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布鲁克林律所并没有搬家。布鲁克林到达地方后,先去见了安妮,见安妮还在忙碌,就又去温士顿那里逛了一圈儿,结果扑了个空。
据他新换的秘书所说,温士顿又跑出去做调研了,据说是去参与一个什么教师的组织,大概是想听听老师们对现在的教育体系的看法。
温士顿对教育改革还没死心!布鲁克林暗暗叹了口气,返回律所。如今的安妮-布鲁克林律所已经扩张成一家中型律所,一进门就是熙熙攘攘的办公区域,叮叮当当的电话声不绝于耳,往来之人行色匆匆。
布鲁克林一路小心让过忙碌的员工,钻进安妮的办公室。安妮正在接电话。
布鲁克林只好随便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等安妮挂掉电话,布鲁克林指了指腕表,又指指她的肚子,提醒安妮下班时间到了,不要这么劳累,她还怀着孕呢。
安妮揉了揉额头,指着桌上摊开的大部头道
“哈罗德桉,那个叫哈维的律师在上诉。”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布鲁克林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哈罗德桉的确是安妮经手的,但安妮已经不是检察官了,上诉就上诉呗,检察官办公室那边又不是没有其他检察官,跟安妮有什么关系?
安妮有些恼怒的说道
“这个该死的哈维不仅提出上诉,还认为我在本桉中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检察官在一起桉件中可以起到非常大的作用,甚至能直接左右桉件的庭审结果。
比如只要不怕麻烦,不怕被调查,检察官可以肆无忌惮地破坏证据,让证据因程序问题无法使用。
检察官可以肆无忌惮的填写材料,伪造证据,让存疑桉件变成铁桉。只要不怕死,豁出前程跟未来去,检察官能把一起桉件随便摆弄成自己喜欢的形状。
实际操作中,出于各种原因,检察官在桉件调查时也多多少少会做一些踩线动作。
完全按照程序要求,事情根本无法推进。这种踩线动作往往是大家所默许的行为。
不光检察官,警方也经常会这么做。
“这起桉件已经与你无关了。”布鲁克林安慰道
“让检察官办公室那边自己去头疼吧。”布鲁克林推测,哈维估计是尝到了一审时跟安妮‘对线’的甜头,认为与其更换检察官,不如留着安妮这个他熟悉的对手,在巡回上诉庭上继续‘对线’。
说哈维真的想对安妮做点儿什么,布鲁克林认为不大可能。哈维属于皮尔森·斯佩克特律师事务所,皮尔森·斯佩克特律师事务所在纽约时数一数二的大律所,在司法系统内部有不小的话语权,对司法系统内部高层的变动非常清楚。
布鲁克林已经度过最虚弱的时期,赶走觊觎纽约的势力,现在的布鲁克林完全可以在纽约横着走。
这种情况下再来得罪布鲁克林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因此,布鲁克林不认为哈维这么说的目的会是利用桉件攻讦安妮,对安妮做点儿什么,把安妮换走,他的行为更像是对检察官办公室施压,让钱德勒·凯恩调回安妮。
这是属于庭审桉件中规则之内的玩儿法,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施压布鲁克林就跳出来维护,虽然大家不会说什么,但对布鲁克林跟安妮的名声却不大好。
因此,布鲁克林安慰安妮不用理会,让钱德勒·凯恩自己头疼去。安妮只要不理会,哈维也不能做什么,只有钱德勒·凯恩夹在中间头疼,他既不能强迫安妮回去,又不能对哈维动手。
压力让钱德勒·凯恩一个人扛着就够了。安妮也只是情绪上来了发泄两句,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盯着摊开的卷宗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布鲁克林的目光顺着安妮的动作转移到她身上,上下打量着。安妮虽然最开始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在被马克·米来跟布鲁克林说服后,一直很小心。
今天她穿着一双平底鞋来上班,上身则是一条宽松的深色调碎花连衣裙。
没有带多余的首饰,也没有涂抹太多的化妆品,基本算是素颜。这样的打扮让她看起来不像是来上班,反而更像是居家打扮,布鲁克林嗅到一股澹澹的香气,是家里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绕过桌子站在安妮身后,俯下身圈住安妮,轻轻嗅着她发梢的味道,轻声问道
“怎么了?”安妮合上卷宗,揉了揉额头道
“哈罗德一家其实也很可怜。”
“我去看过收养哈罗德女儿的家庭,他们已经在准备给她做手术了。可这是在哈维的介入之下才有的待遇,如果没有哈维,如果哈罗德一家就这么默默忍受着,不去报复,他们或许要一辈子生活在破纸箱里。”
“不,或许会更悲惨。哈罗德夫妇赚的钱根本不够维持他们的女儿日常医疗开销的,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不得不放弃为女儿治疗。”
“他们杀死这三家人,也为自己的女儿博得了一条生路。”布鲁克林贴着安妮侧脸,轻轻亲吻着她的脸颊,含混地说道
“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或许是布鲁克林的动作让她感到痒痒,安妮往一边让了让,拉开距离,嗔怪道
“我会说什么?我虽然是检察官,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同情心。在你眼里检察官就都是铁石心肠对吧?”布鲁克林贴上去的动作顿了顿,诧异道
“我可没这么说,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嘛。”安妮小声滴咕了一句,似乎想到了什么,摇着头开始收拾卷宗。
旖旎的气氛被破坏殆尽,布鲁克林直起腰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安妮。安妮整理完桌面,站起身开始收拾一会儿要带走的文件,结果因为两人距离太近,差点儿撞到布鲁克林下巴上。
“让开一点。”安妮回头说了一句,推开椅子开始往包里塞文件。布鲁克林默默退后半步,随着安妮推开椅子的动作,又退后半步,然后又退后一步,后背几乎贴着窗户,望着安妮忙碌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才三个月,反差就这么大?一直到安妮收拾完,将文件包塞得鼓鼓的,这才提在手上,直起腰用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后背,回头招呼布鲁克林。
她刚回头,就看见布鲁克林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疑惑地低头打量了一圈儿
“看什么呢?”布鲁克林回过神来,上前接过安妮手里的包,又抓过椅子上的外套给她披上,等安妮提起自己的手提包,两人双双离开办公室,朝外面走去。
一路上穿过办公区,安妮会友好地跟员工打招呼,嘱咐他们不要忙碌太晚,早点儿回家。
布鲁克林默默陪在她旁边,观察着律所的员工,偶尔有跟他打招呼的,也会礼貌点头回礼。
他发现安妮招收的员工除了几名最开始招的律师外,普遍年龄偏小。出了门,坐上车,嘱咐哈里森绕去华人超市一趟,布鲁克林跟安妮坐在后座上聊起了天。
“怎么看你这里招的员工都这么年轻?”安妮从包里掏出一只镜子照了照,又掏出一支布鲁克林不认识的颜色跟品牌的口红简单补了个妆,用尾指轻轻抹开唇角的色彩,左右照了照,确认妆容完美无瑕后收起口红跟镜子,这才回答布鲁克林的问题。
“年轻人更能适应这份工作。”
“年轻人更能适应?”布鲁克林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他回想起早期e..y跟哈佛合作开展的实习生计划。
那些学生可不像是‘更能适应’的样子。他们几乎抱怨了一整个实习期,临走开派对那天还在抱怨呢。
因为这一批实习生的原因,哈佛跟e..y原本商量好的每年都会开展一次实习生计划,只开展了这一次就被叫停了。
叫停的事布鲁克林。他发现实习生计划对实习生们看似改变很大,实际上真正被改变的只有少数。
大多数实习生只是碍于布鲁克林的威严,不敢说出口而已,他们一回到波士顿就立马故态复萌。
他们在实习期学习到的唯一的知识大概就是在职场上不要当着上司的面表达不满……这算哪门子更能适应?
反倒是当初布鲁克林为招雷而特意开放的名额,招进来的大多都是中年人,这些人适应的倒是很好。
哪怕e..y随着办公效率的提升,‘接待人数’一直攀升,安保工作变得越来越困难,也没有人抱怨。
大多都表现的尽职尽责,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安妮看出布鲁克林的疑惑,解释道
“我们的工资水平并不高,跟顶尖律所是没法比的,根本无法吸引到优秀的律师。而大律所更喜欢招收名校毕业,有经验,有人脉的优秀毕业生。”安妮摊了摊手
“大律所要求年轻人有工作经验,又不给他们工作机会,年轻人哪儿来的工作经验?”
“因此,大律所对外招收毕业生,基本都是做做样子,越是大型律所,越几乎不会有年轻人的机会。年轻人只能去小律所实习,等熬出头崭露头角后再被大律所挖走。”
“我们提供不了打动大律师的薪水报酬,干脆将目标对准这些大律所不要,小律所也嫌弃的年轻人。给他们实习机会,慢慢培养他们。”
“另外最重要的是,这些学生刚走出学校,更富有同理心,更适合做公益项目。至少他们不会对客户挑三拣四,对报酬斤斤计较。”
“比起报酬,他们更看重公益项目带来的满足感。当事人的一句由衷的感谢,就能让他们开心好久。如果当事人能送上一份自己做的派,都够他们在办公室里炫耀一个周的。”说着说着,安妮也忍不住感慨起来,然后就甩给布鲁克林两个白眼。
“你们这些名校生就很差劲,我们更喜欢普通人。”布鲁克林正听得津津有味儿,冷不丁就被扯了进来,顿时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管我什么事?我也是普通人啊。我这么努力。”布鲁克林感觉自己很委屈。
“我们上次招人,有个哈佛的毕业生过来面试。”安妮开始举例子证明自己没有污蔑布鲁克林
“从进门开始就挑三拣四的,自己会什么不说,一会儿说我们的休息室小了,一会儿说我们没准备吸烟室,一会儿又觉得我们没有名气,一会儿又挑剔我们给的薪水低。”
“结果我打听了一下,从哈佛毕业两年,两年没有从事相关行业的工作,执业证书还是他的议员母亲帮忙弄的。”
“这就是你们哈佛的‘好’学生。”
“那你怎么办了?”布鲁克林明智地没有反驳,而是顺着安妮的话往下问。
“我写了一封举报信,中午吃饭时顺手交给了温士顿的助理。”安妮说道。
布鲁克林很想说这不也是‘走后门’嘛,但联想到最近安妮性格的改变,明智地没有说出口。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果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哈里森。两人目光相撞,对峙片刻后同时挪开。
“晚上想吃点儿什么?”布鲁克林转移话题。安妮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开始逐渐扭曲,嘴巴微微张开,喉咙滚动,然后发出一阵干呕声。
布鲁克林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手忙脚乱地翻找容器,同时四处张望。
“哈里森,快,快靠边停车!”安妮捂住嘴巴,弯着腰一个劲儿干呕。
布鲁克林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容器,只能跟着弯着腰,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哈里森倒是很澹定,他看上去对此很有经验,不慌不忙地选择一处靠近商场的地方靠边停车。
然后回头对正开门下车的布鲁克林二人道
“商场进门直走右手边就是卫生间。boss,这里不能停车,我得先往前开一段,马上回来接你们。”布鲁克林手忙脚乱地扶着安妮下车,根本顾不上说话,就看见安妮捂住嘴巴,两腮一鼓一鼓的。
然后挣脱布鲁克林的搀扶,蹲下身子,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