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仁德做过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顺风顺水, 脚下生波, 一路平顺的扶着纪家到了顶峰, 升了爵, 成了权贵世家, 繁花似锦。
他一直以为那不仅仅是个梦, 里面所有事情都如亲身经历一般,感同身受。他相信自己能力,有才华, 有脑子,有手段,青云之路本就可期, 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必然。
可是为什么, 会半路蹿出一个小崽子,毁了所有?
纪居昕……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胆小的, 懦弱的, 听话的……
纪仁德捏着薄薄公文纸片, 手有些颤抖, 不对,统统不对!
……
由于纪仁德这个调令, 纪家可谓是愁云惨淡。家里就指着这一个当官的挺着呢,没有了自然到处受影响, 别说往日能串门的人家进不了屋了, 家里生意越发惨淡,这一年几乎把往昔家底都亏完了!
杨氏急的不行,问过纪仁德,知道是纪居昕所做后,先是不相信,纪居昕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全凭着她大方疼爱才走至如今的小庶子,如何能影响官场之事?还是六部侍郎?
后听纪仁德一一分析,相信了大半,欲叫纪居昕过来,看是威胁还是请情,把这事解了。
纪仁德不同意,“他已恨纪家到如此地步,若是再招惹,咱们的日子或许更加艰难。”
杨氏震惊,“怎就到此地步了?”不就是那十三年里没有好好养着纪居昕吗?哪里会有这么大恨!而且她看纪居昕表现,一直很乖巧,别是被什么人哄骗了吧……
纪仁德面色凝重地看着杨氏,“母亲信我,我断不会看错。”
杨氏沉吟片刻,“请亲家老爷想想办法吧。”
纪仁德哄了田氏一夜,第二日带着田氏的信,去找了田明直。
田明直看完信,面容沉肃地看着纪仁德,“其实就是云儿不说,我也会帮忙的。”
纪居昕早注意田明直这边动静,看他要帮忙,自是不许,几番手段下去,田明直不但没有帮到纪仁德,自己也因六科道言官的弹劾的折子,被皇上亲命退了官阶。他被调至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短时间内是没什么大用了。
杨氏眯了眼,立刻开始给纪仁德寻续弦。
这个亲家不行了,就再找个亲家,反正那田氏也不是正经的妻!
纪仁德并没有反对,在他看来,这也是一个办法。
可田氏不高兴了,和着以前你说的都是骗人的?我爹帮不上就嫌弃我了?
她开始闹腾。
打听到杨氏在看哪家的老姑娘,就让下人透话到那家人面前,让人知道她是最得宠的,就算你家姑娘嫁了来,也不会有地位;说纪仁德忘恩负义,最会玩用过就丢的把戏;还说杨氏这婆婆极为不善,想来受苦就尽管嫁过来!
杨氏好不容易找到两家,都没有说成功,细细一打听,才知道田氏在内里耍阴!当即把她叫来骂了一顿,田氏算是看清了纪家母子为人,直接跟杨氏扛了起来,什么不好听的话都敢往外说!
而田明直听闻自家姑娘过的不好,立刻和纪家不和了,对纪仁德没好脸色不说,甚至压着他的事,让他走动关系哪个不都不成功!
他虽官小了两层,上头说不上话,但他的朋友还是不少,纪仁德想欺负他闺女,还瞧不起他,实在早了点!他还没死呢!
纪仁德走关系想主意未成功,纪家闹哄哄,见天的大戏来回唱,就算没人帮着宣扬,好事的人也闻着味来了,纪家很快又在京城出名一把。
江家想着傻姑娘的事,着人跑了一趟,问高氏,纪家这个状况,他们可以搭把手,问她纪居宣是不是愿意娶他家傻嫡女。
高氏虽不怎么愿意纪仁德跟着沾光,但若江家成了纪居宣的岳家,将来沾光最多的会是纪居宣,自是愿意,可纪居宣一口气憋在心里不散,就是不愿意。
他抵抗情绪十分激烈,不但与高氏吵了起来,还让江家的人听到了。
江家下人回去一学说,江大爷江大太太不高兴了。
强扭的瓜不甜,还是不要再记着这门亲了。他家嫡女虽傻,但出嫁条件也是相当丰厚的,除了图夫家一个牌位一束香火,什么都不求,甚至愿意陪嫁庶女,给予政治支持,纪家不要,别家想要的多的是!
可是这口气,不得不出。
有纪居昕卫砺锋手笔,加上田明直施加难度,再加上江家的手段打压,若说纪仁德以前还几分机会重入官场,现在基本已经不可能。
腊月二十三小年,杨氏跌坐在榻,面色苍白,连祭礼都不想操持。
她昨日出去奔走,别人没碰着,碰着那个小时候就一直与她做对的牛氏了。牛氏又憨又傻,样样不如自己,谁想嫁给杨自正后一路顺风顺水,做了一品夫人!如果当年她不放弃,如今的一品夫人就是她!
昔日地位吊个了个,牛氏能趾高气昂地从她身边经过,看都不看一眼,杨氏如何能甘心!
按说纪家如此,杨氏可以请纪妍帮忙,但她并没有。她再极品,也是疼闺女的。她虽对外说的如何如何好,纪妍在归平伯府里什么样,掌了半辈子家的她不可能猜不到。万一让纪妍也栽进来了怎么办?
不去求,纪妍是她女儿,归平伯府是纪家姻亲,一旦事有恶化,不搭把手过不去,如果现在去求,纪妍在归平伯府受了苦,日后说不上话,甚至归平伯府再绝点,把纪妍休回家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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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妍膝下可是只有一个女儿……
纪家热闹了整整两个月,年也过的不好,纪居昕一次都没去过。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没必要再去找恶心。
可是他收到了一封信,来自纪居中。
纪居中大概是纪家最特别的一个人了,与他父亲纪仁德非常不一样,为人忠厚实诚,应该是随了他娘。纪居中此次乡试也过了,却并没有马上来京,而是想在临清过完年,再往京城赶,两地离的并不太远,怎么都赶得上。
大约是两边信件往来里提到了这些事,纪居中信里暗示,什么因造什么果,就算这一切都是纪居昕做的,他也并不介意,反倒纪家倒了更好,他可以靠自己站起来,督促自己上进的心更加坚定,并写此信与纪居昕共勉。
他好像不信这一切是纪居昕做的,就算是,也不恨纪居昕。
纪居昕心内满满都是感动,纪家里,唯一给了他温暖信任的,就是这位堂哥,他却曾经……利用过纪居中。
纪居中品性中直,磨砺下去,堪为良才。他已经十九岁,纪家却无一人想起他的婚事。
纪居昕觉得,他得做点什么……
这年除夕,纪居昕是与卫砺锋,六谷,青雀共将军府众人,一起过的。
前生今世,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好机会,纪居昕决定好好过。
三十一大早,他就起来,支使得绿梅孙旺团团转,想让所有人过个好节。
六谷看他高兴,特意把埋了五年的梅花醉拿出来,说是与他办酒宴。
纪居昕眼睛都弯了起来,“谢谢父亲!”
六谷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清俊脸上漫起红霞,修长双眸有些慌乱,紧张地说了一句,“嗯……那你忙……我去找卫将军。”转身就跑了。
心头好像燃起一把火,将长久以来干涸枯竭的血液催动起来,六谷颤抖地掏出怀中玉钗,声音喃喃,“雪儿……小昕他……唤我父亲了……”
寒冷天气也熄不了内心激动,六谷坐了半晌后,起身跃过墙头,跳到将军府,直直奔向校场。
将军府护卫自是立刻就发现他了,但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是纪主子的爹,将军的泰山大人,哪里敢拦,都装做没看见,甚至都没人同卫砺锋汇报一声。
这个时辰卫砺锋在校场练武,辗转腾挪,一杆□□舞的虎虎生风。
他对自己要求严格,天赋也不错,又在军中历练多年,说从未遇到对手也不为过,场中诸人,没人能打得过他,唯一能与他拆招的牛二,三十招后就不干了,狼狈滚地而出,“老牛最不喜欢被压着打,不干了!”
卫砺锋没理他,又挑上了一旁站着的人做对手,直直攻过去。本在围观的士兵苦着脸接招,后悔看热闹就看热闹,为什么离那么近!
卫砺锋一连挑了十人,无人可阻他片刻,士气非常激昂!
谁想下一刻,一柄链子刀凭空出现,刀枪撞上的瞬间,火花飞溅,竟是势均力敌,哪边也没退一步!
卫砺锋眯眼,迅速使了个连招,齐齐扑向对手。
六谷做为墨队首领,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身影如电,招式齐出,将卫砺锋招式悉数挡了回去!
片刻,双方跳出圈子,对视一望。
“原来是你。”卫砺锋握着枪杆的手指紧了紧。
六谷手持链子刀,猎猎北风吹起衣角,姿态翻然如仙,“要一战否?”
卫砺锋猩红唇角扬起,“当然!”他早就想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岳父大人了好吗!他和小狐狸那么好,马上水道渠成了,这人非要插上一脚,防着他亲近小狐狸!
这百来个日日夜夜,他煎熬的那么辛苦,都是拜六谷所赐!人伦大义,他不能伤害六谷,可借着比武切蹉狠狠揍他一顿,是可、以、的、吧!!
六谷见卫砺锋运起起手势,脚尖划出个半圆,持刀肃立。
他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自家小昕还没看两眼,竟被这大尾巴狼叨走了!他来晚了,是他的错,小昕太聪明太漂亮太招人,别人喜欢是应该,但这大尾巴狼仗着张英俊的脸,却随时随地耍流氓,一点也不君子!
今天他就好好教训教训这大尾巴狼,让他懂点君、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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