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竹将一切看在眼里,对泛轻舟恰当适度的“欲盖弥彰”显然取信了。
他笃定泛轻舟是心虚,因为被触及到了最大的秘密而心虚。
“我知道你的秘密。”
叶赫竹唇角勾起轻笑,这两天看惯了泛轻舟淡定从容的模样,如今见他初次露出异常,不禁觉得有些有趣的紧。
“秘密?”
泛轻舟抖了抖的眉宇,面色的僵硬更甚:“徒儿身怀不少秘密,却是不知师尊说的是哪个了。”
“还给我打马虎眼?”
叶赫竹神秘一笑,饶有兴致道:“你虽然在同龄中算得上厉害角色,能初步做到言行不露于表,但功夫的火候和我这个老头子相比还差了点。
还是说,爱徒喜欢由为师打开天窗,说亮话。譬如……”
他故意在最后语气一顿,视线观察着泛轻舟侧耳聆听时那不自觉挺直的脊梁和微微紧握的双亲,笑得意味深长:“譬如,仙域主宰的传人?”
这句话叶赫竹说得极轻。
然而话音刚落,泛轻舟似乎如遭雷击,脸庞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冷汗极快地淌流下了额头。
“师尊此话怎讲?”
泛轻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珠咕噜一转,仿佛认定了叶赫竹是不能够确定的试探而已,所以很快镇定下来,坐回了原位。
“嗯?”
叶赫竹见状,心底微惊。
他自然懂得泛轻舟这般前后的转变,是因何缘由。
“只是没想到,这小子比我预料的还要镇定。”
叶赫竹兀自满意地点头,嘴上却是讥笑道:“怎么?破罐子破摔?真以为装聋作哑就能蒙混过关?信不信老夫这会儿将你就地正法了?”
说罢,他的身躯内涌现一股冷厉的杀气,直奔泛轻舟而去。
这股杀气,可不同于寻常修道人那半吊子的水平。
叶赫竹年轻的时候,就是桀骜不驯的主儿,他得罪的权贵人物不计其数,每天面临的刺杀与袭杀数不胜数。
而他本身又是嗜杀之人。
因此久而久之,常年不间断的杀伐,让血腥的杀戮气息深入骨髓,根植神魂。
叶赫竹的杀气,不是单纯杀人如麻的压迫,还有如陈年佳酿般杀气久积的震慑。
这种杀气,虽然无形,却能够对敌人造成身心上的双重打击和压制。
一般修为稍微弱小的人,心志倘若不坚定,极有可能被这种杀气吓得涕泗横流,心神失守,犹如踏入修罗地狱的蝼蚁,只剩下痛苦求饶,把心底的秘密全部毫不犹豫地吐露坦白,但求不再被腾腾杀气震慑。
叶赫竹就是有这个打算。
泛轻舟的修为实力和他相较不亚于天渊之别。
他的杀气哪怕仅仅一缕泄露倾压,也会让泛轻舟不堪承受。
不过遗憾的是,这次叶赫竹却是想当然了。
叶赫竹还幻想着泛轻舟跪地求饶,坦白一切的狼狈模样,心底莫名有些得意。
但时间过去了数息,熟悉的恐惧尖叫声却不曾如期而至。
“怎么回事?”
叶赫竹抬眼望去,便见气定神闲的泛轻舟,用一种讥诮的目光瞅着自己,他由于不解和震惊,险些咬到了舌头。
“他怎么没反应?”
叶赫竹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他不信邪地将杀气慢慢控制着向泛轻舟倾泻碾压过去。
于是,他便清楚地看到泛轻舟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讥诮和讽刺越发浓郁。
“呵呵,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叶赫竹面色发黑,耳根子都有些发热,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赞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之前无往不利的杀气,心底郁闷到了极点。
“这小子太邪门了,该说不愧是仙域主宰的传人么?”
叶赫竹恨恨嘀咕了一句,却也无计可施。
倘若泛轻舟是敌人,他有除过杀气镇压之外的数百种折磨人的法子让泛轻舟生不如死,最后透露实情。
但泛轻舟说实在话,那可是他未来成就更进一步的贵人,杀气镇压指不定都让对方心有不喜,再得寸进尺地放肆下去,泛轻舟不怀恨在心都不可能。
束手无策的叶赫竹只能气鼓鼓地瞪着淡然处之的泛轻舟,白花花的胡子翘的老高。
“徒儿,你不怕为师的杀气,是不是在大殿会议上也是装出来的?”
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的半晌,百般无奈的叶赫竹突然福至心灵地问道。
“师尊火眼金睛,徒儿的这点小伎俩,果真瞒不了多久。”
泛轻舟见叶赫竹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便从善如流地笑道。
“小兔崽子,这可是你自己落下了把柄!”
叶赫竹闻言拍案而起,得意洋洋地俯视着泛轻舟,嘿嘿一笑道:“你要是不把心底的秘密说道出来,我就去向其他长老告密!”
“师尊,且不说徒儿是您的徒儿,咱们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揭发我对你没有丝毫好处,更何况师尊想要徒儿的秘密在严刑逼供之后闹得人尽皆知么?”
泛轻舟无奈地捂脸道:“叶赫家人多眼杂,保不住到时候谁泄露风声,那么仙域主宰这四个字的诱惑,会不会让叶赫家刹那间毁于一旦?”
“你在威胁我?”
叶赫竹刚才也就随口一说,想要吓一吓泛轻舟,说实话看着一个后辈小生在自己面前是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波澜不惊的模样,而自己却是上窜下跳,心底的不平衡是理所当然的。
但听泛轻舟的一席话,他的脑子转过弯来,意识到仙域主宰意味着什么,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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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没打算告诉其他人,但却打心底下意识忽略了仙域主宰的份量。
如果日后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么带给他自己,他的家族,以及泛轻舟的,都只有灭顶之灾。
有了这个念想,叶赫竹也没心思插科打诨了。
他知道泛轻舟可以假装被杀气震慑,但实际上却对杀气无动于衷,其实就是变相在告诉自己,他泛轻舟确实异于常人,也确实是……仙域主宰的传人!
只是……
被一语点醒的叶赫竹,看向泛轻舟的目光充满了疑惑:“仙域主宰的传承何等恐怖,你大可以抵死不认,为什么要坦白?”
“师尊说笑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是异姓父亲,又有何需要隐瞒的?”
泛轻舟飒然一笑,道:“若是师尊没有问起也就罢了,但既然师尊提及,做徒儿的自当实话实说。”
“轻舟,你……”
叶赫竹躯体一震,被泛轻舟轻描淡写的恳切言辞所动容,不禁有些语塞。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责,自己的徒弟信任有加,而他却变着法想要攫取徒弟的秘密。
愧疚,不由得涌上心头。
他连徒弟都不叫了,直接开口唤了一声轻舟,显然是真的将泛轻舟当作了弟子。
“话说回来,徒儿就算抵死不认,师尊若是死缠烂打起来,会让徒儿烦不胜烦,徒儿转念一想,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喽。”
泛轻舟摊开手,耸肩道。
“放肆!有你这样编排师父的徒弟么!”
叶赫竹闻言,脸色顿时发黑,一腔感动瞬间付诸流水,他抬手敲击着桌面,佯怒道。
“不过,师尊……”
泛轻舟丝毫不惧地一笑,旋即露出肃容,沉声道:“仙域主宰的传承一事干系极大,徒儿从获得传承至今从未透露一丝,却是不知师尊的传言,从何而来?”
“此事说来倒是有意思。”
叶赫竹听了这话,露出古怪的笑容:“那位仙域主宰似乎很满意你这个传人,为免你中途夭折,还特意入梦叮嘱我,追随于你。”
说着,他看向泛轻舟。
见泛轻舟露出愕然,便熄了心底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想。
“我也真是老糊涂了,这种梦境哪里是他一个小家伙能做到的?”
叶赫竹心底哑然失笑,殊不知往往最难以置信的,恰恰就是最可能的。
“师尊,追随我?为我保驾护航?”
泛轻舟一惊,遂亦露出古怪之色:“这也太荒唐了。”
随即,他的眉头一锁,疑惑道:“而且,那位分明已经仙逝,又是如何托梦师尊的?”
“这……”
叶赫竹之前也没深思,经过泛轻舟的提醒,这才察觉了问题,一时间语塞。
“这个为师也不懂。”
半晌后,他摇摇头,道:“不过,那个梦境太过真实,应当就是仙域主宰。否则单凭知道你身怀仙域主宰传承这一点,他就不只是对我传音那般简单了。”
“此话有理,不愧是师尊。”
泛轻舟一听,露出赞同之色,感慨道:“仙域主宰何等高高在上,有些不可思议的手段,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之事。”
“不错。”
叶赫竹微微颌首,旋即转言道:“轻舟你身怀仙域主宰传承太过骇人听闻,一旦泄露不堪设想,不论是何人都切记不能吐露分毫。”
“师尊也不行?”
泛轻舟问道。
“师尊也不行,之前是为师魔障了,日后轻舟你且谨记,此事不论任何人都不可泄露出去。”
叶赫竹面露深沉之色,道:“不管你有几个师父,都不能透露一丁点。”
“徒儿谨记。”
泛轻舟点点头。
“我叶赫竹,愿以上苍起誓,若日后泄露一丁点有关徒儿仙域主宰传人的消息,宁受五雷轰顶之罚!”
就在这时,叶赫竹突然只手举过头顶,铿锵有力地起誓道。
上苍大誓不可违抗,一旦忤逆,必定受到誓言相应的惩罚。
“师尊,你这是干什么!”
泛轻舟面露惊容,呵斥的话语脱口而出。
“之前为师没来得及说,梦里那位希望我辅佐你,而我也有依靠你突破此生修炼终点的意思。”
叶赫竹放下手,看着惊诧的泛轻舟,笑呵呵道:“但为师年纪大了,喜欢摆谱,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追随你一个人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太丢人现眼,所以隐瞒了这个念头,刚来就想给你个下马威,然后再慢慢谈条件。
但,轻舟你这般信任为师,为师若是还玩这些小心思,难免太过可笑,所以就实话实说。
而上苍大誓,也是为了多一层保障,毕竟为师日后若是一时不慎说漏嘴,罪过就大了。
誓言就是一把刀,提醒我时刻不能懈怠,不仅是为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叶赫家和为师自己。”
“师尊……”
泛轻舟欲言又止,他方才的震惊还是伪装,而是真的没有想到叶赫竹会那般果断决绝。
虽然叶赫竹没说,但从叶赫竹慈祥的目光中,泛轻舟大致可以推断出,导致自己这位师尊立下上苍大誓的最大原因,就是自己。
因为自己说了那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因为自己对叶赫竹的“信任有加”,所以叶赫竹毫不犹豫才立下这个上苍大誓。
他,不能辜负徒弟的信任。
一时间,泛轻舟有些无言以对,心底骤然间徒生一抹罪恶感。
他赤裸裸地利用了眼前这个品性端正,不屑阴谋诡计的老人,而这个没有城府的老人,被蒙在鼓里,以十成的真心奉还。
他看出了叶赫竹的品性不差,却没看出叶赫竹竟然这般纯粹,如赤子之心般的纯粹。
难怪叶赫竹能以凡人之躯参悟主宰大道,难怪他杀心渐起,却能如此之久的保持着不迷失本心。
他人予善,还之以善。
红尘百态,却未曾让沧桑的心境,蒙上世俗的污浊。
好一颗玲珑剔透的赤子之心。
“师尊,请受徒儿一拜。”
泛轻舟退后一步,向着叶赫竹深深一拜。
“你呀。”
叶赫竹不明此间缘由,便起身欲扶,语气带着一缕宠溺。
一老一少,在这搀扶的刹那,才算是真正的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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