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父亲出差外省,刚刚好在次日回来。
敲敲书房的门,卓楚悦端住一杯茶小心进来,轻轻落在父亲的桌上。
父亲只看她一眼,听她阐述着,想要梁明轩教自己英文的想法。
经过一夜的梳理,她的借口更通顺。
卓启振正想一口回绝,又想起在外人面前,他一向自诩的开明,都说自己是孩子的伙伴,而非家长。
梁明轩不仅说标准的美语,还会漂亮的牛津腔,教她英文也合适。
结果没有令卓楚悦失望。
父亲与梁明轩商量,每个礼拜三,孩子放学就去找他,由他辅导英文,若他当日有事,则不去打扰。
梁明轩有些犹豫,他没有当教师的经验,只答应先辅导她一段时间,如果她感觉不好,再另请真正的家教。
放学,正是一日中,最饥肠辘辘的时分。
卓楚悦一进他家,随即开始点菜。
原来她目的不在学英文,而是来吃饭的,他啼笑皆非。
梁明轩不介意餐桌上多一副碗筷,也减少他担心自己误人子弟的压力。
然而,在辅导她的过程中,发现她的英文水平,出人意料的糟糕。
梁明轩皱眉,“礼拜四放学,你也过来吧。”
卓楚悦愣愣地瞧着他,惦记他做的饭,满口答应。
这个礼拜五提早放学,她没有知会一声,就来到他家。
梁明轩一开门,对上一张明亮稚气的笑脸。
她从不叫他明轩、dennis,一直都是,“梁明轩。”
“已经下课了?”
“是呀,礼拜五下午只有两节课。”
卓楚悦熟练地换鞋进屋,看见沙发旁有几盒礼品。
她问,“有人来过?”
他点头,“谈事情。”
卓楚悦扔下书包,往沙发里一坐,手指点住礼品盒,“我帮你拆开看看好吗?”
梁明轩笑了,调侃说,“劳驾你了。”
这时的梁明轩还没有摆出长辈姿态,只是一位成熟迷人的朋友。
得到允许,她速度很快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两瓶红酒、两只高脚杯,吸引她的,也就小小一盒糖。
卓楚悦滑到地毯上坐着,打开盒子,含住一颗橙子糖。
他说,“时间还早,写作业吧。”
“哦。”她摆出书本,才注意到茶几上,有一杯威士忌。
冰块冒出尖尖一角,像金色海中有一座冰山。
梁明轩带着烟盒与火机,起身说,“你先写。”
他走去阳台。
阳台有一副桌椅,他在藤椅里坐下,点上一支烟,望住外面的楼。
卓楚悦怕他发现自己不认真写作业,努力把目光固定在茶几上。
然后,她盯着盯着就入神,将食指伸进酒杯,冰块叮叮,金色的酒往上溢,再将指尖放进嘴唇里。
忘记口中还有一颗正在融化的糖。
威士忌和橙子糖,明明都是吃的,还是相近的颜色,却混合出一种微妙的味道,很古怪。
有一会的时间过去,梁明轩从阳台进来,用表情在询问她的进度。
她老老实实说,“还没写完。”
“什么时候要交?”
“礼拜二。”
他想了想,“我们去吃叉烧?”
卓楚悦开心地点头。
幸好选择步行,满街堵车。
梁明轩领她坐下的一间饭店,装修得不拘小节,老师傅在玻璃窗里手起刀落地切烧腊,窗外已经有人排队。
卓楚悦好奇地读菜单,她以前吃饭的地点,要么在家中,要么在宽敞的酒楼,从没有来过这样挨肩擦背坐的小饭店,一切都令她感到新鲜。
他们点的叉烧饭很快就上桌,盘子里只有切好的叉烧和米饭,简单粗犷。另点一盘青菜和例汤。
她挖一勺米饭,吃进嘴里,肃然起敬。
梁明轩笑了笑。
从小饭店出来,已经是夜晚。
路旁有卖水果、卖书刊的,也有金银饰品、女士时装店,更是有一辆辆油光发亮的车。
散步就少不了要聊天,而此刻的卓楚悦年纪小小,只热衷情感绯闻。
“你和你的前女友,因为什么分手?”
他说,“我与她追求的相处方式不同。”
她的神情写满不懂。
目前她可以理解的分手理由,无非相互不喜欢了,或者你喜欢上别人,让我伤心了。
梁明轩的解答是,“她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包括在感情上,她渴望无时无刻的刺激和乐趣,而我更看重两个人相处要平稳和舒服。”
真是费解,她忍不住,“什么意思呀!”
他笑出声,“等你经历过就懂了。”
她感觉特没劲,“我学校里没有男生。”
“现在你也别想谈。”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想?”
梁明轩想到,“学好英文就可以。”
“学好英文可以谈恋爱,如果我不谈恋爱了,是不是可以不学英文?”
他笑,“不管你想不想谈恋爱,都要学好英文,你将来要学艺术,最好去国外学,法国是艺术大国,教育水平世界闻名,你不想去见识一下吗?”
“这么说,我应该学法语才对。”
“先学会英文,我再教你法文。”
卓楚悦抬头望他,“你还会法文?”
梁明轩点头,却说,“明天记得写完你的作业。”
她无所谓地说,“后天也可以写。”
“不要习惯将事情一天推一天,今日事今日毕。”
她转转脖子,佯装点头。
这一时刻,觉得他好烦。
过完年,卓楚悦迎来十四岁的生日。
明天要招待同学来家中开生日派对,她正在房间里,试穿自己第一件名牌裙子,黑色丝绒的连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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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楚悦随便挽起头发,镜前侧坐,压低肩膀,撑长脖子,想象自己是一位高贵迷人的女士。
客厅中,文阿姨在打扫卫生,接到一通电话。
她走上楼,来到一间房门外,敲门说,“楚悦,有你的电话。”
卓楚悦打开门,“谁找我?”
“梁先生。”
她眼睛一睁,拖鞋都来不及穿,飞快下楼去。
梁明轩已经出国一个多月,第一次给她打来电话。
母亲在翻阅杂志,听见她下楼梯的声音,抬起头来。
卓楚悦接起电话,一会就开始,“嗯……嗯……”
连连答应,听不出他们交流的内容。
文阿姨随后下来,不可能不向母亲报备,“是梁先生。”
所以卓楚悦一挂电话,母亲就问,“他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不知道。”
这算什么回答?
当天晚饭后,母亲在客厅讲一会的电话,就要回房间泡澡。
卓楚悦将耳朵贴住门,听见母亲进了房间,她悄悄开门出来。
她下楼,望一眼墙上的挂钟,随即找到文阿姨,“阿姨,我吃撑了,在附近走一圈就回来。”
冬夜,卓楚悦只穿着毛呢外套,里头还是棉质的家居服,离开家中,冷得不行。
恰好,从别墅大铁门出来,一辆从不远处驶来的车,车灯直直照过来,让她睁不开眼睛。
开车的人应该因为她,所以停下。
她避开灯光,看见驾驶座里下来的高瘦身影。
“梁明轩!”
卓楚悦跑来他的面前,伸出手比一比,想看看自己的个头到他哪里。
原本就是快速发育的年纪,一连数月在梁明轩家里大饱口福,文阿姨都说她最近长高不少。
然后,她才去瞧旁边这一辆高高的座驾,“你换车啦?”
梁明轩推住她,打开副驾座的车门,“先上去。”
她钻进车里。
黑夜中,他绕过车前,逆着车灯行走,倾身坐进驾驶座。
一坐上车,梁明轩从后座拎上来一份礼物。
“恭喜你又长一岁。”
梁明轩竟然记得她的生日。
她雀跃的接过礼物,“谢谢!”
他接着说,“我刚刚回国,还有些事要忙,具体什么时间有空帮你辅导,等过几天再告诉你。”
卓楚悦怀抱着礼物,点头,“哦。”
有人进家门,文阿姨扭头一看,又盯住电视,“回来啦。”
卓楚悦应一声,奔回她的房间中,才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物。
非常精细的包装,她不自觉变得小心翼翼,里面是一只手表,一张贺卡。
玫瑰金的表壳,酒红光泽的表盘,棕色小牛皮表带。
贺卡上写着——
光阴虽好,但也有限,望你珍惜时间。
他的笔迹不了草,有劲有锋,字如其人。
在写字楼中的修表店,年轻的男子将手表复原,装进腕表盒,还给她。
卓楚悦回神,接过,“谢谢。”
“不用谢。”他也起身,周身摸着什么,然后在凌乱的桌上,找着车钥匙。
卓楚悦赶上他们下班,于是一起离开。
等待电梯时,尽管紧闭的窗上蒙蒙一片,也可以听见风急急刮着,雨水如花洒。
罗小倩问她,“开车来的吗?”
卓楚悦回说,“打车来的。”
走进电梯。
“下雨不好打车,跟我们一起吧?”罗小倩拍拍年轻男子的肩膀,“他开车呢。”
卓楚悦正想婉拒她的好意。
但是,罗小倩瞧了瞧她两手和提包,“你有带伞吗?”
没有。
这次是年轻男子说,“那就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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