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多谢你们!”衰仔云刚刚真的很害怕,害怕他们会放弃他。事实上他这些年一直被村民们放弃, 每一个人不高兴, 走背运都会将罪怪到他身上。
考试考砸了,是他的错。荔枝便宜了,是他的错。他老婆儿子死了, 他已经很难过了, 他们不仅不同情他,反倒骂他克死他们……
已经习惯被放弃的衰仔云生平头一次被人拯救,他几乎是晕着脑袋被带出荔枝窝。
看着美丽的村庄越来越远,他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看着两人的目光也越发柔和。
苏念星刚刚一直提着一颗心,生怕双方真的打起来, 自己这个炮灰命丧当场, 好在梁督察逼退郭昌盛, 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扭头看向衰仔云时,大言不惭道,“你是该谢我。我生平头一次冒这么大险。”
还真是做好事必须留名!梁督察被她可爱到了,噗嗤一声笑起来,“我可以作证, 她胆子确实很小。阿星,我刚刚差点以为你被人下了降头,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当郭昌盛身边的算命先生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苏念星挠了挠脸, “发财有的是机会,但是郭昌盛摆明是想夺衰仔云手里的地契。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意。再说我已经收了你的卦金,做人得讲信用。”这句话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之前送不少求卦者进监狱, 她说这话不合适,又马上改口,“只要你没犯事,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衰仔云双眼越发炙热,“多谢你,苏神算。你真的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苏念星也没忘自己的好搭档,“你光谢我一个人可不行。梁sir这次也出了不少力。要不是他有枪,我们俩恐怕要死在郭昌盛枪下。他那些保镖上衣口袋装着枪呢。”
哎,就算他们手里没有枪,她和衰仔云也打不赢那么多人啊。关键时刻还是枪管用啊。
衰仔云看向梁督察,“梁sir,这次真的多谢你。”
梁督察开着车,没有回头,只笑了笑,“我是警察,救你是应该的。你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衰仔云摸了摸口袋里的地契,苦恼地皱了皱眉,“我想打官司,但是没钱。”
“有免费的法律援助。”梁督察笑道,“我给你介绍律师。但是你想打什么官司?”
衰仔云被他问住了,是啊,郭昌盛所作所为都合法,他打官司告郭昌盛什么呢?告他刚刚不让他出门?可是对方没拦住。他还能告对方什么呢?
苏念星突然问,“郭昌盛是香江首富,他有那么多钱,为什么不从你手里买地契呢?反而在背后搞这些阴谋诡计,也太LOW了。”
衰仔云眼神锐利,“不是。他说过。我老豆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他提醒我把地卖了。当时我以为他说的是家里的两亩荔枝地,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地契。后来我老豆知道了,说荔枝地是祖产不能卖。”
他苦笑一声,“可是我没想到就是这块地害得我家破人亡。”
苏念星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用再温暖的语言都不足以安慰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梁督察透过后视镜看向衰仔云,与他目光相接,“你想把地卖了?”
衰仔云颔首,“我不会经营,也没有管理经验,除了卖掉,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梁督察颔首,“然后呢?你有何打算?”
衰仔云眼里充满仇恨,“我知道我可能赢不了他,可是我父母老婆儿子都死了呀。他们不是命不好,不是被我咒死的,他们是被郭昌盛那个杂狗害死的。”
他之前有多自厌,现在就有多恨。让他放弃报仇,绝无可能。
梁督察可以理解衰仔云,甚至是同情,“如果你想报仇,目前就有一招可以对付他。荔枝窝葬着他的祖坟,他很看中风水,出价一定比别人高。现在心急的是他。”
听到这里,苏念星突然打断他,“既然你都想到了,他应该也想到了。刚刚为什么不提买地的事?”
梁督察眸间闪过一抹寒光,“除非他不想花钱买,只想明抢或是骗。”
衰仔云抱着胳膊眼里充满惊恐。
苏念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她只是个战五渣,可没办法保护衰仔云。
梁督察很快下了决定,“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他动你!”
苏念星有些担心,“他认识你们陈警司,你会不会挨批评?”
虽然梁督察帮忙查清这桩案子,但是这案子并不是铜锣湾的,陈警司可能觉得梁督察不务正业,工作时间跑别的警署,完全是替别人做嫁衣。换位思考:如果她的下属上班时间跑去别的冰室工作,她肯定会生气。
梁督察却让她不必担心,“陈警司不是随便打压下属的人。郭昌盛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苏念星和衰仔云齐齐松了口气。
梁督察将苏念星送回公寓,衰仔云和梁督察一个帮她搬行李,一个负责提钱箱。
将东西放进屋内,两人就要离开,苏念星却让梁督察拿走一半钱,“这次是我们一起合作抓凶。理应有你一半功劳。”
“可是确定凶手的人是你。这才是最关键的。”
苏念星又不是警察,她哪里区分什么才是关键。她只知道没有梁督察帮忙,她可能不是第一个算到凶手。
她回屋拿了行李袋,要把钱一分为一。
梁督察见她坚持,只答应收一十万,“你的功劳比我大。一十万已经很多了。只去了三天就有两个月工资,大林几个估计能羡慕死。”
苏念星被他逗笑,但还是坚持给他五十万。
最后梁督察也退一步,只收了四十万。
拎着钱,梁督察开车离开了公寓。
累了好几天,苏念星洗完澡倒头就睡。
翌日一大早她晨跑后,洗完澡,将钱存进银行,扭头就到了冰室,阿珍看到她立刻抖了抖手上的报纸,摇旗呐喊,“老板,你出名了!”
这次苏念星有始以来得到香江三十份报纸的头版头条,堪称她职业生涯中巅峰时刻,也称之为奇迹。
街坊们纷纷围过来,“大师,你真的算出埋骨之地吗?”
“你现在会风水吗?之前不是不会风水吗?”
“你能不能给我看看我家祖宅风水啊?我觉得我最近运气有点不大好。”
……
再次感受到街坊们的热情,再想想荔枝窝的村民,苏念星升起回到家的感觉,这种温暖中带着八卦,亲切中带着得意,让她像是喝了温水般舒缓,“你们别急。先让我看看报纸怎么写的。”
她在荔枝窝可买不到报纸,也看不到时兴新闻,现在终于回来她一定要看个够。
明叔示意大家先别急,“等她看完给我们好好讲讲荔枝窝都有哪些稀奇事。”
街坊们只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眼巴巴看着苏念星在那边一目十行看新闻,一份看完,看第一份,第三份……
等全部看完后,苏念星眼睛弯成月牙,这些媒体真的是太牛了。
荔枝窝的事件经过他们出色的文笔,将情节渲染地跌宕起伏,宗族诅咒、衰仔云的霉运,报复性杀人,将案件写得扑朔迷离。
前天的报导是李韶光神预言高达大限将至,死于非命,很快应验。
钟德堂预测出凶手是女性,四十至六岁年龄这些特征也都写成一篇报导。
当然写得最多的是苏念星和梁督察共同侦破案件,证据确凿,嫌疑人已经认罪。
等她看完,安叔迫不及待追问,“大师,那个宗族诅咒是怎么回事?后来怎么又说是嫉妒杀人?我都糊涂了。”
一开始案子没有破时,媒体把村民们的猜测写出来,其中宗族诅咒和衰仔云的霉运是两大主流观点。
后来破案,这两个观点就不攻自破了。
明叔也想不通这点,就好像一本武侠小说,前面描写大侠武功高强,有个死对头在追杀他,最后他的死对头却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没有这个大侠的事,许多人就好奇这个大侠到底哪里去了。
“对啊对啊,当时我们都觉得霉运不靠谱。一定是宗族诅咒。这后面却说是金阿婆嫉妒杀人。她为什么专挑宗族靠前的人呢?”
这个问题不止明叔一人这么想,苏念星觉得“宗族诅咒”的说法有失偏颇,“她杀的都是前途光明之人。你们想想,一个好的家庭环境才能带来好的家庭氛围,儿女学习,做事也会比别人事半功倍。这样的家庭能不兴旺吗?”
秋秋家庭和睦;舟舟是全家的开心果,一家人的希望;哑公对生活充满热忱,一心栽培花草;清霞是前途光明的大学生;郭弘毅就更了不得,明明家庭条件很不错,却不甘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一代,专心搞事业。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对生活的热情,家庭环境和睦,没有出现内耗。焉能不兴旺?
安叔恍然大悟,“你说得也有道理。所以金阿婆才更可气。”
尤其那个可爱的舟舟才六岁多被杀死,凶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安叔又举手发问,“那个高达为什么不去领郭昌盛的一百万,反倒勒索金阿婆八十万呢。”
这个问题问得有水平,苏念星朝安叔竖了个大拇指,“其实这里面有个时间差。郭弘毅是第六个死者,郭昌盛是在儿子死后,才悬赏一百万捉凶。哑公是第三个死者,高达是在哑公死的时候才已经知道是金阿婆杀的人。他当时就勒索金阿婆。金阿婆也给了高达一十万,后面分期付款。等郭昌盛发布悬赏令后,高达又勒索金阿婆一百万。金阿婆答应把房子和地卖了之后就会分一半钱给他。”
众人恍然大悟,“这人要钱不要命。他也不想想杀了那么多人的凶手,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他不死谁死。”
明叔追问苏念星破案流程。
苏念星把自己去荔枝窝的这几天原封不动讲了一遍。
听说她算了许多人最终才和梁督察一块抓到凶手,街坊们齐齐感叹,“一百万不好挣啊。怪不得那么多侦探和算命大师都走了呢。”
阿甘婆赞她足够坚持,“听到有人毒死,你都没有离开。你真的很执着。”
其他街坊也争相夸奖苏念星厉害。
“之前我看新闻听说钟德堂和李韶光都去了,还替你担心来着。他们可都是香江有名的算命大师,听说找他们算卦,一卦最低一万,就这还得看对方心情。你对上他们,胜算真的不大。谁能想到你居然快他们一步,太厉害了。”
这话说得很克制了。当时许多街坊觉得苏念星赢不了,毕竟她可是有过败绩的人,而李韶光和钟德堂却一直很灵。如果苏念星再次滑铁卢,她未必能赢得了他们。谁能想到呢,她赢了。
苏念星笑笑,“他们确实很厉害。一个算出高达命不久矣,一个算出凶手的性别和年龄。真的很厉害。我跟他们比还是差了一点点。”
她说的是她真实算卦本事。她现在只有相面还过得去,六爻金钱卦和手相都差了点。偏偏面相会有偏差。如果她能像钟德堂那样会许多种,几样综合肯定能得到更准确的答案。
苏念星觉得自己的金手指好是好,就是每天只能算三卦,太有局限性。如果有紧急事件,她只能等第一天,什么好事都耽误了。
金手指再好用也没有自己的真材实学来得方便,她还得再接再厉才行。
由于苏念星上了好几个头版头条,很快又有不少人来找她算卦。
阿珍和她商议,“要不要把卦金定高些?钟德堂和李韶光水平还不如你呢,他们都能要一万,你没必要这么低。”
苏念星觉得阿珍说得有道理,“那就把基础卦金加到一万吧,每天依旧增加一港币。急卦还是翻倍。”
阿珍点头说好。
苏念星今天有两卦,剩下的人只能登记到明天。
第一个前来算卦的靓女听到要一万,心疼得皱眉,“之前我在你们这边登过记,早知道我就不退了。”
苏念星笑笑,“想算什么?”
靓女只是感慨几句,这次并没有要退卦的意思,她眉宇间带着几分忧愁,“之前想算婚姻,后来退了卦。我已经结婚三个月,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可我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她揉揉脑袋,“我可能有些神经了。”
苏念星听着稀里糊涂,“你有哪些地方觉得不对劲?是某件事还是某个人。”
靓女最近真的很疲惫,人也有些憔悴,就是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我老公有个妹妹,比他小七岁,今年才18,她好像对我有意见,一直对我很防备,但是当我看过去时,她又表现得很无辜。”
街坊们围在四周,听到这话立刻道,“有些小姑子可能觉得你抢走了她的哥哥。给她点时间,她总能理解的。”
靓女苦笑,“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我都三十多岁了,也不能跟个小姑娘计较,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我真的觉得她很不对劲。她半夜三更不睡觉,躲在我们卧室门口偷听。你们觉得正常小姑娘会这样吗?”
大家面面相觑,这里面唯一可以给意见的是包租婆,她有个小女儿,她作为过来人道,“我大儿子结婚的时候,女儿确实有点吃嫂子的醋,但也仅限于哥哥不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她不会躲在哥嫂门口偷听,谁家小姑子也不会这么无聊。再说要听到不该听的,多尴尬啊。”
明叔却道,“是不是怕你向老公告状啊?”
靓女摇头,“没有。他很疼他妹妹,我也怜惜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没了父母,对她很照顾,给她买各种东西。”
众人想不通了,“她可能是把哥哥当老豆了?”
包租婆立刻反对,“拿哥哥当老豆也不能偷听哥嫂房间动静啊?一点分寸都没有。我女儿年纪比她还小都干不出这种事。”
街坊七嘴八舌表示靓女不是想多,“确实有点问题。”
靓女得到赞同,松了口气,“我之前一直觉得她有问题,但是我跟丈夫说,他还说我多心,变小气了。我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小气了……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苏念星开始扔六爻金钱卦,这卦象并不好,她辨认好半天才道,“你确定已经结婚了吗?为什么我算你是未婚呢?”
街坊们齐齐看向靓女。
他们刚才真心为她担心,她居然骗大伙。这人怎么能这样呢!浪费他们感情。
对上众人怀疑的眼神,靓女忙道,“不可能!我真的已婚。”
她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打算翻开包包,却想起结婚证并没有放在包里,她坐不住了,“真的,我没骗你们,我结婚证就摆在家里呢。你们想想卦金一万多呢,寻你们开心,我何必花这么多钱。”
这话有道理啊。这靓女跟他们又没有瓜葛,为什么要寻他们开心,街坊们齐齐看向苏念星。
苏念星却示意靓女稍安勿躁,“待我看完手相再确定。”
靓女只得重新坐下来,苏念星微微挑眉,随即恍然大悟,收回手时,她叹了口气,“我刚刚说的没错。你确实是未婚。”不等靓女反驳,她又补充,“因为重婚是无效婚姻。”
街坊一听,齐齐瞪圆眼睛,“啊?重婚?”
所有人扭头看向靓女,对方脸色已是相当难看,她当然没有重婚,那重婚之人只能是她老公了。
可是……可是“什么时候?”
苏念星纠正她,“我觉得你应该问女方是谁?”
靓女眼睛一亮,“大师,你能算出她是谁?”
苏念星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语出惊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妹妹就是他老婆。”
街坊们齐齐炸开了锅。他们也算见过世面,看苏念星算卦总能看到各种千奇百怪的贱男贱女,可是把老婆当成妹妹再娶一个老婆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骚操作,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过。
“这男人胆子够大的呀。就不怕露馅吗?”
明叔立刻嗤笑起来,“这不是已经露馅了吗?两个老婆住在同一屋檐下,只要脑子正常的女人都能察觉到不正常。这男人看似聪明其实蠢到家了。”
这话得到大家一致认可,胆子够大就是脑子不好使。
其他食客也被吸引,有个靓仔出声,“你要谢谢那个妹妹演技不过关,要不然你真的要被恶心死。”
这话一出,立刻开怼,“凭什么谢谢她!她也是帮凶。两人都不是好东西。明明已婚充当未婚,这是骗子!”
街坊们议论纷纷,靓女在苏念星说出实情那刻,原先觉得不正常的地方全都说通了。怪不得他妹妹半夜三更偷听,怪不得他妹妹总用嫉恨的眼神盯着她,怪不得他妹妹总是故意当着她的面亲她哥,原来是故意做给她看,故意挑衅她。
靓女气得肝疼,“我找他们算账!”
她扔下卦金,大步离去。街坊们炸开了锅。
“这个都能上社会新闻了。绝对炸裂。”
“新型骗婚。真的太坏了。”
事实上也正如他们所料,真的上了社会新闻。因为有记者过来采访苏念星,刚好看到这一慕,于是马不停蹄将之报导出来。
由于男方重婚罪,女方起诉婚姻无效,获法官批准。房子和车都是女方买的,男方坐牢后,“妹妹”被撵出房子。
街坊们看到报导,大赞法官判得好,“就该这么做!”
“恶有恶报!让他们到处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