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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出狱
    申时三刻, 县牢门口, 纪居昕夏飞博徐文思正在等待林风泉。

    不知道林风泉被关到了哪里, 书生们几乎全出来了, 连林风泉的小厮都出来了, 林风泉的影子还没见着。

    此时正值夕阳照晚, 金橙色阳光照着大地, 光线下人们的脸上都带着欢欣感动,如获新生的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来,或是与亲人抱头痛哭, 或是感叹此番际遇。

    看到三位穿着不俗的少爷带着下人站在一旁等候,很久都不离去,好像在看戏似的……忍不住就有些嫌弃。

    徐文思看向纪居昕, 扇子转了一圈, 指过某处,“昕弟, 他们好像在说我们。”

    纪居昕负着手看绚烂晚霞, 笑容轻浅, “徐兄害怕?”

    “怎会?”徐文思莞尔, “我是担心昕弟脸皮薄。”

    林风泉的小厮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 头都不敢抬。

    这次的事他最有责任,不但没看好少年, 让少爷被抓进牢,自己还晕迷不醒, 醒来后连少爷都看不到了!他怎么想也没找出办法救少爷, 直到牢门突然打开,说他们可以出去了!

    他还以为他终于可以去报信救少爷,不想少爷的几位朋友已经站在大门外等着了!明显是知道少爷会出来!

    得知少爷无事他也很安慰,可是身上背负的罪恶感一直难以抹去,夏家的小厮招呼他过去,他垂着头过来了,本就不安,听到少爷们的谈话内容,更加难受了……

    几位少爷可千万不要怪自家少爷才好啊……

    夏飞博挑眉,“纪九可去车上等,此处有我二人足矣。”

    “不要。”纪居昕看向大门内,灿金光线中,有一清瘦身影正从里面走出,“我还等着笑话林兄呢。”

    小厮头垂的更低。

    林风泉在牢里很是吃了一番苦头,细想想就能明白,一定是王少爷插了手。

    虽然没受什么皮肉之苦,精神上的折磨也够他受的,这般水深火热的日子,他从小到大,别说遇到,连想都没想过!今日未时过后,牢监换了人,来人请他稍安,说不久后就能出去后,他差点笑出声!

    他的好兄弟们,真是好快的速度!

    牢监换了,那些针对他的折磨自然也跟着全部撤了,他一个没注意,窝在草垫里就睡着了,直到牢监叫他起来。

    托天气的福,牢里虽有些潮湿,却不冷不热,一觉醒来他没半点不适,反倒精神奕奕!

    就是身上的味道有点……

    林风泉嫌弃地抬袖闻了闻衣服,扭头打了好大个喷嚏。

    牢监说他可以出去了,他弯了眉眼,背着手悠悠的往外走。

    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前面人影,是当初与他关在一处的牢友书生们。

    原来他被关在最里面,离大门出口相当远!

    走到门口腿都细了一圈,远远看到纪居昕夏飞博徐文思,他差点热泪盈眶,“我的好兄弟!”

    林风泉非常激动,快走几步展开胳膊就要抱人。

    纪居昕离他最近,自然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可是他失算了。

    明明看到他,纪居昕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欣喜的笑意,待他要抱过来,纪居昕突然身子一矮一侧,躲了!

    林风泉觉得受了很大打击,哭丧着脸,“昕弟——”

    纪居昕眉眼弯弯地冲他笑,笑容十分甜,看的人心软。

    林风泉受不住,“也罢,原谅你了,小孩子不懂我们爷们儿的友谊。”他转而扑向夏飞博,“夏——兄——”

    夏飞博躲避的动作更利落,一个闪身,林风泉没注意之下,差点扑倒在地。

    林风泉眯了眼,走向徐文思,徐文思警觉地后退两步。

    林风泉指着他们,十分悲愤,“还是不是兄弟!兄弟情呢?”

    夏飞博笑出了声。

    纪居昕捂着肚子,笑的浑身直颤。

    小厮拿袖子遮了脸,不敢看自家少爷,

    还是徐文思厚道,指着林风泉的鼻子,“还要不要脸——脏成这个样子,臭气熏天的,找人抱?林风泉,你敢说一句,你不是故意的么?”

    林风泉一脸你们怎么都看出来的惊讶,挠了挠头,不再继续这个游戏,开口编理由为自己行为找补,“我这不是觉得,好兄弟讲义气,要同甘共苦吗?”

    “得了,你那二两重的脑子,我们一看就能明白。”徐文思抱着胳膊,一副你不用解释的模样。

    林风泉皱皱鼻子,“那你们来接我,就是重视我嘛,不玩一下多对不起你们担心我的心情。”

    “你错了,”纪居昕笑眯眯开口,“我们来接你,才不是担心你,我们是想看看……你从牢里出来,是什么倒霉模样。”他懒洋洋把林风泉从头看到脚,“现在我们看到了,真是出人意料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们——”

    林风泉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

    夏飞博点了点头,“如你所见。”

    徐文思摸摸林风泉的头,“乖,以后少卖点蠢啊……”

    林风泉瘪着嘴,看到街头熟悉的马车,嗷嗷叫着就跑了过去。

    他再也不要和这群腹黑伙伴们玩耍了,一个个太坏了!这么虐的日子他怎么受得了!

    可这还不算完,纪居昕夏飞博徐文思跟着上了马车,一言一语连续打击林风泉,诸如你怎么那么笨,出门买个东西也会被抓;现在记住教训了吧,祸从口出,任何时候要记得谨言慎行;在牢里都吃了什么,怎么身上的味道有酸有馊有臭;牢里什么样啊,我们都没去过,说出来让兄弟开开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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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风泉悲愤一路,直到到了客栈。

    因这两天事情极多,人多眼杂,继续住在原来的房间不大妥当,几人身上不差钱,就搬到客栈单独圈出的小院。小院前门后门皆可进去,夏飞博让马车直接从后门进,一路走到小院前。

    这个小院之前四人散步时见过,林风泉还说过环境不错,就是价格贵了点。当然那时他们也不是住不起,只是此次游学,不是为了享受,随行安排庶务的年长长随照着长辈们的要求,不敢让他们过的太奢华。

    林风泉受了一路打击,从马车里出来时直叹气,深深觉得误交损友,这辈子真是太遗憾了,结果一下车,就看到当初属意的小院子,红墙灰瓦,柳绿榴红,生机处处,好不漂亮。

    再看门前放着一个燃的旺旺的火盆,两个小厮笑眯眯站在门侧,手里拿着柚子叶,沾了水轻轻拍在他身上,“少爷请跨火盆,去晦气。”

    “热热的洗澡水已经烧好抬进少爷房间了。”

    “厨下正在安排饭菜,少爷洗完正好用饭。”

    “床铺是新晒的,随着少爷的规矩没法有熏香,软软的很舒服,少爷用完饭就可以休息了。”

    ……

    林风泉愣愣地听着小厮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由着他们扶着他转几圈拍柚子叶水,跨过火盆,好像做梦一样。

    所有在牢里受的苦,在马车上被调侃丢的脸,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林风泉眼睛红红的,哽着嗓子回望三个好友,“你们……”

    好像什么话都不能表达此刻心情,他眼睛里略有些湿润,“谢谢……”

    这样感动的画面,接下来很应该兄弟们抱成一团,讲讲感受重温下情谊才对,结果那三人看他这没什么事了,直接开始议事。

    夏飞博神情肃穆,目光坚定,“接下来我们要去四方阁,这里交给你你了。”

    徐文思整理衣衫,细长眼睛微眯,“我们会带好消息回来,你放心。”

    纪居昕微笑负手,“这里交给我,二位兄长放心去吧。”

    接下来三人彼此视线传达了无尽之意,然后夏飞博徐文思二人转身,大步离开,看也没看林风泉一眼。纪居昕目送二人走后,转身往回走,看到林风泉,“你怎么还没去洗澡?”

    林风泉:……

    这种被兄弟们抛弃的感觉——他这是被嫌弃了吧,一定是!

    贴身小厮再次抬袖遮脸,少爷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纪居昕又笑了,笑的捂了肚子差点喘不过气。

    林风泉抱了胳膊,严肃地看着他,等他笑完。

    纪居昕看他这架势又笑了,差点收不住。

    “不许笑!”林风泉瞪眼,“你们在谋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好好好,”纪居昕声音很低,像在哄孩子,“乖乖去洗澡,然后我陪你吃饭。等吃完饭若你精神还好,我一样一样说与你听……”

    纪居昕在客栈里和林风泉讲说最近两天的事,前因后果,如何布局,现在是何场面。

    他们几个之间,不需要任何隐瞒。

    之前那样一番对待,没有马上把所有说给林风泉,是因为他们不想让此次的牢狱之灾给林风泉留下什么心理负担,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不是他应该承受的,他们要用轻松的环境,把原来快乐活泼的林风泉找回来。

    之后再与他讲说这些点滴,他才不会有难受。

    其实纵使如此,林风泉听完所有后仍然有些愧疚,都是因为他,兄弟们才耗思耗财耗力,做了这么多事。可是兄弟们不希望他有负担,他也感受了兄弟们浓浓的关心,这份情,只好生受了。

    以后要把它深深记在心里,永远永远。

    而夏飞博和徐文思,则应刘县丞邀约,到四方阁赴宴,顺便见见通判于年。

    二人的生长环境,让他们早已习惯此类应酬,他们没有任何负担,纪居昕也完全放心,他只是希望夏飞博和徐文思能巧妙提醒于年一句话——功绩要早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探的探了该说的说了该明的明了,饭桌上气氛很好。

    于年略有些醉意,夏飞博便斟酌着提了建议,表功要趁早。

    通过这一场酒宴,于年看出夏徐二人人才不俗,想想他们此计经过,再看看他们身后站的家族力量,衡量过后,很有些交好之意。

    正好酒劲上来,于年爽快地让人拿来笔墨纸砚,直接写了封折子,要递至御前!

    奏折里详细写明此次案件前因后果,顺便把童生试舞弊事件讲说清楚,附上一干证据,证明王县令罪大恶极,当重重处罚,以儆效尤。又道此次事件发生,他这地方官员也有错,以后定当更加勤勉,以防此类事件再次发生,这次的事,能如此顺利,概因同僚相助……

    夏飞博徐文思回来后告诉纪居昕,事情顺利办成。

    纪居昕深呼一口气,他能影响的事情有限,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

    此折递至御前,王县丞必会受重处,于年和刘县丞会得到很多好处,州府上官会受到斥责。

    他希望纪仁德倒霉,但这事他把握不了。

    万一纪仁德听到风声,做下什么应对,他想谋的事或许不能成功。

    纪居昕看向墨蓝夜空,星子璀璨,耀眼夺目。

    如果他能站的更高,如果他手里东西更多,那该多好……

    显然这次运气并未全部站在纪居昕这边,因为同纪仁德关系不错,第二日一早,于年写了封给纪仁德,提醒他知悉此事。

    阳青离州府再远,比起离京城还是近许多的,纪仁德接到信后,心头一跳,就知不好。

    他在书房转了几圈,立刻有了决意,拿来纸笔,写了两封信,一张奏折。

    奏折当然是给皇上的,将阳青织染铺子案,童生试舞弊案详细写清,自陈州里出了这样的恶事,是他治下不严,请皇上责罚。当然其中玩了很多文字游戏,奏折写的花团锦簇,皇上见了,会责他治下不严,也会怜他为官之心正,为官之行肃,不会过份苛责。

    两封信,一封递给直属上官知府大人,讲说阳青之事。当然这封信,就意味深长的多了——造成这样的场面已不可挽回,不能怪于年,他刚好遇到此事,需行职责之内事;也不能太责怪刘县丞,主人是王县令行事太过。然事已如此,怪谁都没用,通判的折子已经递往御前,不久后知府大人就会受到斥责,治下不严。不知知府可有应对之法?下官这里有一二建议……

    另一封信,写给在京城的岳父田大人,阳青之事大概说一遍,不太详细,主要让岳父知道他会有麻烦,然后请求岳父帮忙周旋,度过这关。

    纪仁德算了算于年的折子到御前的时间,自己已是晚了一步,赶紧派出功夫不错的忠心手下,亲自带着信和折子到京城,请岳父帮忙。

    阳青的事已毕,上头的交锋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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