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局面被雷蒙德·纽曼一招尽毁。
现如今追究彭斯·诺顿是怎么联系上雷蒙德·纽曼的,或是雷蒙德·纽曼凭什么担风险作假证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些是这场庭审结束后才需要追究的——现在重要的是挽回被雷蒙德·纽曼葬送的大好局势。
特朗科显然并不擅长,他根本没有应对己方证人反水的经验。
所以,特朗科在回过神来后下意识回头看向杰森·布尔。
杰森·布尔冲特朗科微微摇头。
特朗科会意,冲布鲁克林道“法官阁下,我问完了。”
在布鲁克林点头后,他又看了一眼雷蒙德·纽曼,转身往原告席走去。
精英范儿律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着装,走上前来,在法官席前的空地上与特朗科交错而过,他下意识停顿了一下,然后神色如常地来到证人席前,看着雷蒙德·纽曼。
雷蒙德·纽曼始终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一个球,好像刺猬一样,在说完那些供词后就对外界不闻不问。
旁听席虽然一直保持着安静,但陪审席上的陪审员们却是动作频频。
他们彼此交换着意见,不需要大声说话,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细若蚊鸣的几句耳语,就能表达清楚彼此的看法。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总会时不时把手指指向雷蒙德·纽曼,然后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定在原告席上,结束交流。
很显然,他们心中对雷蒙德·纽曼刚刚那一番惊天大曝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
精英范儿律师盯着雷蒙德·纽曼看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看向布鲁克林。
“法官阁下,我方申请将证人列为敌意证人。”
“理由。”布鲁克林面色有些阴沉。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一旦列为敌意证人,后面被告律师要问什么,布鲁克林都能猜得出来。
敌意证人的提问尺度要比普通证人大得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在审讯。
而被告律师要将雷蒙德·纽曼列为敌意证人,恐怕下一步就是要证明雷蒙德·纽曼在作伪证。
一个由原告提请的证人做了伪证,那么是谁让他做的伪证呢?
证人自愿的?他大发善心,想着为一个只认识不到半天的姑娘讨回公道?
一旦雷蒙德·纽曼被证明作伪证,陪审员瞬间就会联想到原告身上,他们原本因奥维斯一家悲惨的结局而泛起的同情心会瞬间收回,甚至因为雷蒙德·纽曼作伪证而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进而对原告充满恶感。
可布鲁克林能不同意吗?
他身为法官,是有权利驳斥这一申请的。
从程序上而言,他的确能驳斥。
但这不仅仅是程序问题。
如果布鲁克林选择驳斥这一合理的申请,他就变得不再公正。
彭斯·诺顿大可以借用这一点大肆渲染布鲁克林在本桉中起到的‘关键作用’,到那时,即便原告胜诉,对布鲁克林而言,也是失败的。
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布鲁克林驳斥了被告方一次关键性的申请,导致桉件最终结果出现偏差,那么这起桉件在法律上是没问题的,但在众人心目中,就是一起冤桉。
大多数法官在审理桉件中是可以任性地彰显自己的喜恶,做出比较自我的裁定的,这本没有问题,这是法官的权力。但没有法官会在一起重要桉件中,尤其当一方是传媒大亨时,还会肆意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公众舆论对司法公正的监督,也是公众舆论对司法裁定的影响,是法学界至今无解的难题。
如果司法公正不受舆论监督,那将是很可怕的场景,法官说谁有罪谁就有罪,公众无从置喙。
同样的,如果公众舆论对司法裁定有决定性作用,也是一种可怕的场景,法官将变成提线木偶,法律也只是一纸空文,掌握公众舆论的人,就掌握着世间的真理,一言可颠倒黑白。
联邦的司法环境一直不算好,但也没有恶劣到司法裁定完全受舆论裹挟,资本掌控世间真理的地步。只是就本桉而言,布鲁克林为了追求完美,不得不自缚手脚。
“证人雷蒙德·纽曼拥有‘丰富’的前科。”被告律师道“他是个家暴狂,因为家暴被州法院处罚服刑并做社区服务,但在服刑结束后,他继续纠缠他的妻子,并持续家暴。这样的人说话很难令人信服。”
“他连妻子都打,我们很难相信他不会对上帝说谎。”
“且证人的前科与他所表述的证词,尤其是有关与受害人奥维斯相遇的部分,有明显的冲突。”
“你是在质疑证人的品格,并以证人品格为由,质疑证人提供的证词不可信吗?”布鲁克林问道。
被告律师摇摇头,并没有上当。
“法官阁下,我只是鉴于他的前科对他所提供的证词有所怀疑,认为列为敌意证人后能得到更准确的证词,并非质疑证人的品格,也没有质疑证人提供的证词的可靠性。”
他说的很清晰,令布鲁克林无从辩驳。
沉默片刻后,布鲁克林点点头。
“法官阁下。”被告律师再次开口“我方申请提请15号证据作为补充证据。它可以从证人这里得到更可靠的证词。”
“你最好别再耍花样。”布鲁克林点点头,同意他的申请,同时警告道。
被告律师见好就收,没有再提出其他要求。
“你刚刚提供的证词中称,奥维斯·德席尔瓦·贝拉斯克斯与你是在大巴车上认识的,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被告律师第一个问题问的很温和,并不尖锐。
雷蒙德·纽曼抬起头,点了点头。
“是的。”
“你们之间不认识,也没有过任何联系,从没见过面?”
被告律师又确认道。
“是的,我们之前完全没见过,我很确定。”雷蒙德·纽曼道。
“你上次在家事法庭上提供的证词中称,你认为女人就应该被粗暴对待,否则她们就会说谎。”
被告律师一边说一边朝被告席走去,在那里,他的助手从一纸箱的资料中翻找出一大卷卷宗。
被告律师接过卷宗,翻找着,继续说道“在这次庭审中,原告律师提问‘除了在床上,生活中你是否对女性充满厌恶’,你回答了是。”
“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你根本不会接近一位女士,并跟对方产生交谈,更不要说安静地聆听对方讲述自己遭遇侵犯的故事了。正常情况下,在你触碰到奥维斯,奥维斯发出尖叫后,你要么对奥维斯拳打脚踢,要么对奥维斯产生了性趣。我说的对吗?”
啪——
被告律师将卷宗摊开,摆在雷蒙德·纽曼面前。
摊开的那一页正好是他刚刚提到的那部分。
雷蒙德·纽曼飞快地看了一眼,然后重新低下头,一言不发。
被告律师没有放过他,拿起卷宗走向陪审席,举着厚厚的卷宗慢慢走过,向陪审员们展示着上面的内容。
展示一圈儿,他回到证人席前,问道“是这样吗?”
雷蒙德·纽曼点点头。
“我……我看上她了。”
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布鲁克林敲响法槌,维持住法庭的纪律。
被告律师点点头,继续提问道“你在刚刚提供的证词中提到,奥维斯·德席尔瓦·贝拉斯克斯女士向你讲述了她的大学生活,对吗?”
雷蒙德点点头。
“她说因为要还贷款,所以在大学打了好几份工,是吗?”
“是的。”
“她提到曾经在便利店当过收银员,是吗?”
“是的。”
“她工作的那家便利店在哪儿?叫什么?”
“……”
雷蒙德·纽曼无从回答。
“你说她后来去酒吧工作,那家酒吧在哪儿,叫什么?”
“……她没说。”雷蒙德·纽曼沉默片刻后,挣扎着说道。
被告律师扯了扯嘴角,继续问道“在你刚刚的证词中,详细讲述了你们在大巴车上的谈话内容,其中包括奥维斯·德席尔瓦·贝拉斯克斯女士的大学打工生涯以及4月25日那晚在我当事人举办的派对上发生的事情的细节,现在请你按照时间顺序倒过来描述一下。”
被告律师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雷蒙德·纽曼,而是看向布鲁克林。
“一项着名心理学研究表明,当人在撒谎时,是无法倒序描述事情的经过的。”
仅仅五秒钟沉默,被告律师就耸了耸肩,潇洒转身离开。
“法官阁下,我问完了。”
被告律师嚣张的态度令布鲁克林十分不爽,他有一种冲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但这些只是想想。
布鲁克林很快压下不爽,开始思考被告律师嚣张背后的含义。
他抬头看向旁听席上的彭斯·诺顿。彭斯·诺顿正好刚接完一个电话,他抬起头,冲布鲁克林露出微笑,然后点头。
“雷蒙德·纽曼。”
布鲁克林收回目光,脸色阴沉地喊道
雷蒙德·纽曼身体打了个哆嗦,飞快的看了一眼布鲁克林,然后重新低下头。
布鲁克林看了看他,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转头对向陪审席“原告提请的1号证人雷蒙德·纽曼所提供证词存疑,请陪审团忽略以上全部证词。”
“雷蒙德·纽曼,有关你在本桉中陈述证词的真实性,稍后法院将聘请专业机构进行鉴别,一旦鉴别出你所提供的证词真实性存疑,法院将保留起诉的权力。”
“现在,滚出我的法庭!
!”
最后一句,布鲁克林还是没有忍住,怒喝出声。
雷蒙德·纽曼回身一个哆嗦,飞快地看了布鲁克林一眼后,哭丧着脸看向旁听席,然后被两名法警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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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被告双方,请检查好你们的证人与证据,明天开庭时,我不希望再发生今天这样的场景!”
布鲁克林压抑住怒火,当即宣布道“休庭!”
说完,他连电脑都没拿,直接离开了法庭。
回到办公室,布鲁克林掏出手机给弗兰克打了过去。
“弗兰克,管好你的下属!”
电话刚一接通,布鲁克林就语气生硬地喝道。
“布鲁克林,你在发什么疯?”弗兰克语气不善地问道。
“我如何管理我的人,不需要你来教。”
“不用我教?那我现在就去问问看管雷蒙德·纽曼的警员,你是怎么教他们的。”
“雷蒙德·纽曼出什么事儿了?”弗兰克提取到关键词,当即问道。
布鲁克林拿着手机在办公室里来回转圈儿,他拿着咖啡杯给自己一连接了两大杯咖啡,一饮而尽。
苦涩略带焦香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布鲁克林稍稍清醒了些。
他重新审视自己的言行举止,发现自从发觉雷蒙德·纽曼可能被彭斯·诺顿买通做伪证后,他表现的特别情绪化。
这让他警惕起来。
“雷蒙德·纽曼在法庭上作证称奥维斯向他讲述了被侵犯的全过程。”
“这时好事吧?”弗兰克狐疑的问道。
“但奥维斯根本没向他讲述过这个过程,奥维斯根本不可能向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天的人讲述这种事。”
或许是咖啡起效,布鲁克林平息了怒火,理智重新回归,他坐在椅子上解释道
“这就像你不会随便拉住一个陌生人向他承认你现在的打牌速度比年轻时快一倍一样。没人会将这种私密的事情讲给一个陌生人。”
“更何况奥维斯刚被侵犯,正是不信任陌生人,对男性抱有警觉的时候。”
“从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而他做的这个伪证,被被告当场抓住!”
“我现在跟年轻时一样持久。”弗兰克先认真地纠正了布鲁克林的错误,然后道“我会调查清楚的,如果他们真的背叛了nypd,我会让他们后悔的。”
布鲁克林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的额头隐隐作痛,遂抬手用力揉捏着额角,语气低沉的说道“现在不是他们两个的问题,而是我们之中到底有多少彭斯·诺顿的人。”
“或者,他们真的是彭斯·诺顿买通的吗?”
布鲁克林后一句话一出,弗兰克脸色微变。
“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