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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想法让廷珑心里一苦, 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她完全可以拿出与合伙人共事的态度来跟他相处,冷静的,或者用一些小手段,以维护自身地位为导向来经营两人的关系, 不用投入很多感情, 单纯的投桃报李就可以了, 那样的话,将来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处境, 她都可以平静的接受, 起码不会特别的难以忍受。而如果对方是以然的话……她想,她可能做不到,因为以然不是别人。

    这大概就是爱之深, 责之切了吧?

    想到这,廷珑愣了一下, 接着就从心底弥漫出来一股淡淡的喜悦, 原来竟是这样吗?她早已被那少年的热情打动,心动而不自知, 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原来是这样呀,廷珑不禁微笑起来……

    隔着轻薄透亮的窗纱向外望去,此时节气已经入秋, 午后的阳光斜斜的铺洒进园中, 园内的草庐, 菜畦, 池塘就都沐浴在这一片金光里,廷珑看着草庐顶上黄澄澄的稻草,仿佛深吸一口气就可以闻见那干燥的的草木香味,菜畦结着累累的果实,色彩鲜妍可爱,池塘中粼粼的水波荡漾着金屑,晃得人睁不开眼,廷珑微眯起眼睛,觉得此刻心中十分安逸宁静……还有什么可不安的呢?毕竟两情相悦已经十分难得。

    以然如此的年少,未来当然无法保证,而未来,难道不应该是由她共同参与,努力争取来的吗?以然此刻所流露出的情意和追逐的目光那样真诚无伪,这已经十分值得喜悦和庆幸了。而漫长的生活中,光单方面的指望以然有超越时代的觉悟,像父亲一样的自律,永生不移的忠诚,而不去想自己能做些什么,怎样才能一直保有以然这样真纯的爱意,不是有些太过严于律人,宽于律己了吗?

    她无法对以然单纯的信赖,更不肯去对自小的伙伴满心的防范,而一旦失望就放弃,怨恨,也绝不是她所希望的。具体该怎样做,虽然现在还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是她相信,母亲能做到的她同样也能。

    窗外已是霞光漫天,是晚饭的时候了,廷珑不知道自己已经坐了这么久,怕家人等待,忙按下心思准备去正房吃饭,才回卧室换了家常衣裳,就有小丫头提了食盒送来,只说太太吩咐说姑娘乏了,叫把饭菜送到姑娘屋里,还说晚上也可以不必到前面去行礼了。

    廷珑听了这话愣了愣,才问道:“今儿正房用饭的都有谁?”

    那丫头就想了想,回道:“老爷,太太,二少爷,五姑娘跟以然少爷都在前面呢,并没有来别的客。”

    廷珑听了,点点头叫她出去,心中有了计较,想来母亲这是叫她回避以然呢,大概是怕伤了她的脸面,不好直说,才这样暗示给她知道。想到这,廷珑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刚准备努力去回应的时候就被泼了一盆冷水,把她好不容易生出的热情给浇灭了。难道母亲竟这样了解她,知道她正在头脑发热不成?笑了笑,心里却又觉得一松,其实她固然有一个积极的筹谋未来的意愿,却还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该怎样做呢。

    到处都是规矩礼仪,她的胆子只有针鼻那么大,是绝不敢跨越雷池一步的。也许,现在努力是早了点,等到真正定下,或者出嫁时再做这样的努力也不晚,而这中间以然能不能一直保有对她的心意,就要看他自己了。廷珑想到这,忽然有些开窍起来,想来母亲之所以不曾定死,大概也不无这样的原因,总要看看这疾风骤雨一般的热情能保持多久不是吗?

    紫薇在一旁看姑娘盯着食盒,一时皱眉,一时微笑,想她今儿从外面回来脸色就有些不同寻常,如今又这样撒癔症,不知该不该去跟太太报备一声,心里犯着嘀咕,壮着胆子上前打开盒盖,把饭菜一碟一碟的捧了出来放在姑娘跟前,见她自己在桌边坐下,神色如常起来,才放下心去给她挽袖子,卸了镯子,退到一边去服侍,眼睛却还不敢稍离。

    廷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重点观察对象了,吃过饭百无聊赖,便洗漱了歪在床上,在八角玻璃灯下读了一会儿书,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廷珑洗漱后先等了等,见没人送饭过来,才去廷瑗房里邀了她一块去正房请安用饭。及至到了正房,给父母亲问过安,姚氏只笑眯眯的问些寻常话,一句也不曾提起昨日之事。

    吃着饭,廷珑就在心里算计着等下做些什么,原先日日不是去上学就是帮着母亲忙些搬家的事体,如今两样都闲下来,倒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想了半晌,琢磨起山下铺子来,铺面已经定了下来,只是里面还是空的,正该收拾了,等到乔木和莲翘休完一旬的婚期,就可以开张。

    等父亲吃过饭一出去,廷珑就跟廷玉嘀嘀咕咕的商量着山下铺子如何打柜台,搭炉灶,定招牌的开张事宜。廷玉也想着趁他刚从方家回来,父亲还没有安排下新功课这几日将铺子开起来。于是一拍即合,两人都心热的很,一条一条的极快当的就商量完了定下。廷瑗听见他们还要给伙计做一样的衣裳,觉得十分好玩也掺和着出谋划策。姚氏坐在上首,听着几个孩子像回事似的商量只笑微微的看着一言不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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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珑和廷玉商量着定下章程,廷玉便辞了母亲自带着人下山去干活。廷珑又陪坐了一会儿,见母亲没有其他吩咐,正要辞了出来,姚氏这才开口道:“我本是想叫你从今日起将闺阁的规矩和手艺正正经经的学起来,只是你们既然着急开铺子的事,我就索性再叫你松散几日,等铺子开了起来,便要收拾起精神专心在这边了。”

    廷珑听了这话,才知道母亲这些日子并不是说着玩的,倒像是真的要将她圈起来学手艺,顿时头皮一紧,却不敢有什么异议,只低低的答应了。

    一出门,廷瑗就在一旁笑嘻嘻的拍手道:“叫你过的那样自在,如今也要上笼头了吧。”

    廷珑见五姐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听廷瑗委委屈屈的道:“你不知道,当初我学那些事情的时候,手心都叫竹板打肿了,从那以后我就觉得手掌变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消肿。”说着还伸手来给她看。

    廷珑见她那双手十指芊芊,柔嫩的白里透着粉,正是养尊处优,好吃懒做养出来的富贵样子,便不怀好意的拿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笑嘻嘻道:“原来五姐姐也学过规矩,那我倒是放心了。”

    廷瑗不解道:“你放心什么?”

    廷珑只一本正经道:“学过规矩的人原来就这样,看来那规矩也不过如此。”说完,不及廷瑗反应过来便分花拂柳的钻到后面去。等廷瑗明白过来意思,早连廷珑的影都看不见了。

    廷珑怕回房去,廷瑗不肯饶她,便在后园转了一圈,跑到廷玉书房里寻了本书坐下读了起来,约莫着到了午饭的时候见避不过了才回正房去,果然叫廷瑗逮住,张牙舞爪的揉搓了她一番才算完事。

    姚氏见她姊妹两个玩闹也并不理睬,只叫摆了饭,吃过饭单留下廷珑将京里来信递给她。

    廷珑摸着厚厚的一叠,打开一看,除了清芷和清芳两个的,还夹着清芬的一封书信。当初清芬跟她们家前后相差三天离京,之后一个向北,一个向南,她们一家到桐城时,清芬已经嫁入候府。因交通不畅,这几个月她只收到过两次清芬的来信,都是夹在京中送来的信里。

    此时急急展开来看,清芬信里大段的介绍了北地的风光物情,只简单的说了两句她现在的生活,都是些宽慰人的话,说是一切都很好,只是侯府里规矩多,她是新妇,不敢偷懒,从早到晚都在婆母身边服侍,空闲时间很少,又提到三公子读书很刻苦,就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廷珑看到这才微笑起来,清芬姐姐配的这位三公子是庶出,前后有五个嫡出的兄弟,窝在侯府里别说爵位,就是将来分家也落不下什么东西,倒是考取功名、博个出身才是条出路,若真能成才清芬姐姐也好有个盼头,不比如今,终日在婆母跟前立规矩,想来妯娌几个都是人家嫡亲的儿媳妇儿,单她是隔着肚皮的,怎能好相处。

    翻过一页,廷珑接着一目十行的往下看,看着看着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过又觉得眼眶酸酸的。

    原来,清芬前一封信上说三公子对她很好,廷珑回信的时候促狭心起,就问清芬,她的三公子对她怎么个好法。清芬是个实在人,此次回信里就写到“有时候晚饭吃不饱,夜里饿的睡不着,三公子就假托自己饿了,叫人去下碗素面送过来”。

    廷珑看了信,又是为清芬高兴,又是心下酸楚,高兴之处在于清芬姐夫是个疼人的,知道清芬是年轻媳妇儿,行事唯恐落人褒贬,性子又腼腆,肯挺身为她出头,这样看来,她们小两口倒真是互相爱重,相处的不错。难过处在于,姚家养女儿多么尊贵精细她是知道的,因讲究惜福养身,每顿都不多吃,却不曾饿着过一星半点,两餐之间垫补之外,睡前或是一碗□□或是一盏燕窝全凭个人喜好,母亲如今还有这个习惯,谁想清芬如今嫁了人竟饿的睡不着觉,要垫补一碗素面,可知那府里规矩有多么严,怕是清芬伺候了婆母吃过饭,都不得空自己用上一口,想着就替她难受。

    姚氏见廷珑看了信又是喜欢又是愁的,好奇开口询问,廷珑忙将信递给母亲,姚氏看完信笑着点了点头,道:“清芬这丫头自小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实在不错,她那位是庶出,在婆母面前争什么都是白搭,她能和相公处的这样好,往后离了府便有了出头之日。”

    又看着廷珑道:“不管嫁到哪家去,都不能免了和人相处,在长辈面前切忌行权,人在矮檐下,要知道屈伸。对待相公更要谨慎,那才是一起相依为命过一辈子的人,要敬重他,把他当成天一样,他在你面前才会像个男子汉,顶风遮雨的护着你,偶尔还要把他当成幼儿一样娇惯,小事上惯的越厉害越好,这样他才会依恋着你,离不开你,大事上头,却要拿出主张来,只是不能一味刚强,要柔顺的像他的女儿一样,让他宠着你,疼着你,不能不依着你。”

    姚氏说一句,廷珑的眼睛就睁圆一圈,最后呆呆的眨了眨,死机了。姚氏见她呆呆的,知她年纪还小,恐怕说这些还太早了些,幸好她嫁的近,往后等她开窍了再说也不晚,终于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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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珑缓过来见母亲不往下说了,实在有些遗憾,只是不好意思追着往下问,不过刚才的话也足够她消化半天的了。一边想着母亲的话,一边心不在焉的拆开清芷的信,看着看着便把母亲的话给忘了,她两个原先就最能说到一块儿去,如今通信仍旧是长篇大论的,没什么主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廷珑展开信先仔细的看了看她用的那几页信纸,只见纸张韧性十足,色做桃花,闻着有幽香扑鼻,又不是一个味的,有的似月季有的又像是茉莉的香味。廷珑见这香味不像是熏上去的,又从没见市面上有卖的,十分稀奇,想着必是她自己染来玩的。说起来姊妹几个属清芷的性子最风雅,一向最有闲心做这些事。

    廷珑看完信纸才从头细细的往下看,这个清芷自己的事一句没提,只将这些日子出入各府见识的几样新鲜事说给她听,还将人家府里有名的吃食细细的给她讲了一遍,后面还附着菜谱,廷珑笑嘻嘻的读给母亲听,姚氏听了就笑道:“只怕清芷这是要说人家了,要不怎么总带着她各府里逛去。”

    廷珑听了才反应过来,想着等下回信去盘问一番。及至看到最后,果然有她新染制的这种桃花笺的方法,另有各种香味的调法。廷珑看了看用料和工序,真是麻烦的要死,做个十张八张的还不够手工钱的,就十分懒怠弄,不过忽然闻到有一股香味和她做的某个点心馅倒有些相似,心里就是一动,思量了片刻才取了清芳的信出来。

    清芳这丫头先是将这些日子所有鸡毛蒜皮的事都说了一遍,连早上通头的时候掉了几根头发也不忘大惊小怪的报备一番,只是用词非常趣致逗乐,把廷珑看的哈哈大笑,边看便讲给母亲听,姚氏边听边笑眯眯的,末了道:“我瞧清芳性子活泼懂事和廷玉正是一对,只是听你二舅妈的意思像是不大愿意叫孩子离开身边呢。”

    廷珑看信正看的十分快活,听到这一句,先是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及至听母亲在一旁细细分析,廷玉性子如何的闷,正要有个活泼伶俐的来配他才好,清芳又知根知底的如何如何……

    廷珑只觉得晴空霹雳,恨不能是耳朵真出错了才好,只能盼着二舅妈死活不愿意。她真的怕自己的侄儿、侄女有变成傻瓜的危险呀。

    正托着下巴,就进来个丫头回道:“二少爷和以然少爷在前厅,请姑娘过去商量铺子的事。”

    廷珑听了想着早上才商量过,又来商量,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刚要去,就见姚氏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压,又转头对回事的人说:“去跟二少爷说,姑娘现在不得空,有什么要商量的打发人打总进来说就是了。”那人听了吩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廷珑只好蔫头搭尾的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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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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