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居昕坐在回程马车上, 好几次想大笑。
他的四叔为了试探他,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记的很清楚, 前世四叔仕途之所以走的那般顺利, 有个人功劳很大, 就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文书幕僚。
此人来自绍兴, 年纪不及纪仁德大, 科考不如纪仁德顺利,曾经还非常倒霉,得纪仁德搭手, 自此跟随左右。他很厉害,足够精明,足够有眼光, 足够阴狠。与纪仁德一起的日子里, 他的成长恐怕比纪仁德还快些,人脉, 圈子, 手段, 不一而足, 纪仁德仕途上的很多谋略功绩, 都有他参与。
这是个天生的幕僚胚子,真科考顺利做官, 仕途或可不畅,与人做幕僚, 却是风声水起。纪居昕还曾隐隐听闻, 此人背后的人脉圈子,很有些惊人之处。
家丑不可外扬,纪仁德今日在家里试探他,不方便引朋党过来,让此人藏于屏风后偷听偷看以备万全,竟提防他到此地步!
不过可惜了。
纪居昕微微挑起帘子,凛冽寒风瞬间袭到面颊,细小雪花纷纷洒洒,他看到不远处高高翘起的将军府屋檐。
此生重来,他万事小心,任何时候都不会露了马脚!
马车行过将军府大门的时候,牛二跑过来问,“纪少爷要不要到府里看下咱们将军?”
纪居昕垂了眉眼,捏了捏放在膝上的手指,“方才在外面食了些东西,我须得回去更衣。”
牛二瞪着牛一般圆溜溜的大眼,非常失望,“哦……那一会儿纪少爷一定要来啊,咱们将军这几天真的很卖力!”
纪居昕默默扭头。
回到家中,并未见到绿梅,下面的小丫头说绿梅姐姐与孙旺管家在对帐,他摆摆手,没让人去叫她,本来他也不怎么喜欢别人侍候,自己的事自己就能解决了。
比起冬月祭那日飘过的寥寥无几,连积雪都没存住的雪,今日的雪花要繁密很多。一会儿的工夫,地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毛绒绒细密密,似深秋晨间的白霜。
看来这场雪,是要下大了。
纪居昕挥手让周大下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往院里走去。踏上长长庑廊,脚下不再有雪,飞雪在廊外打着旋飘洒,自由自在,想去哪去哪,看的人心情极好。
待走到自己房间前面时,突然侧面飞来一团白球,纪居昕下意识接住。
触手温暖,毛皮顺滑,闻到主人气息,一边撒着娇一边往怀里拱,不是小白貂是谁?
纪居昕挠了挠小白的脖子,把它举到眼前,“你不是最喜欢窝在在房间里?每次见你,不是在炕头,就是在炭盆边,今日怎么舍得出来了?莫非是喜欢外面的雪?”
纪居昕看了看远处,漫天飞雪飘酒,极是华美,不由笑了,“果然好看,那你便去玩吧。”
说罢轻轻把小白貂抛于廊外地上,看它玩雪。
小白极不情愿地在空中翻了个身,四爪轻巧落地,往前走两步,落下四只梅花般爪印,极是可爱。
白白雪地里,小白貂仿佛与雪景融在一块,黑溜溜湿漉漉的眼睛看的人心软,两排小爪印看的纪居昕很想下去陪它玩,不过刚从外面回来,他是真的冷,只好遗憾摆手,“一会儿我再灭陪你玩啊。”
小白看着主人远去,不爽地抬后爪搔了搔耳朵。它的确不怕雪,也喜欢雪,可是今天跑出来完全不是因为下雪了好不好!是那个大坏蛋占了它的地盘!它明明在与主人诉苦,主人却感受不到!貂生的难过谁能懂!
纪居昕推开房间门,一阵暖暖的空气袭来,干燥清爽,顿时舒服很多。就是各样帘幔拉的太紧,内里太暗。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行动,自己的房间,早就熟悉的不行。
纪居昕脱了大氅,放到外间衣架上,看了眼袍角有些脏,皱了皱眉,把它也脱下,走向内室衣柜边,想找件衣服换。
内室柜子里衣服不多,皆是他喜欢的家居样式,有件绀色的质料绵软服帖,他极为中意,可找了一会儿没看到。
他轻轻捻着手指,微微侧头看了看床,莫非在床上?
他记得昨夜好像披了一下……可是今晨他应该放回来了的。
“啧,”他伸手轻轻捏了捏眉心,大约这两天太累了,有些事记不清,他记得一早起床,床帘也是拉起来的,怎么现下是闭着的?莫非他真忘了?忘了把衣服放回来,也忘了把床帘拢起?
纪居昕叹口气,无奈走向床前,修长手指挑开床帘,同时另一只手往里探——如果他忘了将衣袍拿出,那这件衣袍必在枕侧。
不想手腕一紧,一股轻柔却难以抵抗的力量袭来,身体在这道力量牵引下,直接扑往床上!
下一刻,视线陡转,昏暗光线里,他对上了一双狼一般的眼神,霸道炽热,如火如荼。
“卫……砺锋?”
平安胡同,纪居昕走后,纪仁德的幕僚从屏风侧走出,端正行了个揖礼,“东翁放心,我适才并未站在屏风前,远远坐在桌旁,不会露出任何形迹,纪九少爷断不可能会看到我。”
此人三十来岁,个子不高,身材精瘦,五官皆不大气,单眼皮,眼睛细长,窄脸,肤色略暗。
他便是纪仁德之前的文书,通过一番努力表现之后得到认可,现被纪仁德信赖重用的幕僚——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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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倒也没错,他坐的太远,纪居昕还真的没看到他,但是花厅这么大,哪一处视野都很开阔,偏这里被屏风挡住了,纪仁德还似有似无遮挡他的视线不让他窥探,这不明摆着有问题么!
而且路过这处屏风时,正好有穿堂风过,风向不对,屏风后面指定有人!
纪仁德现下可用的人手不多,尤其在自己家里,必是最信任之人,除了王华不会有别人,纪居昕稍稍一推断就知道真相了。
“坐。”纪仁德指着一旁桌子,让王华坐下,“你觉得如何?”
“此子天真乖巧,不若有假。”王华微微踌躇,“东翁认为呢?”
纪仁德拈须,“若是装的,那他必然心机极深,十五岁的孩子,断不可能,或许他是真的乖巧。”
“就怕太乖巧了……”王华眼神闪烁,“他在乡下庄子生活十三年,见识不多……”
言下之意,纪居昕太过乖巧体贴,一点畏缩之样都无,言谈间恰到好处的纯真可爱,是不是有些反常,物即反常即为妖。
纪仁德眉梢挑了挑,“他是庶子,又在庄子十三年,如果不懂眼色不会行事,会更艰难,想要过的好,这些应该是必备本领。”
见纪仁德主意已定,王华不再纠结,“待东翁派出查证的人回来,一切就会明了。”
他指的是被纪仁德派到庄子上调查纪居昕事件的人。
纪仁德点头,“不错。”
“若纪九少爷无异,东翁近年大抵的确是流年不利了……京城各处我皆查过,与我们有仇的没仇的,都无异动。”
王华一句话,纪仁德忍不住凝眉,“只好再看了。”
王华见纪仁德表情不愉,转开话题,“此事先不提,现下局势,东翁可是看明白了?”
纪仁德眉心紧锁,“我得圣上亲斥,短时间内怕是无法有所作为。”
“话也不是这么说,东翁无法作为,别人却可以,东风之势,是可以借的。”王华眼皮微掀,指尖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出一个‘田’字。
纪仁德看了片刻,指尖轻敲桌面,“的确。首辅刘敬已前几日又递了折子乞骸骨,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连续三次乞骸骨,圣上必准。待明年春,内阁会空出一个名额,而备受皇宠的田明直——他的岳父,很有机会。
他需要与岳父走近,帮助他,扶持他,这样等田明直入了内阁,自己的机会就更多了。
而与岳父亲近,光凭自己是不够的。
纪仁德微笑,“我即刻修一封家书,把母亲妻儿接来。”
王华眼神闪亮,“东翁高明。”
……
“卫砺锋!你怎么在这?”纪居昕惊的睁大眼睛。
卫砺锋紧紧揽着纪居昕的腰,把他身体按在自己胸前,“不是你请我在这里休息的?”许是将将睡醒,他的声音略略带着暗哑,有种说不出的低沉醉人。
被这样灼灼逼人的眼神看着,纪居昕哪里受得住,没去计较他有没有请的问题。事实明显,卫砺锋已经躺在他的床上,看样子刚睡醒,他再不高兴,也不能回到之前,只好咬牙道,“你放开我!”
“不放,”卫砺锋把人搂的更紧,“难得小宝贝儿投怀送抱,我才不要放。”
又开始赖皮耍流氓了!
纪居昕火起,“你放不放?”
卫砺锋懒洋洋,“不放。”
纪居昕气的牙痒痒,“放不放!”
卫砺锋笑眯眯把人搂的更紧,“不、放。”
纪居昕整个人,连胳膊带腿,整个人压在卫砺锋身上,被制的死的,哪都动不了,气极之下,亮出小牙,直接咬上卫砺锋的脖子!
可惜,他腮帮子都酸了,卫砺锋愣是没一点反应!
纪居昕无奈,深吸口气,盯着卫砺锋,“你放不放?”
卫砺锋深深看着他的眼睛,“不放,这辈子都不放。”
纪居昕突然笑了,“你要这么过一辈子?不吃饭不练功不上战场杀敌了?”
卫砺锋:……
小狐狸明明很聪明,偏偏□□上理解的点总是不对,这句话重点不是姿势保持,是‘一辈子’这闪瞎眼的三个字好吗?
感觉到小腹燥热,下面某个器官蓬发趋势难挨,卫砺锋暗叹一声,不放也得放了。
最近小家伙太敏感,他连亲都不敢亲一下。
卫砺锋手一松,纪居昕赶紧从他身上滑下来,“你起来!”
温软的触感消失,怀里特别空虚,卫砺锋失望地抱住被子,“不起来。”
他蹭蹭枕头,大约动作太大,枕头边放着的绀色衣袍直接蒙住了他的头。
他默默深呼吸。
纪居昕脸刷的红了,卫砺锋这样子哪里像个将军!赖床,睡他的枕头,抱他的被子,意外之下还被他的衣服罩了头,这简直……太羞耻了!
他一把拉下自己衣袍,“你给我起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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