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我竟然有了一丝微弱的感觉。
有人在我耳边叫道:“蕊蕊,蕊蕊,你怎样了?”
是谁在呼唤我的乳名?难道是……是顾羿凡么……
我拼命地挣扎着睁开眼睛,面前之人是一名二十上下的古装少年,剑眉星眸,似乎对我很是关切,面上略有焦虑之色。
他不是顾翌凡。为什么不是?
我心中痛楚,眼泪已经喷涌而出,沿着面颊滴落,凉凉的。
原来人死后也可以有泪。原来死后我还是无法遇见我的翌凡。
那少年伸手拭去我眼泪,柔声说道:“摔疼了哪里?告诉哥哥,不要哭了。”
我不愿他碰我,用力去拂开他的手。他本无防备,竟然一下子被摔出两丈之外,仓促站定后望我片刻,方才说道:“蕊蕊,你可是摔糊涂了?出手如此重,若是香云她们,此刻恐已性命堪虞。”
我莫名其妙,呆呆看着他。
这是哪里?我似乎并没有死,面前这少年分明是活生生的人。
见那少年惊异地望着我,我开始环顾自己周围的环境。
身后是一堵峭壁悬崖,高约千丈,密密麻麻的藤蔓蜿蜒而上,我们所在之处正是崖底。远望群峦叠嶂、山岭相连,石壁陡峭、青峰入云,绵延百里蔚为壮观。对面山谷中郁郁苍苍的松柏之间,隐隐显露亭台楼阁之飞檐,硕大的石碑上刻着“剑门关”三个大字。
剑门关地处四川北部剑阁县,是古蜀道及川陕路的必经之地,号称扼秦川之咽喉,始建于东汉年代,后因诸葛亮任蜀相时在此凌空凿石建阁道而得名。
此地是蜀中无疑。
我愕然低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中指上那颗钻戒,它的光华依然灿烂夺目,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顾翌凡却已不在我身边。来不及心痛,我发觉身上所着衣物竟然是古装,白色的短襦上衣和长长的高腰月华裙,浅碎花腰带前系成蝴蝶结,飘垂而下,腰带之旁还挂有一块羊脂玉环。
那少年身着暗红色的锦袍,黑蓝二色织锦花纹相间,领口亦是黑色,显得成熟庄重。
我跟着顾教授学习了不少古代服饰的知识,可以肯定,这些是典型的明代服饰。
——难道我来到了明朝?
——是转世重生吗?那我应该已经喝过孟婆汤,不会有任何关于前世的印象,可是我分明还记得顾翌凡,即使转世重生,我也该是个婴儿才对。
——难道是穿越时空了?将自己的灵魂依附到了别人的身上?那为何顾翌凡送我的钻戒还戴在我的手上?
实在是匪夷所思,看来宇宙的奥秘并非人类可以解释。
那少年叫我“蕊蕊”,正好是爸爸妈妈给我取的乳名,只不过,这个蕊蕊一定不会是w大的学生林希,我必须先弄清楚状况。
我看向他,带着疑惑的语气说:“哥哥?!”
他走近我身边,略有嗔怪之色,说道:“蕊蕊,原来你还没有摔糊涂。”
我对他说:“我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说:“今日你随我出门见到一只小獐子,定要去追它,却不小心跌下崖底,我随你跃下才寻到你。可摔疼了哪里么?”
原来这个蕊蕊是无意中自悬崖上跌了下来。我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确实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举手投足都很顺利,摇头说道:“我没事。”
他似乎很高兴,拉起我的手道:“那就好,我们回去吧。”
他横抱起我,随那悬崖峭壁之上的藤蔓攀缘而上,那千丈悬崖对他简直如履平地一般。看来这少年武功身手不凡,我心中暗暗叫苦,穿越时空也就罢了,还碰上武林高手,还不知是何门何派。
不过,他既然是这个“蕊蕊”的哥哥,应该不会伤害我。
那黑衣少年带我回到一所大宅院前,匾额上题着“唐家堡”三个大字。
剑门关、唐家堡、绝世武功的少年,我心中立刻联想起古龙金庸及诸多武侠大家对一个门派的描写。
“他们世代居于四川恭州重庆府唐家堡。”
“他们是饮誉武林的暗器家族,以暗器和毒药雄踞蜀中,行走江湖达数百年之久。”
“他们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行事诡秘,遇事不按常理出牌,因此总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琢磨不透的感觉,武林人士大多以其为江湖邪派,敬而远之。”
“他们不计较世人的评论,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既不与朝廷权贵结交,也不与名门正派为伍,独来独往,行走江湖。”
蜀中唐门,威震天下。
蕊蕊居然是蜀中唐门之女。
黑衣少年带我出现在唐家堡时,门口护卫皆跪地迎候:“属下恭迎堡主!”一名劲装少年越众而出,视我一眼,方禀道:“堡主,今日有人送来一份拜帖。”两名绿衣少女匆匆而来,奔至我身边,齐声叫唤:“小姐!”
众人对我的态度似乎十分亲敬,我茫然不知所以,沉默不语,暗地观察着他们。
黑衣少年对其中一名绿衣少女说道:“香云,小姐今日受了些惊吓,你们好好照顾她。”那绿衣少女忙称是,扶住我的手,带着我回到后院房间。
走进房间,一面铜镜光亮鉴人,并不比现在的玻璃镜差。我往镜中看去,镜中少女有着一双明亮清澈的双眸,吹弹可破的粉嫩肌肤,乌黑的秀发,洁白的衣裳,清水芙蓉之态天然生成。林希在w大虽然算不上是大美女,也并不难看,但是与她相比,简直就是白天鹅身旁的水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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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蜀中多绝色,唐门的蕊蕊是当之无愧的绝色美人。
香云和另一名绿衣丫鬟的笑容如同四月里和煦的阳光,直照射进人的心里,两人的神情衣着相似,都是薄如蝉翼的精致纱衣,连头上所饰的花钿造型都绝无差异。唐门的女孩子都很特别,很美,唐门暗器和毒药天下闻名,但我实在无法将这些娇媚美丽的纯真少女和那些阴险毒辣的东西联系到一起。
香云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才松了口气,对我说道:“今日小姐跌下山崖,堡主独自跃下谷底去寻,我们都担心死了。幸而小姐安然无恙。”
她是唐蕊的贴身丫鬟,对唐门之事应该十分清楚,我明明不是唐蕊,时间一长必定会给她看出破绽。我清清嗓子,学着古人说话的口气,对她说:“香云,哥哥如果知道我并非安然无恙,他会如何?”
香云的眼睛本来就大,此时又大了几分:“堡主对小姐呵护备至,见不得您有半点闪失,定要怪责自己未看护好您!”
我做无辜状看向她,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香云啊,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也不记得你们。哥哥迟早会发觉的,你说我该怎么办?”一个人从千丈悬崖跌落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若是真的因此失去记忆,相信她并不会觉得奇怪。
香云大惊,见我又不似在说谎,忙安慰道:“小姐能够平安回来就足够了,至于失去的记忆,奴婢可以帮小姐慢慢想起来。”
我顿时大喜,这个丫鬟简直太聪明太合作了!我立刻问她说:“你真的愿意帮我?”
她点头道:“看来小姐是真的不记得过去之事了,奴婢的命都是您所赐,为您做任何事情都甘心情愿。”
我说:“那你先告诉我,我是谁?哥哥又是谁?这里是何处?”
她微笑着说:“小姐的问题实在太多,要我从哪一个开始回答?”
我说:“你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如果我有疑问再问你好不好?”
她说:“好。”
香云絮絮叨叨说了一盏茶功夫,我总算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这里正是武林世家唐门所在——蜀中唐家堡,我今日所见锦衣少年名叫唐茹。唐门上代堡主唐中天已故,他继承了父亲的堡主之位,成为唐门新一代的主人。他所穿锦衣面料轻而飘逸,这种特制的衣衫能够帮助他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致命的攻击。他腰间悬着狭而长的锋利宝剑,却很少用剑,他用的是暗器漫天花雨和天外流星。“漫天花雨起,生灵皆涂炭”。从来没有人知道唐茹的暗器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即使搜遍他的全身,也休想从他身上找到一枚暗器,当对方看到暗器的时刻,就是被暗器射中的那一刻。他的暗器所到之处,不会留下任何生命的迹象,因为他所用的都是唐门奇毒。但是唐门中人不会滥杀无辜,否则早已不容于世间,不会在江湖上延续几百年了。
唐中天的长女唐蕙,是唐蕊的姐姐,也是根据唐门先祖留下的一个神秘的遗嘱选出来的圣女。唐门圣女精通使用各种毒药,唐门的纯洁少女们采回的药草都似带着一缕幽香,所以唐门的毒药都是甜甜的,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儿。
唐蕊是唐中天最小的女儿,她最擅长的是银针。但是她不喜欢杀人,所以她的银针从不淬毒,只会在无意之间将小小的银针刺进别人的穴道,片时之间便可让人全身麻木,甚至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如今唐中天和唐蕙都已逝世,唐门嫡系仅剩下唐茹、唐蕊兄妹二人,唐蕊被选中成为新的圣女。据说,唐门圣女是不能轻易嫁人的,即使要嫁,也只能嫁给唐门中的男人。
唐蕊不能嫁人,我并不觉得悲哀,没有了顾翌凡的林希只是一缕游魂,并未想过再有终生幸福。我反而暗自庆幸,上天给予我一个这样的身份,若是穿越到了一个粗胖蠢笨的老男人身边做了他的老婆,那才是林希的悲哀。
不过,我对唐蕊的姐姐、风华正茂的唐门圣女唐蕙逝世一事很感兴趣。
香云却支支吾吾不肯明言。据说,唐茹对此事讳莫如深,唐门中人不敢在他面前提及唐蕙的名字,这其中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
我笑了笑,继续听香云说下去,她告诉我现在是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
我在w大学习七年历史,对明史可以倒背如流,只需要知道这几个字,大明天下风云全部了然于心。
洪武二十五年,是明太祖朱元璋统治的时期。
年轻时的朱元璋是一位乱世英雄,率领大军以南京为根据地,推翻元朝自己称帝,改南京为应天府。此时朱元璋已经渐渐老迈,马皇后也已病故了几年,他的嫔妃中既有蒙古人,也有朝鲜人,这些嫔妃为他生下了二十六个儿子和十八个女儿。
皇太子朱标今年四月即将病逝,二皇子秦王、三皇子晋王、四皇子燕王,是朱元璋众多儿子中最出色的几位,分别就藩于西安、太原和北平,被授予金册金宝,年食禄米万石,护卫少者三千,多者七千。其中北平因是元朝大都,形势险要,燕王朱棣奉命镇守漠北,拥兵已过数万。
明朝江山初定,天下并不太平,战乱频仍,我来的这个时代似乎并不是很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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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或许天意会给我安排新的命运。顾翌凡对我说过,生生世世都要和我在一起,如果这誓言能感动上天,也许我能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遇见他前世的灵魂?
我听香云讲着唐门的故事,低头看见桌案上各种瓶瓶罐罐摆了一堆,我随手拿起一个小巧可爱的青花瓷瓶,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闪现两个字:“百步”。
再拿起旁边一个紫色瓷瓶,同样出现三个字:“断魂引”。
再拿起一个,依然闪现:“惊涛”。
我喃喃自语:“百步、断魂引、惊涛……?”
香云立刻笑道:“看来小姐还没有全然忘记,这些药的名字丝毫不差。”
眼前一阵微风吹拂而来,不似是自然之风,我心念一起手凌空挥出,一点点银光闪烁,黑影落于我面前桌案之上,定睛看去,一只美丽的宝蓝色花点大蝴蝶被打落,翅膀上扎着一根银针,犹自微微颤抖。
难道这银针是我刚才那一挥手发出的不成?
另一名丫鬟安云掩嘴笑道:“小姐也没忘记如何发暗器呀!”
我望向自己的右手,银针的秘密在我的右手的镯子里,那镯子上设有机关,触动机关取出银针并借力发出,不过是瞬间之事。
好奇怪!我居然会使用蜀中唐门的暗器和毒药了!唐蕊的记忆竟然还有一部分残留在我脑子里!唐蕊应该也是唐门中的高手,十六岁能练就如此本事,足见她之勤奋与聪明。可是,我怎么会同时有林希和唐蕊两个人的记忆呢?
我赶紧放了那蝴蝶,取下银针,说道:“对不起,我可不是有意的。”
只听一男子声音笑道:“蕊蕊,你每次都是闯了祸再道歉,这脾气何时才能改掉!”
我扭头望去,来者正是唐门堡主、唐蕊的哥哥唐茹。他是个模样清秀、飘逸柔美的少年,他的腰很细,肩很宽,佩剑的黑红色剑穗与他的衣服很相配,他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平静如此温柔。
我不得不唤他一声:“哥哥!”
他走路的脚步声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来到我身边也很快:“蕊蕊,你随我去后山一趟。”
我随他出门之时,只见他纵身一跃而起,我呆呆站在原地,脑子里全无唐门轻功身法的印象和口诀,不知道如何才能跟得上他。
唐茹只得又转了回来,对我说道:“平日让你多加练习轻功身法,你总是不听。冰魄银针虽可防身,却无法应付大场面。若遇高人,你还是得用飞叶摘花走为上策。”
唐门轻功飞叶摘花,我从小说里看到过,可是现在我不会。
唐茹很耐心,念了一遍口诀给我听,又详细解释,然后说:“你再试试。”
这个轻功身法我倒是很感兴趣,我依他之言一试,果然可以赶得上他了。
后山有一个幽深的山洞,应该是香云所言唐门圣地,唐门秘密炼制毒药之处所。山洞深邃,长年不会熄灭的松明子光亮照彻洞内,最里面供奉有唐门祖先之牌位,香案之上搁有几卷经书,案前设有蒲团。
我跟在唐茹身后,随他进入洞中,唐茹神情变得严肃,向那些牌位跪拜,我忙跪在他身旁。
他伸手拿起香案上其中一本书卷,递与我道:“蕊蕊,此书你如今悟出了多少?”
我接过书,只看了一眼,全身血液几乎就此冻结。
——居然是我在顾翌凡家中看到的那本明代藏书!现在它是完整的,字迹十分清楚,我无法置信竟会有如此惊人巧合,瞠目结舌看着书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唐茹并不觉我神情有异,自叹道:“爹爹临终之时嘱咐我们,此书历尽艰险方才得来,得此书者必得天下,书中预测之言我虽能看懂,却终难解其中玄机。今日我收到一封拜帖,有人三日后欲前来相访,蕊蕊你可知所系何人?”
我心道我怎么会知道?于是胡乱猜测道:“少林?武当?还是其他门派?”
唐茹道:“都不是。是当今二皇子秦王殿下。”
我脑子里关于秦王朱樉的历史资料并不少。
他是朱元璋诸皇子中较为年长的一个,现年三十二岁,是已故孝慈高皇后马氏所生嫡亲之子,除太子之外,在皇子中身份最为高贵。明洪武十七年,明太祖朱元璋将奉元路改名为西安府,封二皇子朱樉为秦王镇守西安。七月下诏令在西安营建规模庞大的秦王府,扩建西安城垣。
太子和三皇子晋王、四皇子燕王名义上都是马皇后所生,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出生的年代正是朱元璋南征北讨之时,南面的半壁河山虽已经是朱元璋的天下。但战火硝烟并未散尽,直到形势初安,朱元璋登基称帝祭祀太庙之前,才正式给自己渡江后所生七个儿子分别赐予了名字。但这些皇子的母亲们到底是谁,生死如何,却成了千古之谜。马皇后是与朱元璋同历患难生死的结发妻子,在历史上是一个非常出名的贤德皇后。她将这些小兄弟们精心抚养长大,视同己出,诸皇子对她也十分恭谨孝顺。她逝世之时,诸藩王从各地奔赴南京,举国齐哀。
据史载,惟有秦王才是马皇后真正的嫡子,可惜与太子之位无缘。
我想了一想,不禁暗自奇怪:秦王为何会此时前来拜访唐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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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茹紧接着说:“秦王与爹爹昔日曾经有些交情,唐门名震江湖,他若能有我们相助,要图谋些事情自然容易许多。”
唐茹主动说出“图谋”二字,秦王的心事便昭然若揭了。
自古以来,皇子王孙还能图谋什么呢?算计来算计去,不过是为了争夺那张九五之尊的龙椅而已。可惜秦王再怎么图谋,最终的胜利者却并不是他。
唐茹看我一眼,接着说道:“爹爹曾言道,此书暗藏天机。如今皇上老迈,虽已立太子,但诸王皆拥兵在手,未必甘心臣服。蜀中唐门若是出手,决不能无功而返,我们若要帮忙,也该帮真命天子才对。所以我才带你来后山,蕊蕊你真的一丝玄机也领悟不出么?”
我暗自思忖,这本天书对唐蕊和唐门中人无异于“天书”,但事实上它不过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典籍而已。当然,他们所探究的“未来”,对我而言正是毫无悬念的“历史”。据史载,太子很快会死去,但新立的太子将是皇孙朱允炆,并不是秦王。秦王自己会在建文帝朱允炆登基当年死去,再往后,取代建文帝者将是燕王朱棣,后来的明成祖。
唐茹想知道,秦王有没有当皇帝的命,然后好决定帮不帮他。
此时此刻,我并不想给唐茹这样的“暗示”。虽然我知道唐茹不是一个坏人,也不会害自己的妹妹,而我是一个穿越时空来自未来世界的人,即使告诉他这些,应该也不会对历史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我并不想参与那些男人之间的阴谋与争斗。
我存在于这个时空的唯一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再次邂逅顾羿凡。
其他的一切,我全都不关心。
我假装一无所知,无奈地摇摇头,对他说:“对不起,恐怕要让哥哥失望了,我确实悟不出来。”
唐茹伸手摸摸我的头发,温和说道:“此事本不可强求,你日后若是知道了,再告诉哥哥吧。秦王前来,我且先看看他是何来意再作计较。”
我眼光一转,只见他右手手腕上赫然爬着一只黑色的大蜘蛛,其身乌黑发亮,且大异于普通蜘蛛,他抚摸我头发之际,那蜘蛛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虽然知道唐门用毒,少不了这些恶心的东西,但是乍见唐茹这么整洁讲究的少年,身上带着大毒蜘蛛,突然之间还是受不了这种刺激,我不由脱口而出,发出一声尖叫。
唐茹似乎吓了一跳,忙将那蜘蛛收回袖中问道:“蕊蕊你怎样了?想是今日惊吓过度了吧?这只蜘蛛你平时也常见,怎会固然惧怕起它来?”
我哭丧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哥哥身上还有许多这种东西么?”
唐茹展颜笑道:“你该知道我随身带着它已有多年,别的东西倒是没有,你尽可放心。我们兄妹三人皆有护身符,蕙蕙有九根毒发,你有十指所藏之毒,远胜于哥哥此物。爹爹嘱咐过我们,只因并无解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轻易动用,你莫非忘了不成?”
我大惊看向自己双手,尖尖的指甲涂有娇艳的粉红色蔻丹,莫非它是有毒的?难道香云将此事给遗漏了,不曾告诉我?我唯恐被他看穿,忙道:“是的是的,我想起来了,爹爹确实说过。”
唐茹并不怀疑,接着道:“今日你跌下山崖,哥哥几乎要被你吓死了,深恐你有所闪失。蕙蕙已经不在了,哥哥如今最亲近之人唯有你,以后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可再似以前那般贪玩任性。”
他语气亲切,关心之意自然流露,我竟然觉得心中掠过一丝温暖。
我忐忑不安地回到房间,询问香云手指藏毒之事。
香云解释说:“小姐手指上本是有毒的,您说不喜欢用毒,一年前除去了,还吩咐我们不得告诉堡主此事。”
原来如此。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否则每天带着一副毒指甲睡觉,我能睡得着才怪!
我来到明代的第一个夜晚,春寒料峭,夜凉如水。
半夜里,一缕悠扬的洞箫之声,在唐家堡内回旋,久久绕梁不散。我惊醒披衣而起,香云在外间闻声而来,我问道:“你可听见了那箫声么?”
香云似乎并不以为异,说道:“每逢十五月圆之夜,堡内便会听到这箫声,堡主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出去,久而久之,我们已习惯了。”
我问道:“从何时开始有此箫声出现的?你们可曾见过那吹箫之人?唐门并非外人可轻易涉足之地,此人胆子却是不小,哥哥却又为何如此纵容他,不予驱逐追究?”
她摇头道:“我们确实不知堡主的心思,似乎是从二小姐去世以后……开始出现的。”
我心生好奇,此事看来与唐蕙定有关联,对她说道:“我要出去看看。”
香云面露难色,颇是踌躇,应是有所忌惮唐茹警告之言。
我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出去看清那人是谁便回来。堡内护卫众多,定然无事。”她果然不再阻拦,任我出门而去。
那箫声自后山传来,哀婉凄切,似乎有无限的伤心与思念感怀。
后山与唐家堡虽然紧密相连,中间却被一道悬崖隔离。我日间利用飞叶摘花身法走过此处,尚且熟悉路径,轻轻一跃,飞身而过。没想到我穿越时空之后居然成了拥有盖世武功的高手,算是意外的惊喜,让我能体会到做一名女侠的感觉,这感觉确实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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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未近前,箫声却嘎然而止。
借着一轮皎洁的满月光辉,隐约可见后山巅峰之上一名黑衣僧人持箫而立,他眼里发出凛然寒光,正逼视着我。他年纪很轻,与唐茹相仿,不过二十开外,五官棱角分明,虽是英俊,但神情冷漠,隐隐然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我与他相距数十丈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敌意。
我与他正面相逢,想退也退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大声质问他说:“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半夜三更在唐家堡内扰人清梦?”
他并不回答,仍是冷冷看着我。
我见他不予理睬,提高声音说:“阁下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光明磊落,何必藏头露尾?”
他扫了我一眼,语气僵硬地说:“唐二小姐,我以为你应该是记得我的。”
我一下子愣住了,原来唐蕊是认识他的,这下该如何是好?我嘿嘿一笑,说道:“或许曾经认识吧,不过此刻我对你确实毫无印象。”
他立刻一跃而下,在离我一丈之地站住,口气冰冷地说:“唐门中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冷血。”
我尚未回答,只听身后有人怒喝道:“姚广孝,你数次前来扰我清净,我已容忍你多时,你今日之言,未免太过放肆,蜀中唐门之人如何,恐还轮不到外人来藐视议论!”
我蓦然回头,却见唐茹带着一群黑衣人赶到,他匆忙走到我身前,眉宇间带着怒气,似乎对那黑衣僧人很有敌意。
黑衣僧人冷冷开口道:“世上早已没有姚广孝此人,在下法名道衍,请唐堡主改称为是。唐堡主所作所为,若是传扬至江湖,恐怕认为唐门中人冷血无情者,占天下十之八九。”
唐茹眼中几乎要射出火花来,厉声道:“唐门并无对不起你之处,你一再咄咄逼人,未免欺人太甚!我所作所为皆是因你而起,那些事情若是传扬至江湖,被人讥评议论者应该是你才对!”
道衍竟然仰天长笑道:“不错不错,一切本是因我而起!但唐堡主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妹妹,如此狠毒果决,江湖上恐无人能及。”
我顿时吓了一跳,听那道衍话中之意,唐蕙之死果然有蹊跷,竟然是唐茹亲手杀死了她!为什么?怎么可能是这样?
唐茹闻言脸色一寒,身形顿起,手动之时暗器已发出。
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唐茹是如何出手,却见道衍衣袖轻扬,已将那些淬毒暗器一一扫落于地,唐茹的“漫天花雨”对他似乎不起丝毫作用。唐茹拔出腰间佩剑,与道衍相斗已有数十招,两人一直不相上下。
忽然之间,只见一道明亮的弧光闪过,唐茹飘然退出圈外,愤然怒道:“想不到她竟然将‘漫天花雨’的法门都已告知于你!唐门出此逆女,实属家门不幸!”
道衍分明已是着了唐茹之道,他跌倒在地,手捂胸口,面色苍白,凄然说道:“天外流星!蕙蕙她可是同样死于你这一招之下?”
唐茹厉声道:“你不配再提她的名字!若非蕙蕙临死之前要我承诺,决不伤害你之性命,我岂能容你活至今日?”
道衍神情凄惨,狂笑道:“我并非畏死之人,苟活至今,仅是为了实现对她之承诺,你若能告诉我蕙蕙和我的孩子现在何处,我九泉之下对她亦有所交代。”
唐茹冷冷说道:“我早已告诉过你,那孩子先天不足,并未成活。”言毕又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玉瓶,掷与道衍道:“漫天花雨之毒你自然可解,天外流星解药在此,是生是死皆随你自便,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在唐家堡出现,我若是发现你再接近蕊蕊,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道衍凄然冷笑一声,径自将那解药收起,勉强支撑着站起身,说道:“唐堡主对自己妹妹……果然关心爱护。不过,你也如此提防我这心如死灰之人。我并非畏死,只是蕙蕙心愿未了,我决不轻易去死。”
片刻之间,他那黑色缁衣的背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茹眼见道衍远去,随即转身看着我,神情严肃地说:“蕊蕊,他故意用箫声诱你至后山,哥哥今日若不前来,只恐你要中他之计,以后须得小心提防!”
我听他们二人言语对答,暗自猜测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黑衣僧人道衍与唐蕙之间应该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恋情,唐蕙似乎还为他生过一个孩子。但是唐茹对那道衍痛恨之极,毕竟唐蕙是唐门圣女,本不该与外间男子有感情纠葛。后来唐茹迫于唐门规矩,亲自处死了唐蕙,道衍因此出家,四处寻访唐蕙所生之子下落。每逢十五月圆之时,就会到唐家堡唐蕙的墓前,吹箫以示悼怀。
唐茹刚才叮嘱我要小心堤防道衍,以防他图谋不轨。
但是我感觉道衍对唐蕙的感情十分真挚,不像是十分奸恶之徒,于是说道:“今晚之事与他无关,是我自己好奇才过来的,他并没有引诱我。”
唐茹摇头说:“蕊蕊,你年纪还小,不知人心险恶。在唐家堡内你尽可率性而为,只要不出蜀中便好。哥哥当年错就错在不该让蕙蕙孤身行走江湖,以至被奸人利用,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只好点头说:“我会以姐姐之事为诫,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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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茹颇为欣慰地笑了笑,说道:“也是。蕊蕊自幼就极有主见,不像蕙蕙单纯柔弱,我对你自然放心得多。”
三日后,秦王来访。
唐茹命我易容改扮为男装,假装成普通弟子模样。我们在大厅之中相候不久,只见一人率众而来。那人年约三十上下,面容英伟,轻袍绶带,气宇轩昂迈步而入,身后跟有八名随从,皆是普通服色,但仍是可以感觉到王者之气,应是秦王无疑。
秦王眼视唐门一众弟子,赞道:“蜀中唐门,果然名不虚传,如今唐堡主少年英雄,定可将唐门之声威发扬广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唐茹拱手谦辞道:“秦王殿下过誉。蜀中地处偏远,唐门亦非名门大派,在下不过是仰仗先祖余威,尽力支持而已。”
秦王不再多言客套,直奔主题道:“本王今日前来,有事欲与唐堡主商议,可否借步说话?”
唐茹点头道:“大厅之后有密室,请王爷随我来。”
我们三人一行来到密室之中,秦王独自一人步入,并不带随从保护。
我暗想这秦王竟是胆大,明知唐茹是何等样人,居然不怕他暗中谋害自己,如此好胆量,果然不愧是朱元璋与马皇后之子。
秦王踏进密室,立刻开门见山地说:“唐堡主可知令尊与本王素有交情?如今本王遇到一件疑难之事,欲询问唐堡主。”
唐茹不卑不亢道:“家父确实曾提及王爷一直对唐门多有庇护,在下感激不尽。王爷如有何事,在下定当直言相告。”
秦王点头道:“太子殿下在宫中染病不起,已达半年之久。太医前些时日看视之时,发觉有人在饮食之中投以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亦不会立即致命,天长日久便会如同久病不愈一般。本王知道唐门精通天下之毒,不知可曾听说过此种毒药?”
唐茹面不改色,似是司空见惯,也并不在意被投毒之人乃是当今太子,直言不讳地说:“唐门有一种毒名为‘百日销魂’,与此毒相似。起初之时毫无异状,中毒之后也只似寻常头晕之疾,渐渐便可卧床不起,百日之后定然致命。”
秦王沉吟片刻道:“父皇已下命我彻查此事系何人下手、毒药从何而来。若此毒真是‘百日销魂’,唐堡主可脱不了干系。”
唐茹面色依然平静,说道:“天下用毒之门派,并非独有蜀中唐门,类似于此毒者,仅在下所知便有十余种。王爷若是怀疑系唐门所为,恐今日来此地的就不是王爷本人,而是大批锦衣卫了。”
秦王击掌赞道:“唐堡主果然是堪当大任之人,本王今日前来,正是欲效仿刘皇叔三顾诸葛,请唐堡主相助完成皇命。他日本王得到父皇眷顾之时,自然不会忘记与唐门之深厚情谊。”
他的话中含义,再明白不过了。
秦王此行,明着是要唐门相助查出对太子投毒之事,暗中则是要唐茹助他夺取太子之位。“他日本王得到父皇眷顾之时,自然不会忘记与唐门之深厚情谊”,便是予以承诺的条件。唐茹不是傻瓜,此事本已在他意料之中。秦王明为相请,暗藏威胁,唐茹若是当面断然拒绝,惹恼了他秦王,或许就会招来祸患。如果朝廷决意铲除唐门,江湖门派终究难敌千军万马,只恐以后便不会有蜀中唐门存在。若是秦王如愿成为太子,登上帝位,这场赌注就赢了。
却见唐茹目光如炬,说道:“王爷屈尊降贵前来蜀中,在下自然应该遵命,只是一月后即至太行论剑之期,各大门派均不可缺席,待在下完结此事,方可随殿下至京都一行。不知殿下可愿等候?”
秦王笑道:“等候区区一月有何妨碍?唐堡主可将手中之事安排妥当,一月之后,本王在西安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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