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眼瞧见是咱柏小子推的?”老梁头不待锦曦说完,就没好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晓得是我家胜小子拼出一条命去,把金家那娃儿给捞出来,看望,那也得他们金家过来看咱胜小子,哪里还有冲出来把恩人的药给抢去的理儿?”
锦曦挑眉,这老梁头啥意思啊?
“合着爷还在这盘算着功过相抵?成成成,那就当我嘴贱,爷你千万别去啊,若是你觉着老梁家这边占着理儿的话!”锦曦一摆手,懒得跟老梁头碎嘴。
且不说谁抢谁的药,这事得从源头开始说起,梁礼柏就是肇事者,老梁家就是理亏的一方!
老梁头狠狠瞪起眼睛看着锦曦,被她的这种态度给气到了。梁愈忠和孙氏见状,也不悦的瞪了眼锦曦,孙氏干脆把锦曦拉进了粱礼胜的屋子。
这边,老梁头还在气呼呼的喘着气,怒视的目光一直追到锦曦进了屋门,也还没撤回来。
“丫头片子不耐夸,刚说她心思周全这就翻了天了,敢这样指着我的鼻子说话,气煞人了!”老梁头狠狠道,照着往常的行事作风,必然是要狠狠家训一顿的。但是这会子,他只是在这里咒骂了两句。
“爹,曦儿的话虽说的有些冒犯,可她说的那理儿不假。我也是这样想的,爹,这事是咱家柏小子做的,不管胜小子有没有去救人,如今人家那孩子也不晓得咋样了,咱这边得有肇事的态度。于情于理,都得过去看看。”
陈医正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摸了把胡须,对还有些不太愿意的老梁头道:“老梁兄弟啊,老三说的对,如今老二他们两口子尚未家来,你是这家中的一家之长,你的态度最打紧,赶紧去吧,宜早不宜迟!”
老梁头叹了一口气,咕哝了一句:“就没一刻清净的!”就背着双手朝着院子外面走去了。
“老蔡,那你先请陈大人去堂屋喝茶暖手,我陪着老爷子一道过去金家那边!”梁愈忠交代了一声,拔脚追在老梁头后面追去了。
这边,粱礼胜养身子的屋子里,锦曦两手垂着站在窗户前,窗户是落下来的,但是从细细的缝隙里还是能瞧见屋外,雪越下越大,已经成了鹅毛大雪。
身后温暖的屋子里,挨着墙壁的床上,粱礼胜合着双目在睡觉。另一旁的桌子两侧,孙氏正跟双目有些红肿的桃枝那,低声询问当时事发时的情景。
“……边上的孩子们,异口同声说是柏小子推人下水的,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哪里能有假?……”
“……柏小子穿了一套新冬衣,必定是在那些孩子里面炫耀了,金家的那个小子也皮实,说是摁了一把清鼻涕涂在柏小子的衣裳上,就有了后面的事儿……”桃枝断断续续的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唉,从这个情形听来,老梁家这边是真的理亏了。幸好是咱家胜小子把那孩子给拉上来的,好歹也算是冲了一份老梁家的罪孽。金家那娃儿也是个苦命的,在娘胎里他老子爹就没了,幸好家里有三个叔叔照拂,可终归大房就他那么一根独苗儿。”孙氏轻声道。
“娘,人是不是二哥救的不打紧,眼下最打紧的就是金水龙的身子状况。咱最好祈祷金水龙不要有性命之忧,不然,老梁家这回不仅仅是造孽损阴德,而真要惹上大麻烦,而我们,也都会被二房给连累死。”锦曦转过身来,看着这边的孙氏和桃枝,神情有点严肃道。
即便推人下水的是二房的梁礼柏,但是,他们这些人跟二房都是老梁头底下的,是一条藤上结的瓜果。如今的大房三房和四房,都是相互帮衬,先富带动后富,唯独二房是跟这三房走不到一块的。
可是,二房若是出了差池,却依旧会连累老梁家其他三房,这就是一损俱损。
“爷是一家之长,这个时候他的态度最关键,不管是从大道理还是从个人的情感,事发后头一时间赶过去都是最能抚慰金家那边。可爷还在那磨蹭不愿去,难不成他觉着柏小子推人,二哥救人就能功过相抵了不成?好笑!”锦曦摇头嗤笑道。
孙氏和桃枝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也都摇头叹息,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
“好在你爷可算去了,你爹陪着一道,望菩萨保佑那孩子平安无事!”孙氏垂下眼来,双手合十轻声默念着。
锦曦走到床边,看了眼紧闭着眼睛的粱礼胜,又走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因为用过了艾灸,屋子里充斥着艾草的气味,清香中有点小小的刺鼻,但人的精神却振奋了一点。
“曦儿,那今日晌午饭……”
“娘,那些东西都改日再弄吧。”锦曦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去打牙祭呢?桃枝守在粱礼胜的床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孙氏无奈点了下头,把这里交给了锦曦和桃枝,自己推开门出去了。
很快,锦曦派去金家那边打探消息的阿旺就回来了,在西厢房门口的屋廊下跟锦曦回话。
桃枝刚刚给粱礼胜喂些红糖老姜水下去,转身看见锦曦从屋门外进来,屋门开合间的一瞬,还是看到了外面院子里铺天盖地的白色。
“曦儿,金家那孩子……还好么?”她担忧问道,因为她瞧见锦曦的脸色不是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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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好说,那孩子从抱回来到阿旺回来回话,都一直没有醒来,好在还有些微弱的脉搏和心跳。李大夫束手无策,刚刚里正让人来把陈大人给接过去了。”锦曦道。
这样的九天,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在结满冰冻的水底下浸泡那么久,即便是显显捡回一条命,只怕那身子骨也是遭到了摧残。
已经醒了的粱礼胜问了句:“二叔二婶家来了么?还有柏小子,他如今在哪?”他的嗓音已经嘶哑的厉害,说话中气也不足,显然很是虚弱。
“二叔二婶子还没回来,柏小子也没见着,不过打听了,柏小子是躲在村西老杨家,被他嘎婆给藏起来了,说是怕挨打。如今金家那边,就爷和我爹在那。我娘还在等消息,我先出去下,等会再来。”锦曦说道,转身开了屋门去找孙氏去了。
屋子里,桃枝和粱礼胜的脸色都瞬间凝重下来,粱礼胜捶了一下床沿,嘶哑着嗓音痛声道:“柏小子再不管教,往后还得出大事!”
“啥往后啊,这就已经是大事了,金水龙若是保不住性命,可不就背上了人命案么!”桃枝道。
“这都过去一两个时辰了,即便是爬也能从镇上给爬回来。二叔二婶该不会是溜了吧?那可真是不地道!”粱礼胜不放心的问道。若是当真溜了,那么就是摆明的将这个烂摊子甩给老梁家的其他人了。
桃枝的心也一直是高悬着,七上八下的,但看到粱礼胜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只得压下心里的忐忑,哄劝他:“这些眼下不是你能操心的,你好好躺下再睡会,把身子将养好才是要紧!你若是哪里落下了啥病根,你娘身体又不好,咱们家谁来顶?”
粱礼胜握住桃枝的手,神情稍稍柔和了一些,道:“我没事,你甭担心。”
锦曦出了屋子,也没打伞就直接去了后面的内院找孙氏。心里一路在琢磨着事情,她如今是超郁闷,超气愤,恨不得一挥手就把二房给从老梁家谱里给剔除了算了!可惜,这个权利只有老梁头具备,而且,除非是逆天了的大错事,不然都不能轻易将某个人从族谱上剔除。
所谓逆天的大事,杀人放火,恶劣的不孝,还有些其他的。老梁家已经有位人士被从族谱里除名了,那就是还在西大坝服刑的梁愈驹。
因为他去挖别人家的祖坟,被别人家告到官府,官府下令给里正,在里正和村里有辈分的老者们的威压和逼迫下,老梁头才迫不得已的将梁愈驹的名字给除去了。
“小姐,当心脚下!”阿财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随即手肘被人搀扶了一把,才险些没有踢到前面的坎。
锦曦站稳身子,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内院东厢房的门口。天空里的雪如鹅毛般抖落,已经快要没到小腿肚处。院子里的石头桌椅全都盖了厚厚的雪被,瞧不出形状了。大槐树的枝桠耐不住积雪的覆压,不时簌簌从上面抖落一堆的雪块。
锦曦发现自己头上和肩上是干干净净的,因为有一顶木伞一直罩在他头上,阿财一直跟在她身边从外院来了内院,他的头发上,眉毛上,两肩上,全都落了一层白色。
锦曦苦笑,自己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我进去找我娘,你也赶紧回自己屋子里去暖和一番,不用过来了。”锦曦对阿财微微一笑道,眼底疲色备显。
“小姐,你也莫要太着急。”阿财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便再想不出该如何安抚。在外人眼中的小姐,都是雷厉风行的小商女,逐利而行。只有他跟随在小姐身侧,一日日的亲眼目睹的看着,才清楚小姐这样拼命打算的背后,掩藏着一颗如何急切的护家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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