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婵秋水一样的杏眸里带着水光,一副心疼担忧的样子。
她真的会向李氏告假吗?纪居昕很怀疑,这应该就是李氏计划里的一环吧,根本不用过她去告假,玉婵的任务是劝服他不要去请安。
杨氏要脸面,四房的田氏马上要升平妻,要的是地位,李氏唯一惦记的就是纪仁礼的心。
纪仁礼的心一直在达婧雪身上,达婧雪死了,他身上的热情就跟着消亡了,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再让他上心过。李氏心如油煎,这笔帐自然就记在肖似达婧雪的纪居昕身上。
她不能亲自收拾纪居昕担上恶名,老太太杨氏,和新晋升的四房平妻田氏,就是她想借的刀。
昨夜玉婵的话也是有玄机的,带着他对田氏不喜,这点不喜在适当的机会散出来,田氏会把他往里往死里整。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杨氏这关,不管以后怎么样,这安他得是去请的。
“你说我不好?”他躲开玉婵的手,缓缓起身,眼梢微垂,淡淡扫了她一眼,“哪不好?”
雪白的中衣因为他的动作变的不怎么平整,颈间露出一小块肌肤,白的像温润的玉,晶莹剔透。
玉婵的脸慢慢红了,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迅速移开视线,有些慌乱的回话,“没,没哪不好……”
纪居昕迅速整理衣襟,冷冽的眸光射向玉婵,声音也仿佛泛着寒霜,“既然没哪里不好,就去打热水来伺候我净面。”
玉婵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纪居昕已民经背对她穿衣服了。她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让自己回神。九少爷长的好看,不过也只长的好看罢了,没半点脑子,不是大太太给好处,她都不愿意来,刚刚一定看错了,九少爷那个傻瓜不可能有那样锐利,让人头皮发麻的眼光。对,不可能。
玉婵半天不动,纪居昕转回身笑了。这一笑如冬雪初融雨后天晴,暖的人心动,“玉婵姐姐不能帮我打热水吗?”
玉婵倒抽一口凉气,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一下,“能。”
氤氲水汽模糊了她的眼睛,伺候纪居昕净脸时,玉婵已经能找回沉着冷静的自己,细声劝着纪居昕休息,“您昨天刚刚跪了半日,膝盖一准不舒服,今天阴天,怕是要下雨,九少爷不如好好休息一下,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是心善的,不会介意您这一回半回的。”
“再说您昨日才回府,一路风尘疲惫,不会有人在这节骨眼挑理的。”
“长辈慈爱是长辈性子好,我却不能仗着长辈好说话自己偷懒。”净了面梳了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抬脚往外走,“走,去请安。”
玉婵在他背后跺了跺脚,心里奇怪怎么睡一觉六少爷就不听话了,但事已至此,她这个做丫鬟的也阻止不了了,“六少爷先别走,容婢子去给您拿点吃的。”
真是拿吃的?不是找理由和李氏通风报信?
纪居昕慢慢笑了,负手看了看外面天色,这个时间,李氏应该在去正房的路上了吧,“不用,我不饿。”
他慢悠悠的走,玉婵跟在他身后,一条一条的找理由劝说,任她说干了口水,他就是不让她离开半步。
玉婵的娘是嫡母李氏的陪嫁丫鬟,板上钉钉李氏的人,能得到李氏重用也是有点斤两的,纪居昕不想给她脸,也不想让她了解自己太多,索性不怎么说话,盘算着怎么今天就把她换掉。
边想边走,很快就到了正房门口。
纪居昕时间卡的刚刚好,杨氏房里李氏刚刚微笑着解释了庶子纪居昕身体不适,不能来给老太太请安时,杨氏身边的丫鬟就来禀事,“老太太,九少爷来了。”
杨氏眼睛骤然眯起,锐利的视线扫了李氏一眼。
二太太高氏捂嘴轻笑,“哟,这可是个勤快的,小辈们都还没来呢!”
“我们这样的人家,规矩大过天,半点不能行差踏错。”既将荣升平妻,现在已经有资格以四房主母名义来请安的田氏扶了扶头上的金嵌宝菊花挑心,温柔的声音也挡不住拱火的意途,“虽然是个庶子,大嫂也该尽点心才是。”
李氏紧紧绞着帕子,面上羞红,低头不敢看杨氏,“今早那边传来消息说身体不舒服……娘……”
杨氏抬手,阻了她的话,让丫鬟把人叫进来。
“孙儿见过祖母,愿祖母松鹤延年,福寿绵长。”纪居昕一步步稳定的踏进来,根本不等丫鬟拿来软垫,磕头就拜,非常诚心。
杨氏虽然不怎么喜欢庶孙子,可孩子这么真心磕头,她也有几分满意,“起来吧。”声音听起来还算亲切。
纪居昕这才站了起来。
和外头深秋清晨入骨的寒意不同,正房里早早起了火炕,燃了百合香,暖香袭人,非常舒适。丫鬟仆妇静立四周,俱都低垂着点头,神情恭敬。
杨氏坐在炕上,手边是个四四方方镶螺钿金漆的小炕桌,桌上摆着两三样点心,丫鬟取过一杯茶,伺候杨氏喝。杨氏脸色微黄,细细的杭粉也遮不住满脸皱纹,耷拉的眼皮和深深的法令纹让人觉得面相有点凶。大概怕受寒,头上戴着个绣寿字纹的抹额,除了一只祖母绿的簪子再也没旁的首饰。
喝了一杯茶,她脸色微缓,“九少爷刚来,怕是连长辈都不认识,陈妈妈,你带九少爷认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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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妈行了个礼,微微侧身,面色板正,“老奴就托大了。”
“九少爷,您的嫡母大太太想必昨天您就认识了,老奴就不多说了,您东边这位,是府里的二太太,娘家姓高,您得叫一声二婶。”
“二婶。”纪居昕乖巧叫人。高氏出身不高,家里是皇商,再怎么有钱沾个商字身份地位掉了一大截,杨氏为二儿子求娶这样的人目的为何很好猜。高氏嫁妆多的让人眼红,但她并不傻,想从她手里拿点东西并不容易,纪居昕以前人傻,很多事情不懂,现在想想,总是笑面迎人一副把自己摘出来不稀罕爵位之争的高氏,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这孩子长的真好。”高氏笑盈盈的打量纪居昕,有些瘦,身量修长,额头饱满皮肤白皙,五官很像达氏,却难得的不女气,眉毛有些长,眉锋的弧度怎么看怎么英气,眼睛和达氏一样是桃花眼,笑起来的样子却乖乖的,没有达氏的妩媚,只觉得温暖可亲。
抬手招了身边丫鬟过来,高氏取了块玉佩,放到纪居昕手里,“今儿头回见,拿着玩罢。”
玉佩触手温润,白的发光,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纪居昕把心内疑惑压下,乖巧道谢,“谢谢二婶。”
“这位是府里四老爷房里的田太太,已在府衙备了婚书,只差日后摆酒上族谱,九少爷理当称呼一声四婶。”
陈妈妈很会说话,田氏既然马上就要成为四房的平妻,自然不喜欢被人提曾经是姨娘的身份。纪居昕以前没少被这位四婶为难,昨天嫡母李氏还让玉婵给他下套,想来肯定很想看到不一样的场面。
纪居昕看着田氏一脸温婉可亲的笑,强压住心里恶心,“四婶。”
“乖。”田氏也很大方地拿出了一个精巧的青花云纹六角蛐蛐罐,“前些日子听说你要来,问过你母亲,她说你最好这个。”
蛐蛐罐造型精巧,十分可爱。可再好看再有品质,它也是个蛐蛐罐,是玩物。
以进翰林的四叔自豪骄傲的纪家,最看不得玩物丧志,杨氏一定不会喜欢,田氏还敢这样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纪居昕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幕,也许是因为当时他没有来,所以这幕戏只好遗憾罢演。
田氏和李氏不睦,她们关系变好是在李氏的嫡女嫁到了田氏的娘家以后,所以田氏现在是……挑衅?
她对上李氏没关系,可想拖他下水……
看他半天不接,田氏眉头稍蹙,“不喜欢?”
“婶母恕罪,”纪居昕谦躬行礼,“侄儿在庄子上听下人说,祖母上承皇后娘娘谏策,节俭持家,非大事不肯铺张,”说到这里他向杨氏又行了个礼,“上行下效,祖母德高,孙儿亦应效仿。”
高氏有钱,却不会愿意拿出来堵公中的窟窿,杨氏缩减开支家里所有人都看的到。这点心思借了上位者的光,就变的大义起来,杨氏听了非但不会责怪,反而会满意他会说话。
余光扫到杨氏果然神情舒缓,纪居昕对着田氏,脸微红,似有羞赧,“来前庄子里的妈妈说母亲为我准备了很多东西,光蛐蛐罐就好几个,物件多了难免浪费,侄儿……不好再接四婶的好东西了。”
杨氏的目光一下子锐利了起来,“老大家的,你给九少爷准备了很多蛐蛐罐?”
李氏为孩子准备那么多,不管孩子是不是喜欢,也会被她刻意的,有方向的引导变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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