道,“红莲见师兄头顶日轮高悬身披佛光灿灿,一时羡慕不已,竟看痴了。”
诡僧脸上的冷意稍减:“何必羡慕贫僧?你若是潜心修佛钻研佛法,日后自会如贫僧一般修出佛光佛轮。”
白菁眼含羡慕,语气低落道:“红莲资质愚钝,如何能与师兄相提并论?不敢奢望将来得道成佛,只要能让日日跟在师兄身边沐浴佛法,红莲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诡僧神情宽容,周身佛光照耀圣洁无比,“红莲你虽为妖,却是灵气清正又与我佛有缘,而佛渡有缘人,有缘者自成佛。”
“师兄所言极是。”
张口闭口都是佛,油盐不进的模样可比猪头诡难搞多了。
诡僧越是摆出圣洁高不可攀的得道高僧之姿,越是令妖狐浮想联翩,生出强烈的征服欲来。
白菁不想再跟他讨论佛法,唯唯诺诺应声。
“继续做早课罢。”
诡僧闭上眼,随即极有节奏的木鱼声诵经声在白菁耳畔响起。有如催眠曲听得白菁昏昏欲睡。
白菁很想摆脱着无处不在的催眠音,一双狐眼闭了又张,艰难的抵抗着睡意,要不是时机不对,她早就变回原形蜷缩成一团卧在蒲团上睡觉了。
“……”有一说一,这佛经真是专治失眠的利器啊。
白菁吐出一口浊气,放下木鱼双手撑着下巴静静地凝望着诡僧的俊美妖异的面容。
“拖拖拉拉做什么?还不随贫僧诵经?”诡僧睁眼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师兄,”白菁笑盈盈的赞道,“你真好看。”
“狐儿心性不定,”诡僧不轻不重的斥责了句,“须知美丑皆是皮下白骨,凡有所相皆是虚妄。我佛门中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师兄教训的是!”
白菁满脸受教,狐目滴溜溜的转着。
诡僧这一本正经不近女色的模样看得狐狸心痒痒,他越是圣洁高不可攀,越是让人把持不住想要将他拉下神坛。
妖狐性子恶劣又贪恋美色,装得正经危坐实则满肚子坏水。
一条毛茸茸的赤色狐尾悄悄从百衲衣下探出,做贼似的偷偷伸向诡僧。
“……”
诡僧正凝神静心念着佛,忽地柔柔的毛茸茸的触感袭来。
他敲木鱼的手微顿,随即便不受影响的继续念佛诵经。
尖尖的狐尾试探般的戳了戳诡僧的劲瘦的腰,见他双目紧闭安坐于佛前不动如山,狐尾便如收到了鼓舞般一点点环绕向诡僧弧线流畅的腰,慢慢收紧缠住。
白菁眼尾绯红,面靥两颊似喝醉了般晕出朵朵桃花。
“……尾巴不想要了?嗯?”低沉冷肃的声音忽地响起,诡僧闭着眼吐出上扬的语调。
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之意,白菁反射性的抖了抖,不规矩的狐尾如闪电般迅速缩回裙底。
她立刻闭上眼拿起木鱼装模作样敲了几下。
过了片刻,白菁眼眸微张偷觑了眼诡僧冷漠的俊脸,狐狸尾巴又不安分的偷偷摸摸窜了出来。
这次狐尾不敢在明目张胆的勾缠诡僧的腰,顺着他笔直挺立的背脊一点点往上攀升,妖妖娇娇的探向诡僧的俊美的脸庞。
尖尖的狐尾从诡僧的背部完成一个勾,一会儿勾在他左耳侧,试探着想去摸他左脸,一会儿又闪到右侧脸去,犹犹豫豫想贴他的脸。
狐尾来回换了好几次,光有色心没那贼胆出手。
“……师兄?”白菁偷觑着诡僧。
一股凌厉的风声袭来。
白菁只觉一股酥麻的感觉自尾椎骨涌起,她“啊”一声惊叫出声,整个人身体崩得僵直。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这条尾巴了。”诡僧冷冷的望着白菁,一手紧紧捏着不安分的狐尾。
“放开我的尾巴!”白菁吓了一跳,赶紧去拉扯自己的尾巴,生怕迟了一步就被这冷酷无情的诡僧给砍了。
然而她抓着自己的尾巴拔河似的用尽吃奶的力气拉了半天,拉得尾巴火辣辣的疼,却是始终也没办法把尾巴从诡僧手里拉回来。
“师兄,”白菁眼里冒着泪花呜呜嘤嘤哭,“师兄,我错了!你快开我的尾巴!人家不要当没尾巴的狐狸。”
“这条尾巴杂念太多,入我佛门者当六根清净,红莲你入我佛门时,贫僧因你为狐故而免了你的剃度,如今看来你这六根杂念具在这条尾巴上。贫僧今日就做个好事,替你除了它!”
诡僧冷着脸,一手捏着白菁的狐尾一手化为刀掌作势要劈。
白菁嗷一声惨叫,想也不想的飞扑上去。
这要让秃驴劈实了,那她岂不就成了残疾狐狸?
诡僧的刀掌慢腾腾的还在半空挪动,整个人却已被一具横空扑来的娇躯抱了个严严实实。
一缕魅香幽幽而至。
他俊脸微愣,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狐尾如蒙大赦嗖得缩回衣裙底下,这回受惊过度当真再也不敢冒出来了。
“松手。”诡僧沉下脸。
“不不不!”白菁死死抱着诡僧不敢放手。
这秃驴心黑的很,肯定是在骗她松手好趁机砍她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