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砺锋走后, 纪居昕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一回过神, 他立刻抛开心内忧思, 跳下床不顾穿鞋蹿进了外间, 那混蛋手太辣, 不知道周大怎么样了!
刚刚如同昙花一现般的月光现已完全消失, 房间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纪居昕不小心脚踢到椅子,痛的鼻酸眼睛起雾也不敢点灯,谁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他伸手慢慢摸索着找到榻边, 很快摸到了周大的肩膀,还好,是温热的。
“周大……”他轻轻推周大的胳膊。
周大醒的很快, 意识一回来便知不对, 立刻坐起来,低声问, “主子?”
“你醒了就好。”纪居昕放下心来, 才觉有些冷, 脚凉的像冰块, 又摸索着准备回房间。
“我送主子。”周大习武, 五感比纪居昕不知道强多少,很快就顺利的把纪居昕送回了床上。
横竖没外人, 纪居昕也不讲究,拥被子坐着, “我听外头好像有点不大对, 你睡的太沉,就把你叫起来了。”
周大虽未出师,但察言观色,侦察情况的能力还是有的,纪居昕面色没露半点异常,他仍然感觉到主子在说谎。但他是下属,主人有何思量不需对他报备,便坦然接受了纪居昕说法,只是对自己遇到不明情况无力反抗觉得羞耻,“方才我……请主子责罚!”
纪居昕看不见,却能听到周大跪到地上磕头的声音,立刻叫他起来,“我不是什么身份特殊之人,你有这等才干助我,已是我之幸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无需妄自菲薄,你已助我良多。”
周大声音沉闷地嗯了一声,又问,“要不属下出去探上一探?”
“不需要。”纪居昕摇头,谁知道卫砺锋那混蛋在外头搞什么鬼,万一受到牵连没了命才冤!
他叫醒周大只为确认周大是否安全,其实并没什么重要事情要跟周大说,两人对面无语一段时间后,他捂唇打了个呵欠,“离天亮还早,我欲再休息一会儿,你也可自便,但记住不可出去,真想出去看看,至少也得等一个时辰后,可懂?”
一个时辰,应该足够卫砺锋行动完毕了。
周大看出纪居昕并非想睡,可能只是想要安静,很有眼色地行了礼退下了。经过之前的事他睡意全无,就在纪居昕门口站着,耳朵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
纪居昕下意识一遍遍摸胸口的信,也一遍遍触到床边的短笛,获得好机会的兴奋激动慢慢被担忧代替。
今日这结局算是顺势而为,只要能不死,就算以后会被卫砺锋监视,他也认了。可卫砺锋……很危险,他要怎么谋算,才能安全抽身,保全自己?
他对卫砺锋的了解太少,基本都是上辈子听人说起他的不凡,他的厉害,也不知那些消息是真是假……
纪居昕辗转反侧,脑子里乱成一团,本以为今夜再也睡不着,谁知最后竟不知不觉抱着被子睡了过去,醒来时光线大亮。
周大听到动静便走了进来,手上端了个托盘,上有热粥馒头小菜。
纪居昕穿衣下床略茫然的洗脸,热水一激人也清醒了,坐到桌边开始用粥时才想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辰时二刻。”周大见纪居昕一脸惊讶,又道,“主子不必担心,后半夜下了雪,这等时辰不算晚。”
下雪后天气阴寒,不若晴朗时天光,人们也不愿意起,尤其这是在外面,没人管,所以这等时辰还真不算晚。
纪居昕撕着馒头泡到粥里,想着不知道周大如何保持这碗粥热的,对自己的忠心程度可见一斑,“林兄徐兄那里派人来了么?”
“两刻钟前派人来过,说是也才起来,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去,届时来接您,雪大路滑,让您不用过去了。”周大声音平直,“可能是昨夜雪大,家里说好要来接您的人并没有到。”
纪居昕眸子暗了暗,喝粥的动作片刻未停,反倒看了看周大的鞋子,“你去外头探过了。”
周大知自家主子聪慧,也不耍花枪,“属下听主子的话,一个时辰后才出去的。”
这是在说昨夜他的吩咐,纪居昕嗯了一声,继续听周大说。
“昨夜应是有什么事发生过,后山痕迹杂乱,人数应该很多。往山下的痕迹没有,往山上,尤其深山里的痕迹特别多。”周大显然有些不解,“也不像野兽,现场那般激烈,四下却并未有血迹,着实不应该……”
“我猜你说痕迹杂乱,是因为雪不够厚,埋的不够深。”纪居昕眉宇展开,唇角噙了笑意,“那些痕迹,全是下雪前留下的,可是如此?”
周大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惊讶,用力点头。
当然是卫砺锋那混蛋走时还没下雪!纪居昕估摸着卫砺锋不可能那么不小心处处留痕迹,可能是故意,可能这些痕迹是对方留下的,也可能有其它意思。
内里深义他不敢深究,也嘱咐周大忘记此事,不要再去探,“仙人斗法,我们可不要做那些池鱼。”
周大便没再提此事了。
吃完饭不一会儿,徐文思的小厮过来,请纪居昕移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因雪天寒冷,少爷们商量好后准备绕到后山门直接乘马车下去。
纪居昕简单收拾,把信件放在胸口,短笛放在袖袋,带着周大就跟着小厮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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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马车上,林风泉掀了车帘子,笑眯眯冲他招手,纪居昕快走几步,微笑着上了车。
车门一关,内里暖香扑面而来,纪居昕左右一看,这辆马车比一般马车要宽大很多,车壁也很厚,里面置着炭盆暖炉,小巧三足香鼎里还燃了白脑香,清雅醒脑。
纪居昕长出一口气,冻僵的手脚舒服了很多。
林风泉鄙视地看了眼他身上薄薄的衣衫,丢了个狐皮风衣过来,“穷死你算了。”
纪居昕非常自然地将衣服披在身上,礼貌地朝林风泉眨眼道谢,“真是不好意思,偏了林兄的好东西。”
徐文思比林风泉体贴,见纪居昕嘴唇发紫,丢过一个暖炉让他抱着,又倒了杯热热的姜茶过来,示意他喝。
等纪居昕真正暖和过来了,两人才开始说正事。
“昨天真是对不住,”林风泉咬牙切齿道歉,“都是赵文礼那孙子,要不是他故意黑我,我也不会被坑的走都走不开!”
徐文思拍拍他的肩膀,“总算是过去了,纪九不会在意这个。”
林风泉一脸愤怒,纪居昕心想还是不要让他细说这件事,免的越说越心烦,若是有必要,自己总会知道。他冲徐文思使了个眼色,“想来不只林兄那里热闹呢。”
徐文思会意,“是啊,听在寺庙里看热闹的下人来回,昨日下午发福饼时,香客们哄抢的太厉害,差点出了踩踏事件呢。”
林风泉果然被吸引过来,眨着大眼睛,“真的?伤到人了?”
“死伤难免会有,好在僧人们制止及时,只有一中年肤黑壮汉重伤晕迷未醒,其它全是轻伤,不算得大事。”徐文思回忆自家小厮眉飞色舞讲述这热闹场面时的话,“当时还有个武功好手帮忙来着,长的那叫一个俊俏,轻身功夫不得了,一身蓝衫腾挪跳跃间气质不俗,真真惊艳……”
纪居昕目光微闪,莫非卫砺锋昨日午后就跟人干起来了?那时便有了意外?那……入夜后的行动又是什么呢?
他微微侧目,一阵猛风刮过,厚重的车帘动了动。
一道蓝衫身影恰好在此时经过,远远的看不清脸,茫茫白雪里,负手悠然走着,端的是气质无两。可那如标枪般挺直的脊背,颀长完美的身材,都很难不让人联想。
正好那人转过头来,蓝色衣角飞扬,目光如电。
纪居昕心下一惊,赶紧回头,不自觉咬着下唇,这混蛋……
徐文思活跃完气氛,林风泉也早把不高兴的事甩到了脑后,叫了声‘昕弟’,认真看着纪居昕,“我有话同你说。”
纪居昕平静心情,“嗯。”
“昨日徐兄过来我找时,告知我你得了好东西,可是真的?”林风泉声音有些急切。
纪居昕点头,“是。”
“我……”林风泉有些不好意思,“昨日我父亲来了……我便将此事告与他知,他就……想见你。”
一定是林风泉为了躲避长辈责骂故意说的,纪居昕眼神有些促狭。
林风泉微红了脸,语气却不肯弱,虎虎地说,“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行行,长辈要见,哪里有不行的道理?”纪居昕大笑,“我也很想拜见伯父呢。不过我称呼伯父你会不会不高兴?我可是个庶子……”
“说什么呢!”林风泉一巴掌拍到纪居昕肩膀上,看着真有点气了,“你我什么关系,我管你是嫡是庶姓甚名谁呢!”
纪居昕被这一掌拍的吡牙咧嘴,“好吧好随你……”
徐文思看着林风泉一会儿的工夫情绪转了好几回,看向纪居昕的眼神很有些怜惜。这样懂事贴心的朋友,不想让朋友有一点点难受,随时愿意把自己抛出去,卖丑也想让朋友开心……他们能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可纪九心里,真的不难受么……
下山不久,马车到了一处民居前,停了下来。
纪居昕却不意外,林风泉父亲要见他,自然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说话,这里前后不挨,又没什么人走动,房舍没准就是林家自己的。
略作整理后,纪居昕随林风泉徐文思走进院子,拐了两拐,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中年男子端坐,国字脸,面有短须,神色严肃,目光灼然。
纪居昕便知,这便是林风泉的父亲。
正待行晚辈礼,徐父声如雷鸣,“你这小儿,可知自己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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