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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太行论剑
    自从秦王来访后,唐茹似乎一直很忙碌。

    我在唐家堡的日子还算清闲,每天清晨起床,就到后山圣地炼制毒药。其实我所作的事情很简单,只是依据唐门秘方调制配料而已,并无太多技巧可言,每天重复做同样的流程,日子过得非常快。

    青城山风景秀美,堪称蜀中仙境。

    我走出山洞,只见漫山遍野春花灿烂,极是美丽,远处一片片杜鹃丛红紫白相间,密密层层,被那美景所惑,不知不觉走到了半山腰。山间种植有一大片不知名的矮矮灌木,却都开着大朵红色的花,颜色鲜艳夺目,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动神摇。

    我忍不住凑近去看,等我发觉花香气有些奇怪时,却已经太迟了,只觉得神志逐渐模糊,脚下一软,晕倒在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

    朦胧之中,只见山间不远之处,有一名男子负手而立。他虽然背对着我,但那个身影却非常眼熟。

    ——顾羿凡!

    我将信将疑地又看了一眼,脑子顿时又清醒了几分。那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不过,那是我誓死追随的爱人的背影,是顾翌凡的背影!世间男子虽多,但我可以立刻辨认出他们和顾翌凡的差别,那人几乎与他一般无二,只不过他此刻身着的是明代服装而已!

    我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来,惊喜大声唤道:“翌凡……”

    那男子闻声转过身来,问道:“你可是在唤我么?”

    他转身之际,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凝结,如同被雷电瞬间击中,我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是幻境还是真实。

    ——顾羿凡!是他!

    他头戴银冠上镶嵌着蓝色琉璃,身着一件白色锦袍,外面却罩着深蓝色的轻纱,同色腰带上饰以浅淡的花纹,着装十分简洁素净。那微微上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早已让我刻骨铭心,那俊美的面容是属于顾翌凡的,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和说话的声音语调与顾翌凡也毫无分别。

    我无法掩饰心中的激动,眼泪瞬间从眼眶内奔涌而出,却说不出一句话。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二十一世纪里我失去了顾翌凡,难道是上天知道我心中的思念与企盼,所以给予我再与他见面的机会?

    那古装男子见我呆若木鸡,主动走近我几步,剑眉簇了一簇,低声询问说:“适才姑娘中了山中花瘴之气,晕倒在此,我正好路过遇见。你是谁家女子?怎会独自在这青城山中?”

    他不认识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迷迷糊糊地问他说:“你……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他看着我,说道:“你是否认错人了?不过,你的来历倒是让我好奇。你若是外地人,怎么会独自来此?若是山中女子,又怎会不知山上仲春时节多有瘴气?连趋避瘴气之药物也未随身携带?”

    这些话,显然不是顾羿凡的语气。

    如果他是顾羿凡,一定不忍心这样让我失望。

    我抬头看着他的脸,哪怕他不是顾羿凡,但他的容颜和顾羿凡是一模一样的。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和顾羿凡在一起的时光,而他对我说的那些话,仿佛是顾羿凡在对我说话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看向他的眼神是怎样的一种眷恋与痴迷,只是茫然无措,机械地回答说:“是我一时疏忽,多谢你救我。”

    他忽然微微一笑,走近我身旁,换了一种亲切的语气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莫非是青城山中花妖狐魅,否则怎会如此美丽?又怎会如此巧合,出现在我面前?”

    他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

    他微笑的嘴角弧度,与顾翌凡毫无差别,我心中有些疼痛,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能顺着他的话,轻声回答说:“是的,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巧合遇见你。”

    他见我如此回答,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说:“好可爱的姑娘,我倒不曾想到,今日居然会有此意外收获……”

    明代是个极其封建的王朝,男女交往并不像隋唐五代那样自由,也很看重女子贞洁。他这样不避嫌疑来握我的手,确实是相当亲近之举止,显然极不合适。

    我正要说话,却见他身后一名随从近前禀道:“所约之人已在等候,请殿下速速前往。”

    我听见“殿下”二字,心中顿时一凛,难道此人是皇子?

    如今是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的众皇子中,年纪像他这么大的应该只有两位,晋王朱枫和燕王朱棣,据史载晋王只是比燕王年长几个月而已,二人年纪相仿,那么我此时所见之人,不知到底是晋王,还是燕王?

    那皇子见我甩脱他的手,并不生气,反而笑道:“你既然都听见了,我也不需要在你面前隐瞒自己身份。在下姓朱名枫,当今皇上正是我的父亲。此刻我须得赴人之约,不便与你久叙。你若还愿意见我,明日此时我定在此地相候。”

    言毕,他即带那数名随从匆匆离去,并无辗转留恋之意。

    原来是晋王朱枫。史载晋王“文学宋濂,书学杜环,善骑射,有谋略”,其文韬武略在诸王中出类拔萃。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隐隐觉得眼前的晋王朱枫似乎比顾翌凡高傲许多,但他毕竟是皇子,有些骄矜之气也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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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我早早来到遇见晋王的半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着他到来。

    虽然我知道他不一定是顾羿凡,但我相信,冥冥之中一定有天意指引。我总有一种预感,感觉我会在这个时空里再一次见到顾羿凡,所以,不管这个晋王是不是顾羿凡的前世,不管他认不认识我,我都不能轻易放弃这个希望。

    然而,我在后山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却不见晋王踪影。

    我应该没有误期,晋王照说也不象是一个毁约失信之人,莫非……我昨日所见真的是梦境?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走火入魔了?我真的再也见不到顾羿凡了?

    想起顾翌凡,触动心中伤痛,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抱膝坐在一株梨花树下,洁白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我的长发上,也落在我白色的衣襟上。

    正在伤心饮泣之时,我突然觉得有些异样,蓦然抬头,立刻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

    目光由下及上,我先看到他的锦袍下摆,白色锦袍笼罩着紫色的轻纱,是淡淡的紫色,如梦幻般的颜色,他的腰带和晋王一模一样,也有着浅浅的花纹。乍看到他的脸,我只觉得惊奇。他的眼眸很特别,不知是否是因他身上穿着淡紫衣服的缘故,眸子居然微微呈现淡紫之色,他拥有与晋王同样俊美无俦的脸庞,但是气质截然不同,更奇怪的是,我似乎觉得在哪里曾经见过他。

    看到他的手,我才发觉他手中执着一支玉箫。

    ——玉箫!

    我蓦然惊起,手执玉箫的古装男子,竟然是他!我分明是见过他的,而且不止一次!那个我穿越之前困扰我n久的离奇梦境,那声势浩大不可避免的雪崩灾难,那个吹箫独奏、伤怀叹息的紫衣男子,那支让我过目不忘的玉箫。

    原来是他!

    我曾经那样渴望在梦中看到他的脸,还因此沉迷梦境差点耽误了毕业答辩,却没有想到是在此时此地,穿越到了明代才见到了他。

    好奇怪的梦境,好奇怪的命运!

    紫眸男子收起了玉箫,淡淡地对我说:“你是在此等人吧?那人今日有要事无法赴约,他让我转告你,日后一定会再来见你。”

    我顿时大失所望。

    晋王封地远在太原,我羁留在唐家堡中,怎么可能再见到他?他身为皇子日理万机,未必会有机会再来。可是对我而言,顾翌凡就是我存活于世间的全部意义,我失去了这条线索,又该到哪里去找他?为什么我明明抓住了一丝希望,却还是注定要与他擦肩而过?

    想起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点机会就此灭绝,我只觉得万念俱灰,眼泪如断线之珠,无声落下。

    紫眸男子注目看了我一阵,忍不住说道:“据三哥所言,你仅是与他见过一面而已,即使他未能赴约,你也不必如此伤心吧?”

    我听他称晋王为“三哥”,再看他与晋王相似的服饰打扮,加上他的年纪,我已经可以猜出他是谁了。

    ——燕王朱棣。

    我来到明代不过短短数日,居然有幸见到了朱元璋的几个儿子,先是秦王,接着是晋王,现在是燕王,也就是未来的明成祖。我一想到他是谁和他即位之后对付建文旧臣们的那些毒辣手段,心中就忍不住掠过丝丝寒意。据史载,燕王朱棣会通过“靖难之役”谋朝篡位,会诛灭方孝儒“十族”,会因自己爱妃之死疯狂杀戮宫女三千人。然而,我实在无法将这个残暴统治的帝王和面前这个具有如此气质风华、梦幻般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我抬头瞪眼看着他,心中震惊无比,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哭泣。

    他有些不满地挑了挑眉,说道:“我在和你说话,你听不见么?”

    燕王朱棣在问我话。

    我抬起头,对他说:“我听见了。晋王殿下本是堂堂大明皇子,昨日说好在此等我,居然会对我这等山野民女失信,我难道不该伤心?”

    他扫了我一眼,语气严肃地说:“三哥确有要事在身,不便前来。他若是有意失信于你,怎会让我至此传话与你?他既然说了尚有再见之期,你大可不必如此。他交托之事我已完成,就此别过。”

    他话音一落即离去,再未多看我一眼。

    我从后山回到堡中,心中怅然若失,不知晋王之言是真是假,但听燕王话中之意似乎很肯定晋王还会来找我,只是这一丝希望依旧太过渺茫,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唐茹迎面走来,见我垂头丧气,忍不住疑惑地问:“蕊蕊你怎么如此无精打采?”

    我忙掩饰道:“没有啊,只是昨晚没休息好,今日炼药太累了。”

    唐茹说道:“你若是累了,歇几日亦无妨,唐门储备之药数不胜数,不需要赶着炼制。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事要找你商议。”

    我知道他确实是真心关怀自己妹妹,点头说:“我知道了,哥哥有话请讲。”

    唐茹道:“太行论剑之期已不远,唐门如今仅有你我二人,我欲带你同往,也好让你见识下各江湖门派英雄,开阔眼界。此事一了,我便去西安见秦王,唐家堡中诸事,以后都要交与你了。”

    我感觉他似乎有将堡主之位交与我之意,不禁问道:“难道你打算以后不再回唐家堡来么?我哪里有你那么能干,可以操持堡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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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茹神色坚定说道:“蕊蕊,我相信你若是用心,定不会比哥哥逊色。哥哥此去秦王身边,祸福尚难预料,若是能够如我所愿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牺牲我一人即可,也不至于连累唐门。”

    我问道:“你既然知道吉凶难定,成败皆有可能,为何还要去冒险?为何不在唐家堡中安然度日?”

    唐茹叹息道:“蕊蕊你有所不知,我纵使想在唐家堡中安然度日,如今也不能了!我们唐门从不滥杀无辜,靠的也是自己的智慧行走江湖,却为何总是得不到应有的地位?总是被列为旁门左道?若能得到朝廷赏识声威大振,将来唐门与少林武当齐名,应该不是难事。既然有此大好机会,我怎能不去尝试?”

    自从我来到唐家堡,对于唐门之事,我一直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也并不想介入唐茹和秦王之间的事。但是,这些天来唐茹对我如家人一般的关心照顾,让我不知不觉之间将他当成了好朋友,我不愿意看到他去冒险,更不愿意看到他引领唐门走到一条错的路上去。

    我一时忍不住,说道:“不要去!晋王燕王和皇太孙皆非等闲之辈,跟随秦王决不会有好下场,他不可能成为太子的!”

    唐茹闻言,眼中立刻闪现惊喜之色,一把抓住我肩膀道:“蕊蕊你所言可是真的?你莫非已经看懂了那本天书,知道未来真龙天子是谁么?”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唐茹也并不失望,反而沉吟道:“蕊蕊你有此意念,已经足够了,我心中自有打算。你明日随我一起去太行山吧,不过哥哥要将你易容改扮,否则那里男子众多,见你绝世姿容而生仰慕之心,纷纷前来相求,哥哥可招架不住。”

    他从未如此跟我开玩笑,我笑了笑,说道:“哥哥分明是在取笑我,不过扮作男装倒是一件好玩的事,香云安云都说我少年英俊呢。”

    唐茹皱眉道:“那更不妥了。如今世风日下,我还是不将你扮作美少年了,扮成中年男子比较安全。”

    太行山形势险峻,历来被视为兵要之地,山势东陡西缓,北起北平,西接山西,东临华北,连接晋、燕二地,是山西与河北的天然界山。此时蜀中已是春光明媚,太行山中却是积雪初融。唐茹带我驻足山巅远眺,只见悬崖刀削斧劈,山石千姿百态,瀑布如练似银,深潭碧波荡漾,星月游移,奇峰变幻。我不禁暗暗赞叹大自然之鬼斧神工,竟能造此雄奇险幽之境。

    太行论剑之期正好是今天,数日兼程,我们来得还算及时。

    山巅古刹前有一大片空地,以前在电视剧中看到的比武场面竟然活现于眼前,实在是眼福不浅。来的人都是各大门派掌门或顶尖高手,每个门派不过两三人而已。几名灰衣僧人,是少林派;青衣道士,是武当派;那两名师太,自然是峨嵋无疑,丐帮之人我也认得出来,其他的门派就全然不知。

    比武进行了几轮,并无太多波澜,亦无人损伤,唐茹冷眼旁观,并不出场。第一天的比武还算精彩,各门派皆将自己所长展示了一番,将近日暮时,纷纷下山而去。

    太行山下惟有一所客栈,我与香云面上戴着易容面具,乔装改扮成一名瘦小精干的中年男子,跟随在唐茹身后,除声音无法隐藏之外,绝对毫无破绽,唐茹早已嘱咐我不得轻易开口说话。

    我们三人在此歇息,正好碰见当日比武过的一名儒雅公子带着一名红衣少女进客栈来,那少女相貌娇俏,十分引人瞩目。

    回到房间后,香云将我的易容取下,我想起白天所见,说道:“江湖中果然藏龙卧虎,我们刚才见到的那位公子,不知道何门何派,身手确实厉害。他身边的姑娘,虽然没有出手,看样子也不是等闲之辈。”

    香云的大眼睛轻眨了一下,说道:“小姐到底是想赞那姑娘还是想赞她家公子?”

    我朝她眨眨眼道:“你觉得呢?”

    香云嗤嗤轻笑道:“奴婢以为,这主仆二人都不算什么。那公子虽有几分本事,在我所见过之男子当中,却还算不上顶尖,不过是二流人物而已,便是我们堡主,人品风度决不下于他。若说那姑娘,确有几分灵秀之气,我们见惯了小姐的美貌,也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

    我颇觉新奇,没想到香云身为明代女子,心里却极有见地,忍不住问她说:“你好像阅人无数啊!你倒是说说看,这一流二流人物,你是如何界定的?”

    她坦然说道:“男子之高下分类,外表尚属其次,重在内心修为……”

    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兵刃相斫之声,我探头一看,发现是一群黑衣蒙面人,将一个精壮汉子团团围在中央,那汉子我认得,今天也参加过太行比武的,自称是飞龙门主宁清风。

    宁清风以寡敌众,甚是吃亏。那些蒙面之人,数招之内便将他擒拿住。

    忽然只见隔壁房门大开,唐茹飞身而出,说道:“诸位以多欺少,未免胜之不武!”

    一名蒙面男子沉声说道:“此事与蜀中唐门无关,请唐堡主切勿多管闲事,以免引火烧身!”

    唐茹面不改色道:“阁下之行为,在下实在看不惯。飞龙门主是武林同道,今日之事便是与唐门无关,在下也要试一试,且看这火如何烧到在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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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子见唐茹并无退让之意,身形顿起,竟向我与香云所处房间扑来,不过一瞬间,他已将我与香云分别抓住,挡于胸前,说道:“唐堡主自己要做英雄替人出头,不可不顾及此二人性命!”

    唐茹见他直扑此处,分明是已探听好我们行踪,顿时怒道:“你要如何?速速将她们放下!”

    那男子笑道:“唐堡主若要出手,只恐首先丧命于漫天花雨之下的便是她们,在下奉主命擒拿宁清风,不得不如此!”

    唐茹虽是怒极,但是投鼠忌器,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男子在我肩头用力戳下一指,我只觉得全身僵硬,顿时动弹不得。

    那人纵身跃上一匹骏马,身法之快让我眼花缭乱。马速极快,不多时已至一所大宅院之前。众骑皆下马肃然依序而入,我与香云同样被那男子带至大厅之中,我们跌坐于地上,等到那男子取下遮面黑巾,我不由愣住,此人正是日间所见那名儒雅公子。

    与我们同来的还有一人,正是飞龙门主宁清风,他和我们情况一样,手脚被缚,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忽然听见有人自后厅而入,请了清嗓子,说道:“张玉可完成本王之命了么?”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我抬头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晋王朱枫。

    我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一次见到他。不过仔细想来也合理,太行山一带本是晋王封地,他在这里出现并不奇怪。那名叫张玉的儒雅公子今日将我们和宁清风一起掳来,应该是受他之命所为,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和宁清风过不去?

    晋王目光一转看到我时,眼神不禁略有惊异之色。

    我从房间之内被张玉抓到此处,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仅穿着一件白色比甲,模样十分狼狈。

    晋王看向张玉,问道:“你捉她们来这里干什么?”

    张玉近前说道:“他们是蜀中唐门堡主的随从,属下行事之时唐堡主有所阻挠,属下恐怕他们破坏殿下安排,所以辖制她们以免唐门乱动手,明日就放她们回去。”

    晋王目光微蕴关怀之意,对我微微一笑,然后吩咐身后红衣少女道:“铃儿,你带二位姑娘下去歇息,妥善安置。”

    那名唤“铃儿”的美貌红衣少女正是日间与张玉同行女子,她随即走近我们,替我们解开封锁的穴道,然后说道:“二位姐姐请随我来。”

    铃儿行走之时,始终与我们保持一段距离,想必是对唐门中人有所防范。

    我不动声色,只让她以为我们二人是唐门的普通丫鬟。

    那铃儿果然极聪明,她似乎已看出我和晋王之间有些渊源,对我之态度格外不同,一边走一边笑道:“今日太行之巅,二位姐姐原来是易容改扮过了,铃儿险些错过见识美人之良机。”

    香云在旁说道:“姑娘所言不错,不过姑娘自己又何尝不是美人呢?恐怕晋王殿下对姑娘亦是青眼有加。”

    铃儿笑道:“姐姐恐是有所误会,铃儿不过是跟着我家公子相随晋王殿下而已,公子在何处,铃儿便在何处,请二位姑娘勿为今日之事怪责我家公子。晋王殿下王宫之中美女如云,他怎会对我垂青?”

    据史载,晋王朱枫此时早已娶了妻子,晋王妃是明朝名将宁河王邓愈的女儿,听铃儿之言,似乎晋王宫中姬妾成群。

    我问她道:“你是何方人氏?追随晋王有多久了?”

    铃儿说道:“我家公子祖籍金陵,去年此时偶遇晋王殿下,一见如故,殿下十分礼遇,因此带我一起来到晋中。”她将我们带至一间小房之内,里面桌椅床榻一应具备,说道:“二位姐姐请今晚在此歇息,明日一早殿下定会送姐姐们回去。”随即带上门离去。

    我与香云往门外张望,只见守卫森严,分明是将我们严加看守起来。

    我仔细揣摩铃儿刚才的话,只觉得这个晋王朱枫行事为人有些不太光明磊落。晋王对待张玉,便如秦王对待唐茹一样。这些藩王都在四处搜罗可用之材,其心昭然若揭,恐怕晋王同样也有谋夺皇位之意。那宁清风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晋王,所以才被他拘拿在此,今日张玉与宁清风过招,无疑是试探他之武功路数。

    香云见我满心惆怅,附耳低声道:“小姐不必担心,奴婢适才沿途皆已留下唐门暗记,他们明日若不放我们回去,堡主定会前来要人。”

    她处于险境之中尚有这般缜密心计,加上她阅人之见识,我感觉她似乎并非等闲女子,问她道:“你父母是谁?可还记得么?”

    香云神情略有变异,说道:“奴婢早已父母双亡,小姐六岁之时与老堡主路经中原,见到我被恶人欺侮出手相救,将我带回唐家堡庇护照顾多年,小姐恐是忘记了,奴婢却不敢忘小姐恩德。”说至此处她那大大的眼睛里已莹然泛起泪光。

    我不曾想到她竟然身世如此可怜,她只比唐蕊略大一两岁,我孤身穿越来到明代,与她堪称同病相怜。

    我想起顾翌凡,不由叹息了一声。

    铃儿本已离去,此时又敲门回来说道:“晋王殿下请姐姐过去,姐姐请随我来。”她带我行至南面一个房间门口,侧身说道:“姐姐请进,殿下在内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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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敲了敲门,听见晋王在内说道:“进来。”

    我推门而入,目光扫视房间之内,此处并非晋王王宫所在,估计只是他在太行山脉附近的临时居所,陈设简单精致。晋王独自一人站在房内,他身穿一件淡黄色的软绸锦袍,胸前绣着大幅的云朵图案,隐约已有皇子气象。

    他见我走进房间,语气亲切地说:“本王与你果然有缘,我们又见面了。”

    我若无其事地笑一笑,说道:“那日不见殿下前来,我以为此生并无再见之期了。”

    晋王靠近我身边,他低头不断打量我,双眸闪烁出喜悦的光芒,笑道:“原来你竟是蜀中唐门之女!其实那日我并非有意爽约,只因父皇急诏我赶回金陵,恐误了归期,我只得委托四弟前去传信与你。你我始终还是有缘人,只是此刻我仍然不知你的芳名,可能告知我么?”

    我抬头说道:“我叫唐蕊。”

    他凝眸一笑,轻声道:“如花之真,如蕊之纯,唐蕊这名字我记住了。今日我的属下无意冒犯唐门,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见我衣衫单薄,伸手抚摸我肩膀问道,“此地不比蜀中,气候寒冷,你晚间穿得如此少,不冷么?”

    他手指抚上我的肩头,我见他遽然有此亲密举动,下意识地向后躲闪,退后几步岔开话题说道:“殿下所托前来传信之人竟是燕王殿下,我实在是有些意外!”

    晋王凝视着我,说道:“若不将此事托付给四弟,随意委之属下奴仆,又怎能显示出我对你之重视?我本准备完成父皇诏命后再去青城山中寻访你之踪迹,却不料今日提前见到你,实在是意外而且开心。”

    我恐怕他再有过分之举,远远地看着他说:“殿下明日会放我们走吧?”

    晋王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轻轻摇头道:“放别的人自然可以,放你走……我从今日再见到你的时候开始,就没有这种打算了。”

    我愕然看着他,说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回答,轻轻取过雕花长椅上一件披风披于我肩上,柔声说道:“天气寒冷,你回去吧,莫要着凉了。”

    次日清晨,铃儿前来请我和香云至大厅。

    我一眼就看见大厅之中右侧端坐之少年正是唐茹,晋王坐于大厅中央主位,张玉坐在晋王身旁。他们都是英俊青年,年纪相差其实并不太远,但是各自气质却不相同。

    唐茹俊逸柔美,面上却透出狠决之色,以他二十出头的年纪担当唐门堡主,江湖中人无不畏服,足见少年老成。张玉看上去是举止斯文的书生模样,一柄洒金折扇不离手,那种悠然自得之态仿佛离世出尘,如此翩翩佳公子,难怪铃儿执意追随于他。我在太行绝顶与客栈中我见过他与宁清风两番交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形容他正是恰如其分,其身手也不可小觑。

    相较之下晋王气度略显雍容高傲,他身为三皇子,自幼与唐茹、张玉所受教育便不同,朱元璋自己以武力征服天下,胸中墨水并不多,连给徐达御题的碑文都断不开句,因此十分重视对儿子们的教育。诸位皇子自幼就接受了十分严格的皇家培训,朱元璋还不时亲自加以训导,诸王就藩之前,都必须到安徽凤阳老家去住上一段时间,体会“民间疾苦”,然后才能依据安排奔赴全国各地,镇守四方。

    唐茹见到我,开口说道:“蕊蕊,殿下已经知道了,你还是唤我哥哥吧。”

    我望向晋王,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与唐茹之间似乎并非初次谋面,神色间并无丝毫敌意,就象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一样,倒让我迷惑不解。

    晋王转头视唐茹说道:“唐门居然有此绝色佳人,若非巧合,连本王也无缘得见,你这珍藏密敛的功夫着实了得。”

    唐茹淡淡说道:“幼妹自幼缺乏管教,随意任性,殿下如此过誉,属下实在愧不敢当。”

    “属下”二字入我耳中,我顿时警觉,难道唐茹是晋王的人?难道他得知秦王不会成为太子的“天机”之后,所选择的主子是晋王?还是说,他们二人本来就有勾结,唐茹一直都在暗中帮晋王,连投靠秦王也只是假象?如果唐茹不是像张玉一样投靠在晋王麾下,他大可不必如此谦称。如此看来,那日晋王来到蜀中唐家堡,所约之人正是唐茹,不然他不会在唐家堡后山无意遇到昏迷花瘴中的我。

    我看着这两个人,心中顿时恍然大悟,他们二人本来就是认识的。

    太子朱标被人下毒,他命令秦王追查此事,那么晋王、燕王莫非也是为此而来?秦王想到了蜀中唐门,正欲前来拉拢,却不知晋王早已先他一步。唐茹欲知未来天下归属之先机,正是不知在二位皇子之中如何抉择。我无意中告诉唐茹秦王决非未来天子,让唐茹更加相信他如今应该选择跟随晋王。

    如果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那么昨天张玉捉拿宁清风,唐茹出手阻挠,应该只是一场误会。

    晋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看向唐茹。

    唐茹随即转向我,说道:“蕊蕊,哥哥近期有些事情要去办,不能及时返回蜀中。你就安心在晋王殿下这里小住一段时间,等我这里事情完结之后,便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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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说他要将我独自留在晋王这里,只觉得十分意外,看样子他们二人之间早已商议妥当,根本由不得我反对。

    晋王目视着我,微笑说道:“只恐本王此处太过简陋,委屈了唐姑娘。依本王看,倒不如随本王回太原去,等你兄长去太原接你。”

    我们从大厅内出来的时候,唐茹看着我,私下低声问道:“蕊蕊,对于哥哥的决定,你没意见吧?”

    我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能有什么意见?”

    唐茹环顾左右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我此次前去西安会见秦王,本是奉晋王之命,晋王胸怀天下,绝非轻易为美色所惑之人。我将你留在这里,并不是要你侍奉听命于他,而是要你时刻关注朝廷之动向。你若不想在此,我亦可随时接你走。”

    我听得明白,唐茹假作投靠跟随秦王,不过是为晋王做间谍而已,而我同样是唐茹下在晋王身边的一颗棋子,以便他随时窥探晋王的心意和动向。秦王根本不是晋王的对手,在晋王的那些兄弟当中,堪称他对手的惟有燕王,但是燕王似乎与他关系还不错。

    尔虞我诈,实在复杂。

    虽然我不知道唐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晋王朱枫有着和顾羿凡一模一样的容貌,我不相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或许假以时日,我可以慢慢查探出很多命运的秘密,甚至,能够找到驱使我来到这个时空的那种神奇力量。

    因此,我回答说:“哥哥且放心离去,我会照顾好自己。”

    唐茹又叮嘱说:“你聪明伶俐,其实早已不需要哥哥保护。你只须记住我曾经说过的话,一定要勤加练习轻功身法,一旦发觉情况不对,立刻走为上策,千万不可轻信晋王府里的任何人。”

    我还有一事不明白,遂问他道:“哥哥可知晋王为何要将宁清风捉来么?”

    唐茹说道:“十日之前皇宫中一件珍贵宝物被人盗取,且身手非同一般,宫中侍卫皆非此人敌手,任他逃逸而去。皇上为此诏命晋王追查此事,江南飞龙门最擅长此道,自然是最大嫌疑人,故而传旨秘密缉拿宁清风讯问。依我看,这件事未必系宁清风所为。”

    我想起那天与燕王邂逅,立刻说道:“我在蜀中除遇见晋王之外,也遇见过燕王,他似乎是和晋王一起来的。”

    唐茹并不觉惊奇,说道:“他们兄弟二人属地相邻,表面上关系颇为和睦。只是燕王此人并不简单,你日后若是再见到他,须得多加小心提防。”

    唐茹此时对燕王的判断,无疑是准确的。

    燕王朱棣的确不是等闲人物。虽然我对燕王的印象全是来自历史记载,对那日所见那紫眸男子全无感觉,也并不知道真实的他会是怎样的性情,但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必定是个比晋王更难缠的人。唐茹叫我小心行事,定有他的理由,多几分防范之心总不会错。

    我们在太行山下住了几日。

    晋王对我关怀备至、悉心呵护,待我如同上宾,颇有谦谦君子之风,偶尔也会和我开一些不太过分的小玩笑,但并没有任何让我不舒服的举止。

    香云是个异常聪明的人,说道:“奴婢有些话确实想提醒小姐,那晋王殿下对小姐似乎有些不同,奴婢如果所料不错,他迟早会对小姐表白心意,您须得想好应对之策。小姐不妨告诉他,唐门圣女是不能嫁人的,即使晋王殿下愿意迎娶,我们堡主恐怕也不会答应。”

    我忍不住笑道:“你放心吧,不管他怎么对我,我对他都是一样。”

    香云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可是,奴婢总觉得小姐看晋王殿下的眼神很特别。若说不是爱慕,怎么会那样恋恋不舍?若说您是真心爱慕他吧,奴婢又觉得不像,总归是缺了点什么。”

    我不料她竟如此火眼金睛,一望便知我对晋王的特殊感情,可是我无法对香云解释,我心中的人是顾羿凡,并不是晋王。

    我见她愁眉深锁,似乎真的为我担心,反而安慰她说:“或许是你误会了。就算晋王愿意,我也不会嫁给他,他已经有很多妻妾了,我跟着他又算什么?难道要我进入王府做他的妾侍,从此过着金丝雀般的生活?”

    香云点了点头,说道:“小姐说的有理。对了,铃儿让我们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去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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