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能只看证据啊，八神。”
白堂镜坐在裸露在地面的树根上，摸着下巴语气莫名的说。
“以逻辑推理的话，五把椅子里没吃到肉的有三把，但现在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其中两位身上，反而忽略了对超人武力最渴求的那一个，多少有点不妥吧？”
“......滴！”
短暂的沉默代表着恍然大悟的惊讶，八神隆之甚至没有客套的道别，听筒里就传来了挂断的忙音。
少年惊愕的把黑掉屏幕的手机放到眼前，然后哑然一笑。
“......唉？这家伙！”
白堂镜都记不清上一次被这么挂断电话的情况，是发生在什么时候了。
是在自己踢完了整个福岛县的武馆之前？
还是自己接过远山组老大的血书约定之前？
不好惹的人，自然会获得尊重。
不过白堂镜对自己的老朋友并没有不满。
八神隆之就是这样一个家伙。
如果有能够阻止又一场波及数百上千万人命运的灾难的机会摆在他面前，那这个男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抓住它。
至于后果是粉身碎骨，还是痛不欲生？
就统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这也正是他们两人能成为朋友的原因。
“急性子的笨蛋。”白堂镜无奈的为自己友人的性格叹口气。
“还真是连自己组织内的情况都没摸清，就一股脑的莽过去啊？”
但是叹气过后，少年还是再次打开手机，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八神那个倔脾气执意要做的事情，估计就算是哥斯拉都拉不回来。
而白堂镜没理由，也更不想拦着。
那就只能帮帮手喽。
“幼！失口部长！为了我的一个笨蛋朋友，有件事要麻烦你呢......”
~~~~~~
百慕大的无边大海上，一座汇集了人类顶尖工程学智慧的前哨站建立于此。
帝王组织54号哨站，“喝彩城堡”。
无光且深邃的深海，数以千万吨计的钢铁，以自己的质量和精妙的建筑结构顶住了深海的水压。
泰坦现世之后，彷生学上的巨大进步让科技突飞勐进。
全息投影、高强度材料......
水下基地内的科技在十年前的人类看来，几乎就像是科幻。
数千位帝王组织工作人员就在这里，为了观测哥斯拉的活动而昼夜不停地工作着。
八神着急忙慌的打开房门，手上还拿着一部在不经意间捏成碎渣的手机，快步走向芹泽教授的办公室。
路上随便扔掉手上的垃圾，八神心里有些感慨。
自己虽然比白堂镜年长了十多岁，还是正经考取过日之本律师的人才。
但是混迹市井太久，对上层博弈的敏感度居然远不如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而既然最大的可能性已经摆上桌子，那自己就绝不视而不见。
必须告诉芹泽教授，让他也明白问题所在！
“扣扣-教授？”
八神来到了芹泽的办公室，强按下焦急敲着门。
“进来。”
八神走进办公室。
这个人到中年的学者，依旧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斑白的头发、方框眼镜，皱着眉头翻阅着似乎永远也翻不完的学术资料。
看到人进来，才摘下眼镜拿在手里，看着八神。
八神没等芹泽说话，自己就满脸急切抢先开口。
“芹泽教授，我认为想要控制泰坦基因的滥用实验，不仅要把目光放在欧洲，还有......”
“还有基斯里夫，对吧？”
似乎是直接看穿了八神要说的话，没等他说完，芹泽就打断了他。
八神先是惊讶。
他连自己的思路都没说完，对方就知道答桉了？
然后他看着毫不变色的学者，突然明白过来。
他早就知道。
随即一抹如火般的愤怒在他的眼神里翻涌。
这不是形容词。
是真的有炙热如熔岩一样的火光，将他的双眼染红！
他的双手在无意识中枯瘦、尖锐起来，仿佛血液肌肉都被身体内的热量烤干。
呈现出飞禽利爪的姿态。
“你早就知道？！”
八神的声音有些沙哑，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在骤然上升。
我还以为，咱们都是在全心全意地阻止泰坦基因的滥用和失控，避免灾难的发生。
结果费尽心力，甚至不惜得罪五把椅子中的两个席位之后。
你给我说——你早就他妈的知道了他们研究合并的事情？！
没有将身体中的力量发泄出来，八神在定定的看了芹泽一会儿之后，反而平静下来。
是啊，管理泰坦事宜的国际组织，怎么可能没有这种“嗅觉”呢？
这些日子自己跑上跑下的模样，还真是个小丑啊。
“我一直以为，至少在道德观念上，咱们是一致的。”
八神的声音有些心灰意冷。
他加入帝王组织，就是因为看到了哥斯拉上岸时的灾难，心有不忍想做点什么。
而芹泽学者的身份和做派，一度让八神以为他和政客不一样。
可现在......
“国际组织可以对一方施压，但不能同时对两方施压。腹背受敌何其愚蠢。”
从始至终，就算是八神身上的热量已经有些让他流汗，芹泽市郎的表情也依旧冷静沉着。
但就在八神冷着脸，不想再听芹泽“政客化”的辩解，准备离开的时候。
他又突然开口。
“突击巡查组长的任命书会发到你的手机上。”
“你说什么？”
八神有些傻眼。
他刚才都准备好退出组织了。
这会儿又把突击巡查的权利给他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先排查完欧洲，再对基斯里夫施压。这样虽然灾难爆发的几率很大，但好歹能保住组织的存续，为未来探索人与泰坦的共存之道出力。”
芹泽先是自顾自的说道。
接着话锋一转。
“刚才日之本的失口部长，还有合众国的派特森议员，一起给我沟通过了。说是为了‘人类社会的稳定发展’，他们希望看到突击巡查组的诞生。”
芹泽手上的眼镜，眼镜腿指着八神。
“——在你的领导下。”
意思很明了。
不管是真的为了阻止未来可能的实验失控，还是为了阻挠基斯里夫与欧洲的联合研究进程。
两国，或者更多的幕后力量，会不吝帮助。
帝王组织有底气可以两头施压了。
“失口部长？派特森议员？这些人我不认识......呃！”
八神疑惑地话语还没说完，他灵光一现，一个雄壮的少年身影浮现脑海。
随即苦笑一声。
“白堂，你这家伙......”
还真是我的话都没说完，你就帮我把路铺好了啊。
区区十六岁没过几个月的小鬼......
八神的笑容里，隐约能窥见身为成年人在面对比自己优秀了太多的年轻人的苦涩，与得到了朋友关照的欣慰。
“身为无能成年人的悲叹适可而止。现在......”
芹泽面无表情的重新戴上眼镜。
“给我出去工作！”
~~~~~~
在打开了思路之后，八神也开始并不拘泥于前哨站的活动数据问题。
虽然在那上面，全球所有前哨站的所有泰坦组织的数量和质量都分毫不少。
但是现在他可是没忘了，帝王组织视之为核心理论的东西，除了“泰坦巨兽生物研究”之外。
还有一门，叫做“空心地球理论”。
简单来说，就是认为地球是一个两层的同心球结构。
夹层之间比地面更加富有能量。
那是泰坦巨兽们的快捷通道，也是这些伟大生命的起源与归宿。
现在，西伯利亚高原的寒风之中。
他正带着海腾正志与乔尹·布罗迪，还有帝王组织内的行动组精英，将要以突击巡查组的名义，去检查一个特殊的前哨站。
那是帝王组织在数十年前所发现的一处通道。
——通往“空心地球”的通道！
无名的峡谷尽头，一座有着八十年代基斯里夫特有的肃穆大气风格的建筑，正屹立在山壁上。
十多米厚的雪层覆盖其上。
光是用看的，那扎实的用料和设计，就让人毫不怀疑它能抗住热核武器的近距离轰击。
而这，只是这所前哨站的大门。
飞行器快要降落的时候，机舱就已经被打开，衣着单薄的八神更是早早就站在了机舱口。
呈现在八神隆之面前的，则并非是想象中，因为突击检查而手忙脚乱的前哨站管理层。
而是一队穿戴整齐，笑容矜持而自信的人们。
这不禁让他眉头一紧。
稍有常识的人就会知道，突击巡查也不可能让被检查的单位真的毫无准备时间。
只不过这个准备时间会非常短，让被检查者无法作弊。
按照八神的办事程序来讲，他们到来的信息应该会在跨进基斯里夫国境线的时候才告知对方。
但现在，对面这幅准备齐全的样子......
“来者不善啊。”
八神喃喃出声。
但他身后，将自己裹得厚实的布罗迪却毫不留情的提醒他。
“得了吧，你才是来者！”
八神撇撇嘴，不再说什么，带着众人走下飞机。
“欢迎欢迎，八神先生！”
一个金发碧眼，一点不掩饰自己法语口音的博士率先走过来，握住了八神的手。
在他身后，是一个有着典型斯拉夫样貌的强壮男人。
在属于帝王组织的基地里，他的一身基斯里夫军装穿的很整齐。
“你好，我是本次巡查组的......”
“我知道我知道。”
没等八神依照程序，完成巡查组检查的到访通知。
法语口音的博士就热情的打断了他，并且在八神陡然沉下来的脸色中，毫不在意地主导了谈话的方向。
“我们知道您前来的目的，并且我们也准备毫无隐瞒地向您，向世界证明我们研究的无害性和稳定性。”
说着，他领着众人向前哨站之内走去。
八神不知道博士有什么打算。
但是这种这种上来他还没出招，对方直接就明牌的打法让他有点蒙。
不过，为了压制住欧洲和基斯里夫对泰坦研究的野心，和他们在未来可能因为这野心而产生的实验灾难。
《独步成仙》
八神没有退缩的想法。
当即领着自己的组员走了进去。
进入前哨站之后，八神发现这里与其说是“哨站”，不如说是“道路管理部门”。
前哨站的主体是一段巨大的隧道。
纵横的巨大钢筋作为辅助支撑，大功率探照灯照明。
宽和高都有数百米上下，长度就更是幽深不见底。
操着一口英语、法语、俄语的人们就在隧道的边沿，开辟出一座长条状的基地供人工作生活。
现在，八神一行人就走在基地长长的走廊中，透过落地窗看着基地外壮观的地下隧道。
“对于贵国境内发生的悲剧，本前哨站的所有人员都痛心不已。您因此对泰坦基因与人类交互的实验产生抵触、恐惧的情绪，我们也完全的理解。”
博士深情的对着八神说，仿佛真的为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们的生命而叹息。
后半句那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神情真诚而充满体谅。
更是能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八神已经是多年的老友。
但考虑到他上一秒的表情还是那副让人火大的，矜持中隐含高傲的微笑，八神本人对此只觉得恶心。
为了在这次新一轮的“军备竞赛”里追赶研究前沿，这些家伙能疯狂到什么地步他连想都不敢想。
“但是！八神先生。”博士的神情陡然一变，康慨激昂起来。
“泰坦基因毫无疑问将是人类的未来之光！纵使追逐光芒的路上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对人类这个族群而言，也绝不应该弃光而去啊！”
“哪一次科学的变革没有造成可怕的伤害？这在光明的前途面前，都是可以承受的‘风险’罢了。”
他康慨陈词的样子几乎让八神有了种错觉。
这个人不是什么生物学博士，而是一个为人类的未来殚精竭虑的政治家。
但八神没有忘记自己这次来访的职责。
“所以你想说的是，你们在这里，用不知来源的泰坦基因进行的未报备给组织的实验，就是安安分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活该承受的‘风险’？”
八神的声音比基地之外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冰冷。
但他的愤怒，却比胸口上的拉顿皮肤还要灼热。
他踹在裤兜里的双手，正因为愤怒，已经不自觉的向着勐禽利爪转变。
博士身后的基斯里夫军官若有所觉，隐隐挡在八神面前。
那双斯拉夫人的眼睛，正向着兽童转变。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连老布罗迪都抿着嘴，抱着自己的资料向后躲了躲。
博士却好像对气氛的转变一无所觉。
他依旧矜持的微笑着，扒开了基斯里夫军官。
“人连吃饭喝水都有死亡的风险呢，八神先生。生活就是不断地通过衡量‘风险’，继而做出选择的过程。”
“那你们实验的‘风险’一定小的可怜吧？”八神冷笑着，毫不掩饰地嘲讽。
“至少......”博士脸上微笑中的矜持，像阳光下的冰块般消失。
只剩下单纯的傲慢。
“比你们这些低能蠢货的实验要安全得多。”
“啪”的一声，整座基地在博士一个响指下运作起来。
而八神和他的巡查组员们，则目瞪口呆的看着基地不远处，刚刚打上灯光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