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在这种时候让他看到血更恐怖的了，洛凉书倒吸一口冷气，差点站不住身子。
“洛先生，你先别慌——你看看哪里！”徐舒易沿着那些暗红色的痕迹往前走，之前下过一场很大的雪，又隔了这么多天，祁连留在地上的血迹已经很模糊了。
但还是隐隐约约能看出来，这是一条指向线！
所以洛凉书只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判断，这些血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里气候天寒地冻，一般的伤流不了那么多血就会凝固的。如果是致命伤……又怎么会一路逃来这么久？
除非——
洛凉书看着那蜿蜒缅绝的血线，就好像是一条指引着什么方位的路。
血到这两侧悬崖边就断掉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已经葬身了悬崖呢？
他突然胡乱地翻找出身上那片记录口信的布条！
那上面的确是祁连亲手的字迹——凝固的血渍，带着指引方位的血线……还有信上说的：陶青会回到靖洪关！
洛凉书终于明白了祁连的意思：难怪他直说‘陶青’会回去，而没有提到自己。
原来他早已经打算好了，要牺牲自己与危险的敌人同归于尽。
所以……。
洛凉书攥着手里的布条，静静站在悬崖边上。所有的思路在他伸手摘下一片缠在树枝上的衣料那一刻，便更是豁然开朗了。
那是青白丝质地的狐裘外罩，应该是……男装。
“洛先生，你的意思是……祁大人掉下去了是么？”邢天听了他的几句叹息，也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暂时……先别告诉祁烈。”洛凉书从马上去下一个水囊，里面是驱寒的烈酒。他递给邢天说：“倒下去吧。就当是……送他最后一程。”
洛凉书转身，沿着地上模糊不清的血迹看下去，那个方向的确是靖洪关的位置。
祁连牺牲了自己，与敌人同归于尽，并要陶青按照路线回到靖洪关去找自己。
这样想，似乎所有的事都合了逻辑。
可是洛凉书不明白：都这么久了，为什么陶青始终没有出现呢？
她是不是在路上又被敌人抓了回去？
“七殿下！你，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听得身后马蹄哒哒，洛凉书凛然回头，祁烈下马，已经是衣甲戎装换上。
“啊，祁将军你来了，我——”邢天果然天生就不是撒谎的料，手一抖，啪嚓一声，整个酒囊都落下山崖了。
“你们在干什么？”祁烈狐疑地看着几个人。
洛凉书看了邢天一眼，那意思大概就是，你要是乱说话我就废了你。
“没…。没干什么。”邢天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摸出个打火石，往下面一丢：“有点冷，洛先生说放点火取暖。”
这话说的就跟放屁似的，只看到一股火苗沿着那烈酒窜起一人多高。
祁烈的脸色不太好看：“七殿下，你在瞒我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这附近发现了陶青马车的踪迹，怀疑她可能是已经落在的穆达的手中。”洛凉书的表情过于平静，祁烈反而更加不相信。
“回去吧。”洛凉书站到他跟前去：“你……没事了？”
“你说呢。”祁烈翻身上马，神色依旧。
“我姐呢？”洛凉书攥住他的马缰绳：“你把她……葬了么？”
“没有……”祁烈摇头：“扶棺回去了，明天一早，送她回家乡……”
————
“诶？我怎么好像看见那边起火了？”陶青端着一大锅香喷喷的兔肉炖板栗，在院子中央为那些排着队的村民们送上好久不见的美味佳肴。
一抬头，就觉得眼前那山峦叠嶂之处看着浓烟滚滚的。
“好像真的是火唉。”楚傲点头道：“而且方向，好像就是你和祁大人当时掉下来的地方。”
“大概是外面又开战了吧。”陶青静静地望着那个方向，眼里心里都是说不出的辛酸企及。
但是她并不知道，洛凉书在上马回靖洪关之前，也在那个地方驻足了良久。说不出心里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就好像……很想在哪儿再看一会儿。
“要不我过去看看吧。”楚傲站起身来，拿了刀剑就要走。
“唉，你小心点啊！”陶青在身后叫了他一声，然后远远的就看到芮晗公主带了几个村民们赶过来。
“陶青姐姐！那树…。。”芮晗气喘吁吁地对陶青叫道：“树拔开啦！但是下面，有好多好多水！很冰很凉的地下水，全都涌出来了！”
陶青当时就跳起来了：“水……水是什么颜色？”
芮晗一下子怔了，水有什么颜色？
旁边一个大婶赶紧接话道：“公主你忘了，那水可是翠绿的呢！”
太好了，陶青心里豁然开朗，就知道这极寒之地的地下层里蕴含了丰富铜铁矿的水源！
这样的地下水，冰冷清澈，水质很硬。虽然不适合灌溉，却常常能出产一种叫做星寒蛟的鱼！
这种鱼只有小孩子的拳头那么大，但是体内蕴含大量脂肪，防寒抗冻，补充体力为最佳。
而且肉质鲜美，营养价值极高。
陶青从那三棵栗子树的长势上判断出，地下水源的走势，没想到真的给她孤注一掷的歪打正着了！
“现在怎么办呢？”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议论纷纷。陶青扶着肚子，站到一个石台子上：“大家听我说。等到内外水压平衡以后，水就不会流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水源给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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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到我之前做的那些木架了门，沿着枯涸道，把架子牢牢钉在河床两岸，文竹水土，然后缓缓引流。
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共度难关的。”
一时间，民众的热情高涨，陶青站在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石台上，以为离天空再近一些，是不是也会离那个男人再近一些呢。
洛凉书，你安心做你的事吧。说不定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我在这里还能帮你守一个鱼米之乡，鱼塘天下呢。
“陶青！”听到楚傲的声音，陶青想要下来：“你回来了啊？那边的火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好像就只是被人放了一小把而已。”楚傲摇摇头：“但是，我在那边的枯草中找到了这个东西。你看看是什么？”
楚傲手里举着的是一只行军水囊！
陶青当场差点从石台子上翻了下来，幸好楚傲伸手就把她给抱住了。
“当心点，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啊！”
“给我！那个东西给我——”陶青一把将水囊抢过来，当时就目瞪口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记得这只水囊，临出征前，亲手为洛凉书收在行装里的。上面有皇族的图腾文印，还有她心血来潮画的一个王八！
“这是洛凉书的东西……楚傲……他！”陶青疯了一样就要往那边跑，芮晗和楚傲赶紧将她拦住！
“陶青你冷静点，只是一个水囊，我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啊！”
“可是为什么，他的水囊会掉下来？”陶青的眼里已经全是泪水了，她实在无法判断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关系到那个男人，关系到她肚子里孩子的爹，她真的是一毫一厘都不能淡定。
“陶青，”文惜闻讯跑出来，听了一番叙述后也赶紧安慰她：“你先别急，一只水囊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说不定他是故意——”
怀了孕的人嗅觉通常比较灵敏：“陶青，这里面好像放的是酒啊。而且，边缘还有一点焦糊的味道……”
陶青一听这话，稍微冷静了下来。端过去闻了闻：“好像真的是酒。”
难道他用这里的酒引燃了刚才的火？但不管怎么说，陶青相信那熟悉的气息正是来源于熟悉的人，洛凉书他一定就站在与自己咫尺天涯一样的地方——
可是，陶青真的是满心充盈着想哭的冲动——为什么古代没有手机啊！可就算是有手机，也不知道会不会能收到像样的信号呢。
“公主，陶青姑娘，我们已经把地下水引渡过来了！里面发现了好多……”一人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破竹篓，里面，里面有两条圆滚滚的鱼正在打转。
“这就是星寒蛟。”陶青舒了一口气：一切都跟她猜测的一模一样。
“陶青，来之安之，说不定仲兼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我们了。”文惜扶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在这之前，咱们先想办法怎么活下去，怎么找到路出去。”
陶青点点头，突然又爬上了石台，冲着空旷无极的山峦大喊一声：“洛凉书！你在哪啊——
你是白痴么！都找到门口来了也没发现我在山谷里啊！你快点过来啊——”
山峦回荡着一层层回响，陶青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只不过是一通发泄掉了心里的忿怨和思念罢了。
“七殿下你怎么了？”祁烈突然回身看到洛凉书勒住了马：“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洛凉书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我总觉得，陶青好像在叫我。”
“应该是幻觉吧。”祁烈摇摇头：“说不定陶青和我哥现在都在穆达手上，我们按照原定计划，今晚就启程去罗沙城吧。
距离靖洪关六十多里，轻骑的话天亮之前就能到达。”
“你没事了？”洛凉书突然问。
“恩，”祁烈径自往前走，突然回过头来，带着点恳求的口吻对他说：“别对文惜说。”
“不需要我说，文惜……应该是什么都明白的。”洛凉书轻笑一声：“有时候，我们男人太过于自以为是，以为她们这些女子都是呆呆傻傻的，其实她们，什么都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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