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轻舟话一出口,那道身影就愣住了,连他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都隐约有些龟裂。
“不过,能做到这个程度,确实算得上煞费苦心。”
泛轻舟略带调侃的语气,变得沉稳而诚挚:“辛苦你了,青沽酒。”
李太白模样的修长身影站在远处的高地上,颇有种手足无措的既视感。
“这个时候否认,不知道吾主您会不会信?”
修长的身影哑然一笑,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话音未落,他的面容一阵扭曲,化作了五官清瘦的青年模样。
而这青年,与原本投靠于泛轻舟的青沽酒,一模一样。
“你知道的,没有一定把握,我不会这么笃定地拆穿你。”
泛轻舟看着露出真容的青沽酒,会心一笑道。
“所以……吾主您……”
青沽酒搓了搓手指,尴尬地单膝跪地,忐忑不安地吞吐道:“吾主您……不会介意罢?”
“如果我介意,就不是笑脸相迎了。”
泛轻舟慢慢踱步,走向单膝着地的青沽酒,道:“跟随了我何止千百载,我什么性格你不清楚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喜欢。”
他走到青沽酒跟前,伸出手来:“下次就不要这么多此一问了。”
“这世上有很多公理,有很多规则,也有很多潜藏在公理和规则之后的规矩。”
青沽酒仍旧低着头,保持着他作为臣子的卑微姿态,轻声道。
“你的试探应该收敛了。”
泛轻舟摇摇头,无奈一笑道:“或许你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借体重生绝非偶然,也绝非幸运,不破不立大抵就是如此了。”
“恭喜吾主……破而后立。”
青沽酒抬起胳膊,瘦削的手掌,与泛轻舟伸出的手相握在一起,借力站了起来。
“以前跟着我胡闹,肯定很累罢?”
泛轻舟看着面前略显激动的青沽酒,问道。
“救命之恩,再造之恩,大于天,大于地,大于法。”
青沽酒猛地摇头,矢口否认道:“没有吾主,就没有今时今日的我。
此身赴汤蹈火,亦不觉疲累。”
“天葬呢?”
泛轻舟微微一笑,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转言问道。
“谨遵吾主指令,坚守科技文明。”
青沽酒稍加犹豫,旋即道。
“纵然我已身死道消,亦不负命么?”
泛轻舟目光投射到漆黑的夜空,露出追忆的神色:“真是个傻姑娘。”
“在这里能够联系到她么?”
顿了顿,他再次看向青沽酒,发问道。
“能。”
青沽酒点点头,迟疑道:“现在就联系么?”
“嗯,我有事要跟她说清楚。”
泛轻舟回道。
“吾主,请还委婉些。”
天葬对阴君之主的心思昭然若揭,当初在仙域的大人物之间,这基本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但落花有情,流水却无意。
青沽酒闻言,便知泛轻舟是想说什么,故而有此一语。
“很多事情语焉不详,遮遮掩掩才是最大的伤害。”
泛轻舟淡淡道:“给予虚无缥缈的希望,远比明言更加残忍。”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以前的我,倒是够优柔寡断的。
不仅幼稚,而且优柔寡断,自以为是为了她好,其实却是一步步让她不知不觉中陷的更深。”
“吾主您果然变了,变了许多。”
青沽酒沉默了半天,适才感慨道。
“变了是好,还是坏?”
泛轻舟勾起唇角,问道。
“好,很好,非常之好。”
青沽酒想了想,诚恳道。
“那就联系罢。”
泛轻舟用拳头捶了捶青沽酒的胸口,说道。
“好,谨遵吾主之命。”
青沽酒颌首道。
他退后两步,双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咒语吟唱,这片被独立创造出来的空间开始产生诡异的波动。
“吾主,我先回避一下。”
青沽酒张了张嘴,整个人便如一阵清风般刹那远去,几个呼吸间没了踪迹。
与此同时,虚空一阵扭曲,一道窈窕的倩影渐渐凝实。
“参见吾主!”
美艳不可方物的冰山女子,在看清面前长身直立的青年是何许人也,顿时冰冷的臻首露出无法抑制的惊喜之色。
为了掩盖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思念,天葬赶在脸蛋发红之前单膝跪地,勉强维持住了冰冷的声线。
“起来罢。”
泛轻舟抬手挥出一道气劲,虚扶起天葬。
“吾主唤天葬前来有何事?”
天葬贝齿轻咬丹唇,凤眼冰冷中蕴含着柔情万种,仿佛冰山下的一泓秋水,风情诱人。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泛轻舟对天葬的诱人风情视若无睹,他酝酿了一下措辞,遂道:“我一直想要个妹妹,我觉得你挺合适。
你以后就是我妹妹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
“噗!”
远处刚喝了一口茶的青沽酒闻言,直接一口全部喷了出去。
“咳咳咳!”
呛住的他赶紧放下茶杯,腾出手拍了拍胸膛,旋即一个轱辘滚到地上狂笑不止:“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吾主,你有毒啊,有剧毒啊!哈哈哈!我的天,要笑死了!”
“啊?”
天葬先是不明所以地怔了怔,随后她很快反应了过来,顿时面色煞白起来。
“吾主……天葬的年龄和您相差无几,做妹妹恐怕有些不大合适。”
天葬听懂了泛轻舟的弦外之音,顿时芳心巨颤,整个人彻底慌了神。
她勉强露出一抹笑容,语无伦次道:“更何况,天葬只是一个臣子,何德何能做吾主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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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的玉足轻点地面,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起来。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逃脱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做我姐姐也是可以的。”
泛轻舟走上前来,补充道。
“吾主……科技文明那边问题还很多,天葬先行回去,此事请稍后再议。”
天葬眼眸泛红,与惨白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她站在风中,犹如一朵即将凋零的雪莲,美艳而凄楚。
“我不喜欢你,一直不喜欢,从来不喜欢,也无法假装喜欢。”
泛轻舟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的心很小,只能容下她一个人。
从那一天开始,无论过去,现在,亦或未来,心里都只能容许她留下痕迹。”
远处的青沽酒,这时候也笑不出来了。
他正襟危坐,面目严肃,看不清悲喜,只能看出怜悯。
“其实您可以不说出来的,那样我还可以继续等下去。”
天葬清泪簌簌落下,她哽咽道:“至少我还能继续相信,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这一瞬间,天地为之哀伤,为之动容,为之寂静,为之落雨。
雨线冰凉彻骨,朦胧了泛轻舟的视线,也模糊了天葬的心弦。
“既然不爱,当初又为何要救我?”
雨水打湿了天葬的如瀑长发,鬓角的青丝绕着脸颊,妖娆中尽是凄悲,歇斯底里的呜咽,将雨声淹没,将雨色倾覆。
泪痕花了胭脂水粉的妆容,也融了一颗炙热的心。
泛轻舟怔怔地杵在原地,任凭风吹雨打,任凭爱恨纠缠的苦楚迎面,这一刻,他无比悔恨曾经的自己。
倘若坦白早了那么些岁月,或许她不会那般痛,他也不会这般疼。
然而往昔中的自己,从未将天葬当做一回事,也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奉为主,甘为仆,对她来说,从倾慕到爱慕,消耗了无尽的年华与执念。
而对曾经的阴君之主来说,那只是一笑了之。
曾经有多么残忍,如今就有多么不忍。
或许,或许当初救下她之后,让她自生自灭会更好罢?
至少,无须面对这样迟来太久的残忍。
泛轻舟抬起头,雨点冰冷地砸落。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久远岁月之前,那个衣服破旧,却满脸桀骜不驯的少女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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