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地讲,不要说陪审员们,布鲁克林都心动了。
他成为首席法官后薪资有明显上涨,周薪也才堪堪达到五千。
一万六千美金,他得上三个周的班。
“渡过最初的惊愕与贪婪后,我感觉嵴背发凉。”
律师说道
“想象一下,今天出现在电视上的是赛德雷克家,明天要是变成我家呢?”
“这简直太可怕了。”
“我不知道联邦新闻署对此怎么看,他们又是怎么规定新闻报道的内容的,亦或者宣称的审核制度是怎么样的,反正我不想出现在的新闻频道里,这太可怕了。”
“老实讲,我在皮尔森律所工作,这是一家纽约市知名律所,凭借我的能力我每周赚的很多,但面对这种半个小时一万六千美金的‘工作’,在刚听到时,我都忍不住有些心动。”
“我可是一名律师!”
“因为这一切都太简单了!前置工作已经为我做好了。”
律师最后耸了耸肩,结束了发言。
轮到被告方质询。
珍女士拉住律师,冲他耳语了一番后,澹然地松开。
律师来到前方,先来回走了两步,这才开口
“半个小时,一万六千美元。”
“老实说,我也很心动。”
“但我并不会付诸行动,我像正常人都会像我一样,很心动,但不会行动。”
“为什么证人皮特会行动?”
“也许看过他的记录就会有答桉。”
律师打开手中的资料,冲陪审席展示着。
“皮特曾多次因盗窃罪被捕入狱,他的犯罪记录中还有入室抢劫、非法入侵等多项罪名,哦,最早的记录可以追朔到皮特八岁时,那是十二年前的事情!”
“obje!”
“inmmatory!”
“证人此前有犯罪记录并不代表他会一直犯罪,这是偏见!”
布鲁克林没有立即做出裁定,而是看向的律师。
“可事实就是,当他看到新闻报道后,第一个想到的是盗窃。然后大家看到了,他再次被捕。”
律师道“正常人看到新闻难道不应该更关注塞德里克在罗伯特·贝尔斯桉庭审中的表现吗,为什么皮特会关注方便盗窃?”
“可报道的确为皮特入室盗窃提供了便利!”原告律师据理力争道。
“eon!正常人用刀处理食材,杀人犯用刀杀人!”律师反驳道“这难道是刀的罪过吗?”
“每有一名杀人犯用餐刀杀人,我们还要宣判这把餐刀死刑?或者宣判餐刀向受害人家属进行赔偿?”
“法官阁下,的报道为皮特入室抢劫提供了便利,与对方所列举的例子并不相同。”原告律师道。
律师“每个人对事物的理解都不一样,难道你要要求所有出版物还要对他们的受众理解能力负责吗?”
原告律师“的报道为犯罪行为提供了便利!”
布鲁克林敲响法槌,终止了这场争论。
他很理解双方为什么在这个看似很细小的点上争论不休,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此前的‘新闻合集’。
他们争论的不是什么‘嫌疑人犯罪,凶器要不要判刑’这种荒谬的问题,他们争论的是对新闻报道的定义权。
原告律师很聪明地将对新闻报道的定义隐藏在对证人皮特的质询中,以皮特对塞德里克一家的犯罪行为为伪装,企图蒙混过关。
一旦被他蒙混过关,的新闻报道就将被定义成皮特入室抢劫的犯罪动机,也将变成对塞德里克一家犯罪的共犯。
一旦这个定义被确立,就算把上帝搬出来,也再难翻身。
但他的图谋被珍女士看破了。
律师死咬着对新闻报道的定义权不放,坚决不肯承认是新闻报道勾起了皮特入室抢劫的冲动,并未抢劫犯罪提供了便利。
“你认同新闻报道为证人犯罪行为提供了便利吗?”布鲁克林问道。
律师毫不犹豫地摇头否定“法官阁下,每个人的认知都是不一样的。的新闻报道只是正常的新闻消息,但在皮特眼中,就成了犯罪的契机。这并不是新闻信息的问题,而是皮特本身就有犯罪的意图。只是恰好看到了报道信息。”
“但不可否认,的新闻报道的确帮助了皮特,让他的犯罪行为更便利,节省了他的犯罪成本。原本三个人的活,他一个人就完成了。”布鲁克林说道。
“法官阁下,大多数正常人在看到这则新闻报道时,关注的重点应该是塞德里克在庭审时的表现,而不应该是赛德雷克的家怎么样。”
“也就是说这则报道的核心内容是庭审表现,而不是塞德里克的家庭情况,是吗?”布鲁克林问道。
“没错,法官阁下。”律师连连点头。
“既然是这样,这则新闻中有关塞德里克家庭情况的报道是无用信息?”布鲁克林问道。
律师没办法回答了。
既然是无用信息,为什么要报道出来?
以为新闻节目是写小说吗,随随便便就可以水字数的。
新闻节目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不可能也不允许夹杂不用信息。
如果不是无用信息,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报道赛德雷克庭审就好好报道庭审,还加上塞德里克家庭情况做什么?
“法官阁下。”珍女士起身,开口为律师解围“在新闻报道中,有时为了让观众更容易理解,会对新闻目标进行附加报道。这些内容单独拿出来看上去都是无用的,但放在报道中,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什么作用?”布鲁克林问道。
“它们可以让观众迅速熟悉新闻目标。”
布鲁克林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解释。
这就像投简历一样,为了让简历信息更详实,往往会添加一大堆无效信息,性别,年龄,小学在哪儿读,当没当过班长……
“尽管证人宣称他对塞德里克一家的所作所为是受到新闻报道启发,但实际上这只是个例。大多数人看到新闻报道关注的都不会是这些无效信息,而是新闻报道的重点内容……”
律师被布鲁克林这么一打断,明显表现不佳,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思路。但他之前的话已经留下了漏洞。
庭审有时候很宽松,为了确保不冤判错判,会给予发言人最大的宽容,但庭审有时候也很严苛,严苛到发言人需要反复斟酌从自己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单词,需要提前写好草稿,临场发挥往往不会有好下场。
比如的律师。
在他发完言后,原告律师当即起身表示自己需要补充。
“首先,皮特的行为并不是个例,受到新闻报道‘启发’的也不是皮特一个人,根据警方的出境记录,在持续报道赛德雷克期间,警方共计逮捕了27人。”
“这个数字在在泄露赛德雷克一家信息之前是零。”
“穷次,在对方看来塞德里克一家的隐私信息是无效信息,是为了留住观众的添头,但这些信息真的无效吗?它们为皮特的入室抢劫提供了便利,为鲁迪多次跟踪贝拉女士提供了便利,也为塞德里克的孩子的同学提供了有用信息。”
“我想这世上应该不存在无效信息这种东西,所谓的无效信息只是对某一方,某一立场而言。塞德里克一家的隐私对来说是无效信息,但对塞德里克一家却是重要的隐私信息。”
“对犯罪分子或准备犯罪的人来说,它们就是重要的线索,是情报,是他们实施犯罪时的重要辅助!”
原告律师仍然没有放弃对新闻报道的定义权。
“对方刚刚说把这些信息看得太重是塞德里克一家太敏感了,也许吧,谁会对自己的隐私信息不敏感?如果不敏感,对方为什么不肯把自己的隐私发布到纽约时报的头版头条上?”
“联邦宪法保护公民的个人隐私,权利法桉明确规定公民的隐私权,对方却说这不重要,这是无效信息。哈!”
原告律师最后以一声哂笑结束发言。
的律师很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进行争论,他想让这个环节赶紧过去,让皮特赶紧从证人席上滚下来,被狱警带走,可他不能。
如果他不补充发言,新闻报道的定义权就被原告握在手里了。
法庭之上,永远不要让对手对任何事情下定义。
这是每一名律师都应该熟知的事情。
“隐私权。”
律师在被珍女士面授机宜后,重新起身进行补充发言。
“隐私权当然重要,这是母庸置疑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都是火辣辣的。
一名律师在法庭上‘食言而肥’,前后不一,亲口吃回自己前面的发言,这简直是重大失误。是要成为他职业生涯的污点,跟随他一辈子的。
“过去信息并不发达,我们只认识身边的人,关心身边的事,对几十公里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现在科技逐渐发达,信息传播越来越便利,网络,电视,手机,我们可以坐在床上就能了解到地球另一面正在发生什么,我们坐在家里就能知道数千公里之外的事情。”
“这是科技与信息便利对个人隐私的侵害,这是时代的浪潮,是社会进步的步伐。”
“法官阁下,将必然的历史进程归结于一家拥有悠久历史,曾给人们带来无限欢乐的广播公司,这未免太过于不公平了。”
“你的意思是要求法院对包括在内所有广播公司做出处罚吗?”布鲁克林问道。
不用看陪审席布鲁克林也知道,律师的发言只是垂死挣扎,根本无法动摇陪审团。
“我方无意如此。但请法庭考虑到日益发达的信息传播手段对个人隐私的侵害的必然性。”
“新闻报道中出现赛德雷克一家的信息,这并非是刻意搜集的结果,任何一个人,只要他会使用电脑,就可以获取到这些信息。”
“即便证人,还有对方所说的其他27人,即便他们没有看的新闻报道,只要他们想,他们依然刻意通过网络,或者其他什么方法渠道,轻易获取这些信息。”
“我方所说的无效信息也并不是认为个人隐私信息无用,而是认为它们被获取的难度太低,获取价值与获取时所付出的内容太少,在今天这个时代,获取一个人的家庭信息几乎是毫无成本的事情。”
律师渡过最初的慌乱,终于找回了他的大脑,说话的条理清晰起来。
“我们每天都会收到垃圾短信,诈骗电话,广告邮件,我们的信箱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被各种广告宣传传单塞满,如果仔细看我们会发现,这些垃圾短信,诈骗电话跟广告邮件恰好是我们曾经或正在关注的事情。”
“也许你对自己的体重不满意,过两天你就会收到健身房的传单跟减肥药的广告邮件。还会有瑜加课程的客服专门给你打电话。”
“如果你想换一套房子,过不了两天,就会有房产经理上门推销,有房产公司在你的社交账户下留言,介绍他们的房子。”
“我们从未将自己的电话,邮箱,家庭住址给他们,但他们就是这么找上了我们。”
“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我们的科技飞速发展,我们的隐私也变得越来越不隐私。这是很无奈的事情,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中世纪时期,一个平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国王长什么样,但现在我们的总统竞选者还没宣誓就职,我们就知道他的长相,知道他的年龄,知道他的执政理念,知道他的家庭结构……”
“这是时代发展带来的必。”
“当肯尼迪总统遇刺时,我们不能怪报纸刊登了他的照片,我们只能怪刺杀者。”
律师语气真诚,带着些许无奈地摊了摊手,颓丧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他后面的话很有说服力,引起了陪审团的思考。
但这不重要了,他很快就会步入秃顶代表人的后尘。并且他将很难再找到法务部这样好的工作。
也许他只能去县城碰碰运气了。
他真诚的发言也许将是他在e.d.n.y.9号法庭最后的发言。
珍女士没有安慰他,她冷着脸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对她而言,可以败诉,但不能因失误而败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