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脸一白,她这样的身子能不能生出孩子还两说,如今孩子连个影儿都没有,竟就被人惦记上了。
阿拉珠满面春风地笑,恨不得当即就拉过小七的手亲上一口,“小七,那多谢你了!”
沈淑人心里不服气,不免争辩道,“珠珠妹妹说得不对,你我平起平坐,嘉福的孩子怎么就能成了你自己的孩子?按理说,我是嘉福的亲姐姐,真正的自家人,嘉福的孩子自然由我抚养最合适。”
阿拉珠抬手抚鬓,有意将子母绿戒指展示给众人看,吟吟笑言,“表哥虽没有明说到底谁大谁小,但到底是有个亲疏远近的。”
平阳公主点头应和,“是呀,嫡庶有别,一府之中总得有个当家主母,得有个先后顺序。似扶风一般,赵姬生再多的孩子,也当在我之下,扑腾不出什么浪花来。兰台不早些给阿拉珠和魏夫人分出大小,迟早要出事的。”
卫太后点头,“平阳说得对,是得告诉远瞩一声,早早分清楚不是坏事。”
小七心中冷笑,起身朝卫太后微微施了礼,“太后娘娘,小七是客居兰台,连公子姬妾都不算,我的孩子与兰台的夫人有什么关系?”
众人脸色一变,平阳公主嗔道,“嘉福,你是明理的人,千万不要这般与娘娘说话。”
平阳公主以长辈的身份假模假样地劝告,小七却不领她这个情,“前几日慎之公子在九重台外公然冒犯大公子,惹得大公子不悦,夫人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怎么手倒伸到兰台了。”
平阳公主脸色一沉,顿口无言,“你......”
沈淑人霍地起身斥道,“不得无礼!平白丢了魏宫的脸!”
小七挺直了腰杆曼立成姿,转头对阿拉珠与沈淑人清冷笑道,“抢孩子的才丢脸!”
她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狸奴,谁寻她的事她便伸出尖利的爪子挠谁。她有公子仰仗,她是郡主,有京畿最好的封地,她什么都有,不比这殿内任何人差,因而谁都不怵。
她敢正视着殿内诸人说,“谁想要孩子,谁自己去生。想抢我的孩子,先去问一问公子!”
她有什么可怵的,若没有这可恨的尊卑礼仪,她恨不得好好给这些长舌妇一个教训。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她必用角觞狠狠地砸破她们的脑袋。
殿内一时哑口无言,一个个脸拉得比驴还长。
小七言罢朝卫太后与平阳公主微微施礼,“既是太后娘娘的家宴,小七一个外人不便再留,便先告退了。”
她转身便走,哑婆子紧紧跟在后头,犹听见卫太后道,“好一口伶牙俐齿!”
平阳公主凑上前道,“娘娘,您瞧瞧,这像什么话?如今就这般张狂,以后孩子生出来,还不把这王宫掀翻了?”
阿拉珠也哭起来,“外祖母,她在兰台一向如此霸道,我与灵璧姐姐是连一点儿地位都没有的......”
沈淑人亦是掩面拭泪,抽抽搭搭应和着,“太后娘娘要做主啊!”
小七稳稳地走着,袍袖里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殿门一开,铺天盖地的雪迎面呛来,殿内的抱怨争吵声立时被这呼啸的风雪淹没过去。
她想,小七,不必忧虑,待公子赢了,不管是扶风还是兰台,一切必将重新洗牌。
哑婆子为她裹紧了大氅,小七抬步出殿,极目望去,眼下已近酉时。
大红的宫灯燃起,将这四方方的燕王宫映得一片通红。
律回春渐,新元肇启,燕庄王十六年的最后一日就要终结了。
她大步出了万福宫,心事重重地走着,哑婆子忽地拽了拽她的袍袖,她抬眸望去,见公子此时正穿雪而来。
小七心头一烫,紧跑几步朝公子奔去,公子亦急行上前,将她一把抱进怀里。
他脸上冰凉,但吐息温热,在她耳边低声道,“小七,回兰台。”
你瞧,争什么,抢什么。
什么也都不必再说,她跟着公子上了马车,一路往兰台赶去。
此时天色已暗,公子携她登上青瓦楼。
兰台第一朵烟花骤起,砰得一声在夜空炸开。
紧接着,千门万户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一朵朵烟花呼啸着窜入夜空爆裂开来,将整个蓟城笼罩得严严实实。
真是一片升平盛世的好景象。
楼外有车马声响,那叫小八的狼崽兴奋地嚎叫起来,大约沈淑人与阿拉珠也已经回来了。
青瓦楼真是蓟城最好的瞭望台,公子便牵着她的手立在最高的楼台,此时雪已经小了许多,这漫天的烟花在空中变幻出千万种的模样。
她记得九月初九公子大婚,蓟城亦是这一幅盛世繁华的好景象。那一日的兰台黄门鸣鼓,金屋笙歌,如今与公子并肩立在青瓦楼的却是自己。
她仰头看公子,乍起的烟花在他脸上映出晦暗不明的颜色,乍起,乍起又归于寂灭。
公子将她揽在怀里,他宽厚的胸膛在雪里依旧温热。
她循着公子的眸光望去,遥遥可见扶风列烛如昼,宾客来往。
忽闻叩门声响,有人低声道,“公子,妥当。”
那人拔剑出鞘,眸中寒光毕现,“驱邪佞,诛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