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内，沈大军也不顾头顶那张禁止吸烟的标牌，一口一口抽着旱烟。
“唐医生，我觉得这种事不该你们管。你是大夫，你就把我家囡的眼睛治好不就完事儿了？我们花多少钱，用了什么药，多少医药费，凭啥跟旁人透露？我们就要一百万，谁给捅的，谁给赔。”
唐慎骁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医院的行政部主任。
齐主任：“沈爸爸，你看这件事是这样的道理，因为沈依依受伤后，事情已经发酵到各大媒体，甚至也有一些众筹平台联系到医院这边，考虑到你们的家庭确实不富裕——”
“给我们捐钱啊？”
沈大军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那是好事啊！捐钱好啊！”
齐主任看了看唐慎骁，又转向沈大军，意味深长地说：“那既然要众筹，就得经得起公众的监督和审核。医药明细，伤情细节，肯定是要对外公开的。”
“全，全公开啊？”
沈大军脸色一沉，手里的旱烟都忘了抽了。
“就是说，筹多少钱，花多少钱，一笔对一笔的？啊？那不行，那怎么行呢！我们囡受了这么多苦，就光治病就完事了？我们不要，我们就要那姓沈的女人一口价赔一百万。”
舒涵跟陶律师刚走到门口，正好听到沈大军在里面嚷嚷。
一百万？说得轻松。
鬼知道真要是赔到了一百万，这里面能有几个钱是真的给到沈依依治病用的？
舒涵敲了敲门，走进去。
一看到舒涵，沈大军立刻原地弹起：“你可终于敢露面了你，跑得了和尚你还跑得了庙？”
舒涵强忍着态度：“沈爸爸，我从来没想过要跑。这几天我自己家里也出了事，所以才不方便跟您见面。”
“别说这些没用的。”
沈大军大手一挥。
“反正我就一个诉求，你妈把我女儿给伤成这样，要么，赔我们一百万。要么，上法院，除了赔钱，我还要告你们故意伤害，你妈不是精神病么？精神病人不用好好监护的？家里人不管不顾的？她这种人就应该被关到疯人院去！”
齐主任：“沈爸爸，先别激动先别激动，慢慢说。”
陶镌跟舒涵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沈大军自我介绍：“你好沈先生，我是舒小姐的代理律师，我姓陶。我这边已经大概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给您这边出了两套补偿方案。”
其一，舒涵单方面赔偿沈依依二十八万元整，并对后续为期一年的医药费，提供自费部分百分之七十的支持。
其二，舒涵单方面赔偿沈依依十八万元整，但对后期为期一年的医药费，提供自费部分百分百的支持。
陶律师表示，这笔赔偿款是有法律依据的。
单眼失明的伤残等级为5级，一般来说，伤残赔偿款在总价五十万左右。
“沈小姐这只眼睛目前手术情况良好，虽然视力会有损伤，但总不至于失明吧？所以就算是按照最高赔偿来判，您也拿不到一百万这样的数额的。”
陶律师耐心跟沈大军解释，上述的两种方案已经是对他们很有利的了。
“沈小姐的伤情康复周期大约在八个月左右，这其中初步估算的所有治疗费医药费床费护理费，甚至整形修复费，少说要一百二十多万。沈小姐有医保和工伤，但即便这样自费也要在四十万出头。”
别看沈大军没多少文化，这番数学题倒是算得溜。
“你的意思是说，第一种，总共能赔大概五十六万，第二种，总共能赔大概五十八万。对不？”
陶律师点头：“对，无论哪种，都比直接打官司来的上限五十万要多了。而且诉讼不仅时间长，还有其他不定因素。您考虑考虑？”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沈大军要选，那一定是选拿现钱多的第一种方案。
先把赔偿款揣到口袋里给小儿子娶媳妇用，剩下的，有多少钱治多少钱的——这是沈依依身处这样的原生家庭，所无法逃脱的命运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沈大军竟然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我出个方案。一口价，五十万。舒涵你把钱赔了，我们签调解协议，我们带囡回去，不治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也不找你。怎么样？”
舒涵本来身体就没怎么恢复好，这会儿坐着都累，一听沈大军这话，几乎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陶律师很克制很冷静，挥挥手，叫舒涵不要说话。
“沈先生，这事今天也不用急着马上定下来。你要不要先跟沈小姐商量下？受伤的人是她，她希望得到怎样的赔偿，应该让她自己决定吧？”
“她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我是她爸，她听我的。”
沈大军不耐烦地摆手：“一口价，就五十万。你前脚给钱，咱们后脚就了结！怎么样？”
陶律师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沈先生，五十万拿不到。你就算是想要，也要考虑下舒小姐现在的经济压力。”
沈大军抠抠脑袋：“那……最多四十五万，现钱转账，不能再让了！我已经很有诚意了，我们囡才二十二岁，长得那么漂亮，就这张脸得值多少钱啊？被你妈伤成这样，四十多万你都不肯赔？你自己想想看，我们在这里住一天，那医药费就跟流水似的，哗哗的。我这也是为你好，看你个小姑娘也不容易——”
“沈爸爸。”
舒涵咬咬牙，站起身。
“我不谈了，您起诉吧。”
“你说什么？”
沈大军白了脸色。
舒涵：“我妈伤人，我认赔，但赔多少不是您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所有的医药治疗费用全公开，由法院来判。沈依依的医药费我垫着，伤情不能耽误，到时候，法院判多少，扣多少。”
说完，舒涵转身就走。
“哎！舒小姐！你，你等下，我们还好商量啊！”
沈大军急了。
……
沈依依的病房外，舒涵静静站了一会儿，心中五味杂陈。
“都要卖房子了，还跟钱过不去？”
唐慎骁从后面经过，停在她身后。
舒涵吓了一跳，回神过来，摇摇头。
“这不是钱的事儿。”
唐慎骁：“陶律说，沈大军松口了，只要你愿意一次性赔付三十五万，就算两清。他建议你接受这个方案，他没有把握能帮你争取到更低的金额了。如果真的开庭，基本上应该在四十五万左右。”
舒涵低头看了眼手机，有封小琪的消息。
【房子我帮你问了，中介说那个地段有点远，不是特别好出手，如果你着急，先挂八十万看看。】
舒涵深吸一口气：“钱我拿得出来，可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