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玉的这番进言让堂上压抑颓丧的气氛为之一空,自孙宁而下,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然后有若有所思。
半晌后,孙宁才拍案道:「温凉玉所奏甚是在理啊,虽说我东路军已遭大败退去鲁地,但其他两路兵马却未损分毫,只要继续压上,依然能给洛阳以不小的压力,甚至逼得他们自乱阵脚。
「至于敌人会否因此一胜便冒险出击还不好说,但试一试总不会有错。只要让他们从关隘坚城中出来,与我军正面一战,则我朝廷大军的胜算自然也会更大。」
「陛下,唯一可虑者,只有西、南两路大军会否受东路大军之败影响,从而战场有失……」
这一点确实不得不防,孙宁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很快的,他又放松下来:「此一点其实并非大问题,朕相信萧克敌和聂龙他们。他们也是随朕多年的军中宿将了,胜败之事早经历得多了,难道还会因为这一败便乱了阵脚?」
这次再度对洛阳用兵,孙宁选的两路主将正是最是稳重的陈青云和萧克敌。也正是因为他二人素来稳字当头,之前才会定下以他们为诱饵,使出声东击西的策略来。
而现在,东路之兵固然失手,但不代表这两路大军就会受到影响,失去了战斗力。
众臣子这时自然是连连称是,这既是对皇帝陛下的尊重,也是对那两位百战将军的信任。
倒是温凉玉,这时又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道:「陛下,臣以为东路之败,还有一点是对朝廷大军极其不利的。」
「可是关于敌军士气,以及关中援军的吗?」孙宁笑一下后问道。
「陛下英明,确与此二点有关。」
「唔,这两点确实不能忽视了,尤其是后者,恐怕这时候,关陇李万年的兵马已经快要出潼关,入中原,来救援洛阳城了吧。」
孙宁说着,索性站起身来,几步来到了一旁悬挂着天下坤舆图的左侧墙前,抬头就在洛阳到长安这一线的诸多城池上不断逡巡着:「你们说说,对此等之敌,朝廷该如何应对啊?」
其他那些臣子都有些发懵,没想到本来是为了解决东线大军失败一事的,结果现在居然又谈到了接下来的大敌。而且他们对军务确实了解不深,此时也不敢多言,只能是保持安静。
唯有温凉玉,此时跟上了孙宁的节奏,稍稍上前几步,看着那张地图,说道:「臣以为,眼下之局,绝不能让关中兵马参与到洛阳的战事中来。所以咱们该做的,就是重重设卡,阻其去路。」ap.
「嗯,该怎么阻呢?朝廷在中原的兵马可已不多了,而要是从江南等地调的话,时间怕是来不及。」
温凉玉这时明显已进入状态了,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若臣所料不差,关中援军必然会以骑兵为主。因为其一,关中本就产马,而骑兵更是当地最强之军,此番既然决定救洛阳,必然会派出这支精锐。
「其二,就是在速度上骑兵也要强过步卒太多,之前他们已经耽搁了太久,自然是想把浪费的时间弥补回来的。」
「嗯,那可有对付这些骑兵的办法吗?」
「骑兵强在机动性与冲击力,若是我军与之正面相抗,必然非其敌手。好在咱们并不需要一战破敌,只要拖住他们便是成功。
「所以臣以为,咱们接下来该做的,就是以梁州这边靠近洛阳的诸多城池为依托,破坏官道平原通途,从而用以延缓其骑兵的行动能力。如此,纵然不能败敌,也足以让他们步步难行了。
「再加上我们可沿途伏击,借地利而动,则多了不敢说,拖他们一两月总不是什么难事!」
孙宁笑了,目光从温凉玉身上收回,又落到了地图处:「你之所言甚合
朕心啊,这确实是眼下我们可以针对关陇骑兵的一招妙手。
「这样,你们即刻各自持朕旨,前往梁州、南阳等地传令,让当地官员发动百姓人等,先破官道,再在各平原旷野之上挖开沟渠,多了不用,每三里挖上一条两三里长,一两丈宽,一人来高的深沟便可。
「就以此事抵充接下来三年之徭役,以及今年的粮税。朕要在半月之内,看到这一段的官道再不可跑马!」
群臣闻言,又是神色一变,知道皇帝陛下这回是来真的了。
而想必,在有如此优厚的回报之下,各地百姓也一定会尽力来帮着官府挖出沟渠来的。毕竟这样的工事最多就用时一两月,可能抵的却是三年之徭役,一年之税赋,其中轻重,任谁都能分辨得出来。
同时,不少官员也想明白了另一点,关于洛阳之兵士气会因此大增的应对之策。
其一,朝廷大军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引诱他们出城交战,或许这样一来,还真能坏事变好事,由此一战大破洛阳之敌。
其二,若他们依然保持冷静,未曾出战,想等着援军到来再作反击的话。随着梁州南阳一线挖开沟渠,以阻骑兵之势,则待到一两月后未见援军踪影,洛阳方面的军心可就要回落,甚至动摇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个问题,完全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了。
就此,群臣都带着必胜的信念,以及自己的职责匆匆而去,堂中很快又只剩下了孙宁一人。
也是直到这时,他脸上的振奋之色才褪去,重新露出了凝重与不安。
别看他之前表现得颇为淡定,可心中终究充满了自责与无奈,还有就是深深的担忧。
东边大军的失利,意味着全盘计划的落空。
那接下来对朝廷大军来说,就暂时陷入到了不知所措中。而他,甚至都没个应对之策,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防一防后线,以及给予萧克敌和陈青云他们绝对的信任了。
「只希望你们两人能不辜负我的信任,能撑过这一场变故吧。撑过了这一场,我们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孙宁口中只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