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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及笄之礼
    廷珑现在充分的认识到了有个嫂子是多么幸福的事。

    从过了年母亲就开始让她绣嫁妆, 大半年的工夫,她只绣了个尺来宽的床帷,不过也幸好,嫂子带了新床回来, 一应被褥床帐都要按新尺寸重新另裁,廷珑于是借着引子倒打一耙,非说都怪嫂子给她打新床才添的活, 赖着嫂子帮她绣。

    何氏笑呵呵的讲条件:“正好,若澄那孩子睁开眼睛就开始淘气,我让他磨的头疼,妹妹帮我哄孩子,我就替你绣嫁妆。”

    廷珑不用说, 针线活从来不拿手,带孩子却可以借由头偷懒,可谓正中下怀,于是姑嫂两人乐不得的互换了工种,各得其所。何氏每天跟着婆婆在屋里一边做活一边闲话,廷珑升格为专职“保姆”,拿侄儿做挡箭牌光明正大的偷懒耍滑。且喜若澄那孩子极好带,小小年纪耳濡目染之下也继承了张家男人跟书房恋爱的共通爱好,每天上午风雨无阻的跑去点卯,分给“保姆”的时间还挺有限。

    廷珑乐得上午自行打发, 歇过晌, 下午才开始上工, 却也不如何费心,若澄正是求知欲和模仿欲最强的时候,看着爷爷、叔叔和哥哥每天写写画画,也格外钟情于涂鸦,见到图画就要热情的临摹一番,廷珑只随手给他本有插图的画册,就能让他不吵不闹自得其乐的泼一下午墨,当保姆的则躺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半睡半醒的翻些闲书,半晌黄粱后,若澄饱蘸浓墨给那话本上的人物全都上了浓妆,跑来给姑姑展示自己的成果,廷珑牙疼似的吸气安慰自己,反正这画册是自己小时候他老子送的,毁在儿子手里也算物尽其用;逢兴致好时,廷珑也带着他满庄里去玩耍,时值盛夏,田里一片苍翠,满眼的香花野果,若澄看见翩翩的粉蝶和突然跳到脚面上的癞□□也会兴致勃勃的扑上去追逐一番,廷珑跟在后头闲闲散步,运动量大了不少,不几日姑侄两个都晒得仿佛从蜂蜜桶里捞出来的似的;又或者赶上张英下课早的时候,连廷玉跟天赐两个也会凑个热闹,一行人带着从厨房偷渡的盐酱香料和火石木炭,还有几节山药莲藕,提在篮里,再每人扛一杆鱼竿,就浩浩荡荡的奔向庄前浅溪,开始荼毒众鱼虾。廷玉和天赐两个负责钓鱼,若澄负责在溪边玩泥巴,廷珑负责做大厨,钓上来一条,她就在溪边开膛破肚,摘除泥肠,内外抹上油盐,塞进香料腌上,用竹签串起来,等钓的够吃了,先钓的那些也腌的入了味,便在溪边生起火来,架一个简易的烤架,开始野炊,香味飘出来,若澄也不去玩泥巴了,像只小猫似的守在旁边,乌溜溜的眼珠随着鱼虾转动,廷珑怕鱼刺卡住他,只给他吃虾,又怕吃多了晚上不吃饭,娘要迁怒自己,不敢多给,招致他哀怨的眼神,廷珑看他那委屈的小样儿,只得随他的便,于是晚饭时候不免又要挨姚氏的教训,埋怨他们个个都不正经吃饭。

    等庄里的葡萄熟了就到了收稻的时候,张英忙着照顾田里,停了功课,几个小人儿更是像没了笼头的马一般无所不至的到处跑,几乎把整个庄都踏平了,又有其中一块稻田,廷珑因道听途说过“鱼稻混产”,每回同廷玉钓鱼,略小些的便就手扔到里面,也不知这么放了多少鱼苗进去,此时稻田放水,几人在排水的地方插了网子,守株待兔的等着鱼儿顺着水自投罗网,居然收获颇丰。张英见了满口说他们“淘气”,只道鱼在里头乱拱恐耽搁了长稻子,谁知等到称稻谷的时候,发现这块田竟比旁的产量还高些,张英啧啧称奇,却使人挨个去嘱咐佃户下一季也可这样办。

    神仙日子过得快,收了稻子眼看就要入秋,方家亦传信过来说船队就要开拔,廷珑抱着嫂子绣了一半的百子被,恋恋不舍的拉着嫂子的衣角,嗲声道:“嫂嫂别走,人家舍不得你嘛……”

    何氏还没来得及感动,姚氏先看不下去了,笑着叱道:“行了,就知道耍赖,你嫂子回来这大半年也把你清闲的够了,这活计本都该你亲手做,我因你嫂子是全福人,给你做嫁也吉利,才懒得说你,纵的你越发的霸道,还不许你嫂子走了!”又向儿媳道:“婉儿,你再别惯着她,瞧把她懒的针都拿不动,甜言蜜语的哄了你给她做活,窝的脖子疼,她自己整天价出去疯跑,瞧那小脸儿晒的,哪还有个小姐的样儿,连我们澄儿都叫她领出去晒的黑瘦,等回去了,廷瓒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何氏听了笑道:“我看挺好,澄儿出去跑跑跳跳的结实多了,这半年长了好大一截呢。其实,媳妇儿也不想上京去,在这边有娘作伴,还有妹妹替我哄着孩子,又清闲又热闹,回去了哪还有这么舒服?廷瓒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天也没两句话,闷得我不行;若淳要去塾里,整天不照面;若澄倒是在我跟前,又闹得我心烦。再说,两个孩子也不愿意回去呢,他俩都是深宅大院里养大的,哪找这么大的庄子给他们撒欢,若澄疯的快把他爹忘光了。”

    姚氏就笑道:“你爹也舍不得他两个呢,要不是我说这个时候天不冷不热的,你跟孩子路上省了遭罪,你爹还想再留你们住些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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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氏听了笑:“是嘛?爹竟不嫌孩子吵嚷闹得慌?”

    姚氏笑道:“快别提了,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岁数,忽然疼孩子疼的这样,廷瓒跟廷玉小时候,他可一个也没抱过,也就珑儿那丫头会撒娇,还抱过两回,如今你爹抱着若澄都不撒手,看他胡写乱画也乐的眉开眼笑的。”

    何氏听了就笑着接口道:“那正好,媳妇儿就不走了。”

    姚氏似笑非笑的斜了儿媳一眼:“嘴上说的好,真不让你走,只怕要偷着抹眼泪了。”

    何氏听了只抿着嘴笑,不说话,廷珑见嫂子耍花头叫娘说破,也在一旁嘻嘻的笑,何氏就红了脸。

    姚氏见儿媳臊着了,改说正事道:“得动手收拾行李了,免得到时候叫方家的船等着,连年礼我也打点了给你一同带去,省了再遣人跑一趟了。”

    第二日起,何氏便跟婆婆一起收拾东西预备随时跟方家的船上京,廷珑也将墙上挂的蕉叶琴摘了下来打算送天赐,这琴还是当初她和廷玉开始跟于长洲先生学音律时,二舅舅送廷玉的,她喜欢这琴音色清远,霸占了来,如今天赐回京也要学琴了,正好转赠给他,不然,她除了些乱七八糟的书外,所藏都是些女孩子的玩意儿,也真没什么好给他的,倒是要送若澄些什么有些伤脑筋,廷珑想来想去只得问客杀鸡,抱着若澄问道:“我们澄儿要上京去了,姑姑给澄儿个什么物件,澄儿才能不把姑姑忘到脑后头去呢?”

    若澄还没说要什么,姚氏先在旁边嗤之以鼻:“人家那些当姑姑的,给侄儿做件衣裳也好,绣个荷包肚兜也好,都是当姑姑的一片心意,你倒好,就知道用我的东西送人情,给自己长面子,真真打得好算盘。”

    廷珑闻言扁扁嘴,摇晃着若澄揭短:“瞧瞧奶奶呀,生怕孙儿不知道她的好,跟自己闺女还分什么彼此。再说,又不是给了旁人,自己的孙子还心疼啊?澄儿乖,你说说看想要什么,姑姑找来给你,让奶奶好好破费一回。”

    若澄坐在廷珑怀里,扬着头想了半天,满脸稚气道:“澄儿要姑姑的白毛球儿。”

    廷珑话音犹在,听了这话张着嘴,好半天眨了眨眼睛,才支支吾吾哄骗道:“白毛球儿一点儿也不好,最爱乱抓乱咬的糟蹋东西,讨厌极了,姑姑给澄儿画个孙猴子的连环画好不好?”

    若澄大度的点头表示同意,又道:“孙猴子好,白毛球儿也好。”

    廷珑顿时张口结舌,姚氏在一旁歪着头笑看小闺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兴味盎然,廷珑硬着头皮只做不见,咳了两声,正待重新组织语言编派白毛球儿的不是,好叫侄儿打消主意,若澄已经拱到她怀里,甜甜蜜蜜的说:“不要白毛球儿也行,那姑姑跟澄儿一起走,要不澄儿想姑姑了怎么办?”

    廷珑听了这话泪流满面,对上若澄天真无邪的目光,只得一咬牙一跺脚,壮士断腕般凄楚道:“那你不许老欺负它,还揪它的毛,姑姑就给你。”若澄立刻乖乖点头。

    廷珑抽抽鼻子又道:“也不许拽它的尾巴……”若澄仍旧点头。

    “它睡觉的时候不许把它闹起来……不许在它吃东西的时候故意抢它的骨头……不许……”若澄头点的仿佛小鸡啄米一般,半晌天真的问:“姑姑是不是舍不得把白毛球儿给澄儿啊?”

    廷珑都快哭了,哈哈干笑两声:“不是,姑姑是高兴……终于把那个专挑新鞋子磨牙的小畜生送出去了。”说完放下若澄就捏着鼻子窜了出去。

    姚氏早在一旁忍笑忍的脸上都快绷不住了,此时一把将若澄揽到怀里,笑道:“这才是现世报,真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呢。”

    何氏在一旁看出不对劲来,笑道:“妹妹还当真了,澄儿不懂事,哪会照顾小狗,我可不许他养。”

    姚氏笑道:“你就别管了,我们澄儿天天姑姑长姑姑短的叫着,也该那丫头尽尽当姑姑的本分了。”说着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何氏见婆婆这样说,又笑的古怪,也不再推辞。

    廷珑本来就舍不得大嫂跟两个侄儿回京,家里人少冷清,此番又要贡出心爱之物,更是百般的不舍,却也没奈何,只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补偿白毛球儿,咬了新鞋子也不肯教训它;又抓紧时间将那只神通广大的猴子斩妖除魔的一系列光辉形象用炭条留在了纸上,给若澄路上解闷。谁知,忙了一路十三招,最终连着白毛球儿带澄儿、天赐、大嫂到底一个也没能走成——行李都搬到了船上,只等方家的船队装完货就要启程,若澄却在这节骨眼上发起热来,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受了风,何氏先还打算上了船慢慢调理,不想,睡了一宿觉,若澄竟浑身都起了疹子,连脸上都星星点点的起了水泡,这下阖家都吓坏了,方老爷子也听说孩子生病一时走不得了,忙忙亲自过来瞧,看视了一遍症候说是起痘疹,换季时小儿多有患此症的,很有些凶险,又会过给近身服侍的人,不过,好在出这一回,往后就再不会生这个病了;又有先前请的大夫再来摸脉,也如此说法。

    姚氏听了,忙忙满家里翻点了一遍,只个才十三的小丫头曾出过痘疹,除此之外再没旁人可用。姚氏急的了不得,顾不得旁的,就跟何氏两个亲自带着那小丫头日夜照顾,不许别人靠前。廷珑也急的团团转,却只能去厨下调着样的炖些养身的汤水送进去给若澄跟母亲和嫂嫂。若澄发着热,嘴里直喊痒,总要伸手去抓,姚氏跟何氏两个守在床边,怕他乱抓留了疤,只能轮换着合合眼,直熬了十来天,若澄的热才有些退了,出的痘疹也都结了痂,渐渐开始好转。等到痊愈,廷珑见母亲跟嫂嫂除了都瘦了一圈,并没感染病毒,才真正放下心来,可这么一耽搁,却错过了方家上京的船。方老爷子原也说等几日不碍的,不过若澄病后体虚,姚氏无论如何不肯让他上船颠簸,便请方家不必再等。方老爷子也不勉强,只道以然冬至时带船回来,那船还要再贩一趟年货去京里,那时节再走不迟。姚氏听说,见虽晚些,到底还能赶上到京里过年,便点点头,决定看情况让儿媳随下趟船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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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因若澄这一病捏了把汗,只若澄好起来后,反倒因可以接着滞留在乡下高兴的不得了,把个何氏气的照着他的屁股就拍了一巴掌。姚氏更是迁怒的无以复加、蛮不讲理,连带廷珑这个把孩子看瘦了的保姆,都受了株连,更别提八百年前竟敢带他在外面风地里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廷珑被念的头都大了,还得唯唯诺诺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听家里太后娘娘颁布的那些缚手缚脚的新规矩,偷空跟若澄两个相对做鬼脸。

    大嫂何氏见小姑子因儿子挨训,笑着打圆场道:“娘快别说妹妹了,若澄这病不是得一回往后就不会再得了吗?也是好事,此番在娘跟前有惊无险,要是我自己,非麻了爪不可。”说完,又笑着瞥了廷珑一眼,道:“也没准是老天爷舍不得妹妹葱管似的手指头拈针线,故意留我呢。妹妹快别在这站着了,去把没做完的活计都拿过来吧,生就的劳碌命,我也认了。”

    廷珑见嫂子递了梯子过来,忙脆生生的答应一句,顺着爬下来夺路而逃。其实,此一番折腾后,再加上时近入冬,天气渐冷,廷珑也真是再不敢带着若澄满庄里上疯了。

    不过,天冷了自然要下雪,下雪后又另有一番趣味。而且,山里的雪一向格外大些,又少人践踏,分外洁净可爱。第一场雪后,廷珑就带着穿的暖暖和和的若澄在院子里扫出一块儿地方,撒一把小米,支上罩子,在支棍上牵一根长长的线,然后捏着线头带着若澄潜伏在背风的地方,眼巴巴的等着出来找食的小鸟走进陷阱,偶有入瓮者,若澄就急的大叫“姑姑,快拉呀……”。然后,小鸟就应声飞走了,姑侄两个相对大笑。接着耐心的等第二只,第三只……直到小米全进了贼鸟们的肚子里,还一无所获,正是抓鸟不成反蚀一把米,却并不稍减喜悦。雪再大些,若澄便开始缠着姑姑去后院堆雪人,丫头们也都是淘气的,兴头的不光堆个雪人出来,还要大老远的运了别处的雪,一连几天给那雪人垒个有门有窗的城池出来,一个个的冻的脸上红扑扑,身上却累出了一身汗,幸好还没有那等娇弱的受了风寒,不然,又是廷珑的一桩罪过,免不了要挨姚氏的教训,即使这般,廷珑也十分谨慎的千叮咛万嘱咐若澄不许告诉奶奶,省的挨骂。

    若澄却是兴奋的藏不住话,吃饭时叽叽喳喳的讲给哥哥听,今儿又做了什么什么,如何如何好玩儿,下次带哥哥一起……天赐一一温厚的答应着。廷珑扶额,听着若澄先还知道悄声,说着说着就眉飞色舞起来,渐渐忘乎所以,她在这边咳了又咳,嗓子都快清哑了,那边却是一分默契也没有,心里不禁哀鸣。

    姚氏听了却也没如何发威,只点着廷珑的额头恨恨道:“这丫头可怎么办,这么大了还翻着花样淘气,也没个当姑姑的样,先前是天赐哄着他姑姑玩,天赐长大了又轮到若澄哄着姑姑玩,等将来若澄也长大了,不知道该谁来哄你了。”

    大嫂何氏听了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廷珑奇怪,应声转过头去,却听母亲也是一笑,自己想了想,就红了脸。

    因若澄的病大嫂何氏又多留了两个月,可时间还是不经意的就溜走了,冬月二十八,方家的船回了来,廷珑心里又是暗暗因以然回来高兴,又是因天赐跟若澄两个要跟大嫂随船上京去而难过不舍,心里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五味杂陈。

    谁知,天上竟又掉了一次馅饼。

    以然回来当晚就带着廷瓒的信上了门,在书房同张英密谈半宿,第二日,廷珑就得知嫂子年前不走了,只把年货交方家的船带到京里给姚家和大哥哥捎去。

    廷珑虽不知是什么原因生出这样的变故,可细看爹娘跟嫂子的态度,并不像有什么不好的事,便没心没肺的乐呵起来,翻检着以然从京里带回来的玩意儿——其他不论,装京式细果杂拌儿的糖盒子里除了蜜制的鲜杏儿、蜜桃、桂圆、荔枝、藕片这些惯例,还夹带着三个糖人,一色宝蓝的长衣,眉眼分明就是以然的模样,廷珑看着看着眉眼就弯了起来。

    神游天外半晌,廷珑扭头看见尚宽带来的那只鹩哥在笼子里蹦蹦跳跳,也不禁要骂自己一句责人严、恕己宽。一样的夹带,她自己美的都要冒泡了,却扣着廷瑗的东西不还,不过,廷珑对自己有把握,廷瑗的事若非尘埃落定,她却依旧还是不肯做那个红娘的。

    以然回来后,除了嫂子跟侄儿们不回京去了,还有些别的变化,比如,虽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姚氏却不像往年早早督着廷珑叫厨下备年货吃食,而是一点儿都不肯让她沾手,全都亲自管了起来,只吩咐廷珑不许再偷懒,好好的跟嫂子赶做嫁妆活。

    廷珑见母亲态度不同以往,话音十分认真,不禁有些心疑,又过了两日,见母亲竟招了好几个裁缝来家单给她量体裁衣,不禁更是心慌,寻了个空就试试探探的问母亲道:“不是才做了冬衣,娘怎么又要给我裁衣裳?”

    姚氏目光温柔的看着廷珑,顺手把她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只道:“再过几日不就是你的生辰了嘛,娘的小闺女也十五了,及笄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虽因家里丁忧守制不能给你办席面,总要做两身新衣裳,改了妆好好打扮打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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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珑听了这话就歪着头笑问:“那往后女儿是不是就可以不梳双鬟、结辫子了?梳了这么些年,可真是腻歪透了。”

    姚氏闻言就点着廷珑的鼻子,似悲似喜道:“娘的小闺女还光知道臭美呢。”

    腊月二十二,廷珑生辰这日一大早,才起来洗漱了,换了姚氏给做的新衣裳,丫头们就齐齐拥进来给她上寿,廷珑坐在床沿上含笑受了礼,听着丫头们七嘴八舌的说些吉利话儿,摆手道:“好了,好了,这都是挨哪学的,一个个的这么油嘴滑舌,听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紫藤在一旁笑说:“我看八成是一早吃了蜜蜂屎,跑来哄姑娘多赏她们两串钱呢。”

    廷珑就做出失望的样子来,皱眉道:“我还当是昨儿睡了一宿觉,长了一岁就成仙女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倒叫我白高兴了一回,这会儿子也没精神打赏了,都散了吧。”

    紫薇那边早端了盖着红布的填漆托盘走来,听了就接嘴道:“都别巴结姑娘了,赏钱早到了我手里,还是趁早过来这边巴结吧。”

    丫头们就笑嘻嘻的一哄而上,紫薇姐姐长紫薇姐姐短的笑闹起来,也不用人分,一人抓了一串钱在手里,又转过来谢姑娘的赏,米兰尤贫嘴滑舌道:“一年里头要是只过腊月该多好,大半个月都是节,吃了腊八粥,就是姑娘的生辰,紧跟着腊月二十三小年祭了灶,就开始过年了,天天换着样的吃好吃的,到了除夕又有一回赏钱拿,可不是美事……”话还没说完,就叫紫薇推了一把:“这丫头是害了馋痨了吧,谁缺了你的嘴不成?心心念您的只是吃。”众人皆大笑。

    正闹着,大嫂何氏双手捧着大红的一匹云锦笑着走进来,廷珑忙起身接出去,快活道:“嫂子这是要赏我个什么好东西?”

    何氏将手中的锦缎递给廷珑,笑道:“妹妹自己瞧,这个还算可心吗?”

    廷珑接过细看,那大红的却非云锦,而是一匹素缎密密的绣着百子迎福图,廷珑惊喜之下,忙叫丫头过来抖开,果然是成品的百子帐做好了,廷珑睁大眼睛看着那华美的绣工抚着匀净的针脚,惊异道:“嫂子白日里天天给我绣被子面,这个是什么时候做的?”

    “点灯熬油做的呗,本打算离京时给你让你高兴一回,谁知老天爷非得留我看着你上轿,也只能趁着生辰给你乐一乐了。”

    廷珑听了这话,先只是开怀,随后心里就忽悠的一下——嫂子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怎么就忽然说到看着她上轿的话?不禁在心里细细琢磨开来,忽然想到父亲二十七个月的丁忧正是以明年三月底为限,自己过了这个生辰也正好及笄,这样一想,心里便隐隐绰绰的有了点儿眉目,不知怎的,竟又点儿害羞,又有点儿害怕起来。半晌,镇定了下心神,才跟着嫂子一同去正房给爹娘磕头。姚氏受了女儿的头,赏了她一支镶嵌八宝的赤金簪子,父亲则跟往年一样写了祷文为她祈福,廷玉笑着受了妹妹一个福身,珍藏多年的一套白玉跟墨玉雕的围棋子就易了主。之后,一家人吃了银丝面,坐着说了会儿话,廷珑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嫂子去自己房里,请她给帮自己换个发式。

    何氏笑着把她推坐在椅上,将廷珑的头发慢慢打散梳顺,问了廷珑的意思,就开始在小姑子的脑袋上做起文章来。

    廷珑对着镜子,看嫂嫂把她上面的头发结成发髻,下面的头发梳散放下,披在肩上,只这一下子就显得淑女多了,脱离了小丫头的模样,心里十分喜欢。何氏梳完也端详了端详,又叫丫头去自己房里取来一套珍珠的头面,错落的给她插在发间,珍珠奶白的柔光衬着漆黑的乌发,显得人格外清雅秀丽。

    精心打扮了一番,廷珑美滋滋的对着镜子臭美,何氏对自己的作品也很满意,正要带她去给婆婆看看,忽然姚氏房里的丫头芍药笑着进了来,捧着一只匣子给廷珑,只道是方家送来的及笄之礼,廷珑接过打开,见是一副笄、簪、钗、环、步摇俱全的东珠头面,低着头拨弄了两下,轻声问道:“谁送来的?”

    芍药听了先掩了口笑,半晌才道:“方家老爷子,方家太太跟方少爷都来了,太太叫姑娘到前边去谢方家老爷子的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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