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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安闲
    以然正搂着药匣倒在床上慢慢咂摸为人所珍重的滋味, 简直要觉着自己娇嫩的和奶娃娃一样了, 正陶醉中,忽然一串脆生生的敲击冷冽的划开梦境, 把他拉回现实。以然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半晌才“嗯”了一声,就听门外丫头唤道:“少爷, 少爷, 太太请你过去一趟呢。”

    以然听说母亲召唤,忙翻身起来整衣出门,一路上还有些浑浑噩噩, 临进母亲屋里险些跟个婆子撞上。那婆子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看都没看她撞的是谁就匆忙拖曳着走远了。

    以然也不在意, 自己掀了帘子进屋,见母亲正若有所思的抱着手炉坐在窗边, 忙上前行礼。

    玉清将手炉搁在膝上, 笑望着儿子道:“今儿回来的早,去过船坞了?船修补的怎样了, 不耽搁月底出门吧?”

    以然见问,忙将回祖父的话跟母亲再说了一遍, 想了想,又道祖父叫明日起接着去老掌柜的那里学看帐。

    玉清就点点头,指了指案上厚厚的一沓账本, 道:“这些帐都是有些花头的, 你拿回去看看, 看出门道了,以后一眼就知道哪些是假账了。”

    以然听说谢过母亲,走过去立在案边翻了起来,玉清见他看的认真,道:“坐下慢慢看吧。”

    以然听了就收拾起账本道:“儿子还是拿回去看吧,在这看怕耽误娘做事。”

    玉清见儿子才来这么会儿工夫就要走,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发涩,想起以然小的时候是很爱缠着她的,只是她不得闲,每每叫奶娘抱开了他免得耽误了自己做事,现在儿子大了,只知道一趟一趟的往张家跑,却不肯和亲娘多待上一会儿,想到这不由叹息,眼见他已是收拾了账目就要出去,才出声道:“从船坞回来接着去张家了?”

    以然见母亲问起,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一声。

    玉清就叹了口气,道:“才定了亲就往那跑,像个什么样子。”

    以然只在原地憨笑,不肯答话。

    玉清抬眼见他傻呆呆的,又道:“你也该知道些谨慎,一则,是为了张家姑娘的名声,二则,也免得旁人说咱们巴着张家。”

    以然听了一愣,站在原地默然不语,玉清等了半日见他桩子似地钉在那里,脸上越来越红,却不肯表态,只得挥挥手,道:“回去好好看看这本帐,不明白的就来问娘。”

    以然这才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玉清从窗户看着以然走远了,苦笑了一下,才将手焐在手炉上。

    廷珑为了尽早打发崔大姑,捧着绣花绷子窝在房里做活,丫头们都知道自家这位姑娘闲来是不拈针线的,往来回事看了未免觉着稀奇,不知姑娘这是动了哪根筋,及至凑近了细瞧,见那素底子天香绢上正绣的是蝶恋花的图样,一番联想之下,纷纷掩了口偷笑。

    廷珑开始还不觉怎样,后来见一个一个都笑的这样促狭就起了疑心,等紫薇再进来回事时探头看着绣活偷笑就假作沉了脸问道:“笑的什么,没个庄重的样子。”

    紫薇伺候姑娘的时候不比莲翘短,熟知她的性子,再不会为这么针鼻大的事生气,也不害怕,只往前凑了凑,伶伶俐俐打岔道:“我笑姑娘这活计做的也太偷懒了些,那蝴蝶都是五彩斑斓的,姑娘绣的这个粉白的一团,可不成了扑棱蛾子了?”

    廷珑听了这话立时噎的一顿,她为着交差,自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此时低头细看,这粉蝶通体一色可不正像个灰扑扑的菜花蛾吗?心里就有些踌躇,这么送过去给崔大姑看是不是太过敷衍了。

    这紫薇一片好心的怕姑娘的活计不入姑爷的眼,点评完蝴蝶,又指着那芍药花道:“花瓣也单薄了些,姑娘该多用两三种颜色配线,花心心儿用大红做底配鹅黄的花蕊,再往外渐次用桃红,粉红,粉白,慢慢淡出来才鲜活好看哩。”

    其实,这些基本功廷珑跟路春儿家的都学过,品鉴好坏更是在行,只是于针黹一道,她始终不大感兴趣,并不耐烦细做。

    她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很善于抓主要矛盾,一直认为学好针黹女红乃是为了符合这个时代对淑女的要求,长大了好寻人家。那么,既然她已经顺利的通过了考试,成功的把自己定出去了,干嘛还要吃这个辛苦?有这个工夫,做些能叫自己开心的事,比如,让神思在书里自在畅游一番不是更好?

    有了这样的理论基础,廷珑偷懒耍滑之心顿起,又让紫薇这一通指教提了个醒,想起从前路春儿家的在内宅教针线时,这丫头就学的最好,心思一动,便把针绾在绣活上,连绷子一起递到紫薇跟前,甜蜜蜜的笑道:“既如此,紫薇姐姐先打个样子,绣几个花瓣帮我起个头吧。”

    紫薇还不知此物沾手就甩不脱,一时技痒,不疑有他的接了过来,廷珑忙起身把座也让给她,自己立在边上瞧着,见这丫头飞针走线堪称神速,针脚却难得的细密匀净,就十分满意,想来这功课交上去,崔大姑眼界再高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又看了一会儿,廷珑就一边窃喜,一边蹑手蹑脚的转去书房逍遥去了。

    紫薇先前还只当姑娘出去解手,谁知那九瓣芍药已经绣了一半多,又给那蝴蝶填了须尾,姑娘还没回来,左等右等,眼看要做完了,紫薇才有些明白过来,提着绣花绷子直奔书房而去,掀开帘子就见姑娘正撑着胳膊靠着亮格窗看书,果然是哄着自己做活,自己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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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珑见紫薇一脸的委屈的进来,颇有些心虚,忙做百忙之中状抬头道:“紫薇姐姐起完头了?我本想查个花样子就回去,不想一时叫书迷住了。”

    紫薇哪里信这话,撅嘴道:“姑娘真是的,但凡说一声,多少活我们不赶着给姑娘做出来,偏要哄人。”

    廷珑听这控诉有力,正要赔礼,又听紫薇道:“只是给姑爷的东西,怎么还哄我们做,姑娘也忒……”

    廷珑听了这句,终于明白这些丫头一下午笑的什么,不由感叹这想象力还真是发达,嘴张了几张才道:“你这死丫头,一口一个姑爷的乱说什么,看太太听见了要打我可不拦着。”

    紫薇平时最有分寸,话也少,今日见姑娘窝在房里绣帕子,一副小儿女态才有些放肆,此时听见呵斥,立刻就不再说话,抬着眼睛溜着姑娘脸色。

    廷珑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自觉刚使唤了人就翻脸实在有些无耻,讪讪道:“别嚷嚷的外头听了去,这活计是现今五姑娘屋里住的崔大姑叫我绣给的,怕她瞧不上我的手艺,这才央你替我全了脸面,可是是委屈了你。”

    紫薇听了就笑着嗔道:“看姑娘说的。”

    廷珑见她笑了,道:“等下要交给她看呢,可都做完了?”

    紫薇就走到姑娘跟前把绷子递过去,道:“还差两瓣芍药就做完了,姑娘看这样还成吗?”

    廷珑打眼一看,粉白的芍药花间两只彩蝶翩跹,比自己做的是好多了,笑道:“不错,还是我们紫薇姑娘心灵手巧,这回可不是扑棱蛾子了。”

    紫薇叫她说的一笑,拿回绣撑道:“我这就去把这两瓣补上,不叫耽误了姑娘的事。”说完就转身出了去。

    等紫薇全做好了拿过来,廷珑看了看时辰,拖到近晚时分叫人去厨下催了遍崔大姑的晚饭,才捧着旁人的胜利果实去交差。

    那崔大姑看了廷珑的手艺,见绣的花样虽简单,却胜在配色鲜亮,针法得当,细摸上去针脚也算平整光洁、匀和细密,就道:“谁家女子巧,要看针线好,女儿家贤德不贤德、勤快不勤快都要看这门手艺,这门手艺好才得夫家的喜欢,九姑娘做的这件东西稍小了些,看不出什么毛病,明日起做个大件的我瞧。”

    廷珑听了无可无不可,她于偷懒耍滑方面的理论基础是很深厚的,据她看来,女子的才艺归根到底需要男人的捧场,掌握一手好针线并不是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的关键性技术,穷人家兴许要靠娘子卖绣活填补家用甚至维持生计,富贵人家不过是用这个训练姑娘清净自守、恪行本分、磨时间、磨性子罢了。姚氏对她这方面的要求并不高,按部就班的教会她,约略能拿的出手就不再督促她,就是母亲自己也不过是无事消磨时才动动手,所以她并不当做一回事,崔大姑既然叫她做个大件,她正好待在房里继续做自己的事,省的还要过来做教学配合了。

    笑微微的答应下来,崔大姑又问道:“九姑娘的嫁妆绣齐备了没有?”

    廷珑听了这话一愣,随即摇摇头,她倒也知道出阁前女子一般要亲手绣婚房的床帐、被面、枕头、门帘之类的日常使用,只是她一直觉得嫁人离她还远着呢,就是母亲也不曾说过这事,所以,别说绣齐备了没有,一件也是没有的。

    崔大姑见她摇头,道:“既如此,挑一样嫁妆绣吧。”

    廷珑方才还在心里庆幸崔大姑不知道监工,想着管叫她绣什么,自有紫薇几个在,却不想这崔大姑也十分狡猾,竟叫她绣嫁妆,可见还是防着她叫丫头代劳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早晚的事,绣就绣吧。又陪着说了几句话,铃兰就进来回道崔大姑的晚饭送来了,廷珑帮着摆了桌,留崔大姑单独用饭,自带着人去了前面。

    才进正房,就见姚氏一团喜气的正和张英在房里读信,廷玉也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到桌前,廷珑忙笑眯眯的上前去挨个行礼,然后走去姚氏下首坐在,看着母亲满脸笑容,凑趣道:“京里来信了,这是出了什么好事?把太太高兴的这样?”

    姚氏笑看了廷珑一眼,道:“你三舅舅来信,清芷的婚事已说定了,许的是大理寺卿卫家的少爷,听说是个年少才高的,原先在京里我去他们府上也见过一回,样貌年纪正配清芷那丫头,这亲事做的极好。”

    廷珑听说顾不上为清芷高兴,先拿眼睛去看父亲,见他脸上也笑吟吟的才放下心来,原来,清芷的婚事张罗了好些日子,因外祖现如今执掌九门,身份敏感,有几家来聘的,都因或是掌兵或是几个天潢贵胄的门下而不曾许,如今外祖既肯将清芷许给卫家,父亲也像是比较满意,看来这大理寺卿卫家立身还算中正。

    廷珑放下心来又凑到姚氏跟前翻检信件,想要看清芷和清芳可单独给她寄信了不曾,姚氏见她乱翻,照着她手背上拍了一下,才指了指后头博古架,廷珑过去一看,见果然有两封清芷和清芳写给自己的信,打开一看,竟通篇都是恭喜她定亲的话,不由就笑了,推算一下,可知是母亲过年时写信给京里说的,笑一回接着往下看,就见那清芷十分可恶,又提起当年莲翘说出去的那句“看见它时时想起我来,也记得咱们小时候的情分”。末了还道:“如今你们这情分可深了去了,再不用记起小时那点事来。”廷珑边看边笑,几乎可以透过信纸看见清芷那一脸的戏谑,只恨路途遥远,不能亲手去撕她的嘴,就想着等回信的,看她怎么笑话那丫头寻个人家寻半年,嫁的这般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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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京里来信,张家这顿饭吃的喜气洋洋,廷玉和廷珑也觉出父母快活来,十分贪恋一家人在一处的滋味,用过茶还不肯散,姚氏就提起山下大房廷瑞媳妇儿快生了,大太太捎信过来给崔大姑说媳妇儿身子沉重,这些日子不敢离人,上回提的那事儿叫稍等等,姚氏随口说出来,叫廷珑回去告诉崔大姑一声。

    廷珑答应了,还想跟母亲说崔大姑叫她绣嫁妆,见父亲和廷玉两个都在,到底不好意思开口,憋在肚里回了去,派了个小丫头去崔大姑房里将大伯母捎来的口信跟她说了一遍。

    晚上挑灯写了两封回信给清芷和清芳两个,因没收到清芬的信,又在回信中打听了一番她的近况,才停笔歇息。

    第二日,廷珑将信带去给母亲,偷空将崔大姑叫她绣嫁妆的事跟母亲讲了,姚氏听说,叫人去库房取了一匹大红的洋缎,道:“你针线动的少,早点儿做也好,旁的东西若是赶着用,叫针线上人替你做出来也不打紧,单百子帐、百子被两样需你自己亲手做的才见诚心,既然崔大姑叫你绣嫁妆,这就做起来吧。”说完,又使人去量床好让廷珑照着尺寸裁。

    廷珑这才知道给自己陪嫁的床都已经备好了,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半晌道:“太太什么时候备下的,我怎么不知道?”

    姚氏揽着廷珑,闻言笑道:“娘的小闺女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廷珑听了这话,心里真是百般滋味,想说一辈子都不离开家,又觉得太矫情,到底,只是往母亲怀里拱了拱。

    中午,照旧在母亲房里歇了晌,睡醒后叫丫头捧着布匹回房,先照着床的尺寸裁开锁边,才去书房找了百子图的花样出来,挨排用炭条勾线,描花样子,配线,忙活到晚上才消停的开始动针线,绣了第一个男童上去。

    如此,廷珑每日下午只在房里做活,因是必须要做的事,倒也心境平和,并不焦躁,也不抵触,时常看着大红床帐上粉白脸庞的小人心里还有些甜蜜。

    崔大姑自打来了张府,除了头一日去过上房,往后一日三餐都是送到房里,竟是一步也没出过小姐的院落,此时已是憋闷的狠了,光憋闷也就罢了,更着急的是,她身上还有本府同知冯家托的两桩儿女亲事不曾了结,大太太那边因长媳生产脱不开身,张家太太虽日日有空,却一直不曾过来跟她闲话两句,她又不好不经主人召唤自己闯去,倒弄得无处下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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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俺要加油更新,俺不要总是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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