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二十九个小时,吴守义被跟人贩子似的大客车司机“卖”了四次。
尽管被卖来卖去,但总算赶到了目的地,甚至比预料中要快。
只是最后一个司机太负责太热情,打死也不愿意在高速上停车下客。竟为了他一个人把车开下高速,把他送到收费站外又调头上了高速。
收费站没有警察查,但前面路口停着一辆警车!
大晚上,一个人背着包,就这么走过去肯定会被拦下来盘问。
吴守义不敢冒这个险,装作去路边解手,确认周围没人注意,猛地冲下坡钻进路边的树林。
然后以离这么远都能依稀看到的陵海地标“土豪金”为参照,在夜色中沿小路往城区方向走。
高速出入口相当于陵海的城东交通枢纽,有好几座高架桥,周围主要是绿化。
没有民房,也没有厂区,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可走着走着情况发生了变化。
不是被路灯照的宛如白昼的大马路,便是每隔几十米就有一盏路灯的小水泥路。
南边全是工业区,一排排钢结构厂房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东边是一条大河,河面估计有四五十米宽。
北边是一个规模很大,晚上虽然不营业但外面却灯火通明的家具市场……
最讨厌的是,到处都装了摄像头!
吴守义像没头苍蝇般地转了一个多小时,不管怎么躲也躲不过去,只能跑进家具市场东面那一片麦地,看看能不能从麦地里绕过去。
结果发现这是附近有且仅有的一片农田,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避不开汽车川流不息的大马路或装满摄像头的厂区和居民区。
他突然有些后悔甩开姚小军和那个就知道要钱的老女人。心想如果有两个人帮着打掩护,就不用像现在这般寸步难行。
再想到姓姚的小混蛋肯定不会老老实实把他送到这儿,甚至会变着法让他先给钱,又觉得没什么可后悔的。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不走了!
晚上就这么进城,很容易被警察盯上,何况腿疼肚子疼需要歇会儿。
他干脆停住脚步,在水泥砌的灌溉渠里坐下,从包里取出水杯,打开盖子,喝了几口在服务区接的开水。
打算在这儿将就一夜,等天亮了,路上的人多了,再进入城区。
然而,刚歇了一会儿,就扛不住了。
早知道陵海比南云冷,没想到竟会这么冷,外面又下起了毛毛细雨,他冻得脸色铁青,瑟瑟发抖,连忙拧开杯盖,又喝了几口热水。
怎么办,这么下去可不行。
他不想仇没报先被冻死,干脆爬起来,硬着头皮往家具城走去。
边走边暗暗告诉自己,这里是距南云几千公里的陵海,这边的公安不一定知道南云那边的事。
……
与此同时,黎杜旺已带着两个辅警在附近转了三圈。
警灯关了,车开的很慢。
他观察着道路两侧,举着对讲机问:“老钱老钱,有没有到家具城?”
“黎教黎教,我已经到了,正在调看监控。”
“搞快点,看仔细点,有情况及时报告。”
“明白。”
“张程张程,我黎杜旺,防控队有没有到位?”
“报告黎教,防控队已到位,三号车在南边十字路口,四号车在北边丁字路口,小许和老王在河边巡逻!”
“注意死角,尤其监控盲区。”
“是。”
黎杜旺放下对讲机,紧盯着左侧的农田,心想不管是不是杨彪悍要抓的那个老混蛋,只要形迹可疑的就要查清楚,毕竟这里是城东派出所的辖区。
吴守义只是想找个能避风挡雨的地方凑和一夜,没想过大晚上进城。
沿着被绿化带挡住的田埂,径直走到东部家具城东门外的一排活动房前。
这里的绿化带不是低矮的灌木,而是一排五六米高的香樟树。
视线被挡住了,他没看到警车,坐在警车里巡逻的黎杜旺也没看见他。
活动房里没人,但门锁着人进不去。
他绕过活动房继续往前走,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广场,广场上居然停着一架大客机!
真的很大,到底是真飞机还是假飞机就不知道了。
他觉得很奇怪,但不想也没兴趣去看个究竟。
发现家具市场各区之间有连廊,甚至有钢化玻璃搭的雨棚,也不管周围有没有监控,赶紧跑过去避雨。
在陵海,家具制造销售也是一个产业。
家具城里有几百家经营家具的商户,家具城北边有大小上百个家具厂。
所以门口停着一架假飞机,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家具城,其监控大厅也很高大上。
老钱摸着下巴,请晚上值班的保安不断切换监控信号。
刚看完家具城外面的几十个监控,一个保安就惊呼道:“钱警官,真有人溜进来了,您看,他进了b区!”
“让我看看。”
“窝在这儿呢,在垃圾桶边上。”
顺着保安手指的方向,老钱赫然发现真有个人蜷缩在走道里,只是戴着帽子,看不到脸。
老钱顾不上仔细观察,先用手机对着监控器拍了一张照转发给黎杜旺,随即举起对讲机:“黎教黎教,发现一个人躲在家具城里,我把照片给你发过去了。”
“收到,你先盯着,我看看照片。”
“可能是流浪汉,不太像偷东西的。”
黎杜旺打开手机,点开照片,一看顿时乐了:“什么流浪汉,你见过穿这么整齐,还带着个旅行包的流浪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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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钱下意识问:“黎教,你是说这个很可能是通缉令上的那个老家伙?”
“看不到脸,现在还不能确认。”
“那怎么办?”
东部家具城是城东派出所辖区内规模最大的商业中心,不但经常搞各种促销活动,而且每隔几个月都要搞露天演唱会。
最红最火的大明星没请过,但小明星请的不少,以前中国好声音的导师还带学员来过。
每次搞大活动,城东派出所必须安排民警辅警到场,协助特巡警大队和保安公司负责安保。
各种检查这里也是重点。
作为城东派出所教导员,黎杜旺对家具城简直太熟了,紧盯着照片激动地说:“老钱,你先稳住,千万别轻举妄动。”
“行,我等你们过来。”
“听我说完。”
黎杜旺权衡了一番,笑道:“我绕到西门,你让保安帮我开下门,我和老丁、小顾从里面绕到他身后。
你等会儿带保安从外面巡逻,吸引他的注意力。
等你们巡逻到走道外面,我从里面打开卷闸门,冲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把他控制住!”
老钱紧盯着监控画面问:“他就一个人,至于这么夸张吗?”
“万一有武器呢,还是小心点好。”
“那等会儿怎么配合,给你打电话吗?”
“打什么电话,你们动静搞大点,一边巡逻一边说说话聊聊天,我在里面应该能听见。”
“如果听不见呢?”
“那就按你说的办,巡逻到走道外面给我打电话。”
“行,我这就让保安去帮你开门。”
……
吴守义知道这么大的家具市场肯定有保安,但他并不害怕。就算被保安发现大不了被赶走,毕竟谁会为难一个老头子。
他现在考虑的是进入城区之后怎么办。
那个姓刘的必须要找,但在找那个姓刘的警察之前,首先要找个落脚的地方。
没身份证住不了宾馆,就算能住也不安全。
租房同样要身份证……
他突然意识到之前太急了,只想着时间不多了要早点过来,只想着要赶紧离开南云,只要能赶到这儿总会有办法。
可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儿间又能想到什么办法?
他不由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摸出最后一张在缅北买的高价卡,小心翼翼装上,打开手机拨打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刚刚过去的两天,发生了很多事!
新康边境管理支队追捕工作专班,掌握到他二儿子死前很可能有一个女朋友之后,立即通过各种渠道展开秘密调查。
他们父子之前藏身的那个缅北小镇并不大,镇上的饭店也不多,加之时间过去并不长,很快就查到一个叫蒋晓云的南湖籍女子,曾在镇上的一家川菜馆打过工!
张大姐一接到通报,就马不停蹄赶到南湖。
在当地公安局协助下,把蒋晓云带到当地公安局的刑警大队留置盘问。
可不管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蒋晓云就是不开口。
最多只能留置她四十八小时,张大姐心急如焚,指着上午查询到的一条通话记录,追问道:“这个电话是谁打给你的?”
蒋晓云看了一眼,依然不作声。
“政策已经跟你交代过无数次,你如果再这样,那就涉嫌包庇,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
你现在组建了家庭,有丈夫,有孩子。
据我所知,你丈夫很爱你,女儿很可爱,你就算破罐子破摔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想想!”
“……”
蒋晓云不但不为所动,甚至闭上了双眼。
张大姐没想到她这么不配合,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蒋晓云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归属地同样是南云。
张大姐意识到很可能是那个老混蛋打来的,急切地说:“蒋晓云,机会来了,现在就看你配不配合。”
蒋晓云不但不想接这个电话,甚至想赶紧挂掉,或者借这个机会提醒下阿爸。
张大姐自然不会让她通风报信,事实上早有预案,见她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立马拿起手机走出询问室。
守在隔壁的女刑警早有准备,见张大姐拿着手机进来了,连忙打开电脑上的播放器,放起下午录的婴儿啼哭声。
随即定定心神,接过手机,划开通话键,用一口本地话问:“找谁啊,你谁啊,云云不在……”
张大姐举着打开录音功能的手机,边录边听。
然而,对方竟直接挂断了,一句话都没说。
“张大,对不起,我是不是太紧张了?”女警苦着脸问。
“没有,说得挺好,反正我听着挺像。”
张大姐拍拍女警的肩膀,放下手机坐等了十来分钟,吕向阳果然打来了电话。
“小吕,有没有追踪到?”
“应该是他,号码的归属地是我们那儿,但刚才这个电话是从陵海拨打过去的,教导员正在跟程支通报,我也要赶紧通知徐军。”
“行,你赶紧给他打电话吧。”
张大姐刚挂断电话,本地的女刑警就忍不住问:“张大,蒋晓云怎么办,她这么不配合,放还是不放?”
“放肯定不能放,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们难做的,我这就申请手续,先对她采取刑事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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