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真个是白白辛苦奔忙了一场。
自己等人这半日一夜的挣扎,牺牲,还不是想要护着秦放安全脱离吗?
可结果,终究是未能如愿,所有人的牺牲,都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刻的于东楼突然大感泄气,再无力做出任何挣扎,瘫在地上,任鲜血泊泊流淌,浸染自己的身躯。
而那边的秦放则被吕稠放在马上,还在奋力做着最后的挣扎:「你放开我,我爹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他总有一日会把你们通通杀光……」
「哈哈,你小子是秦玉德的儿子吧?你爹应该都死了,还能怎么找我们?」吕稠很不以为然地回道,一句话就让少年顿时没了话说,眼中则满是不信,惶恐,以及泪水……
其他兵将人等见状则都是一阵大笑,不少人已跟着上前,便要帮吕稠拿人。他们也确实有理由如此作态,辛苦拼杀一场,也确实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可就在大家放松下来的同时,侧方林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梆子响。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嗖嗖的箭矢已如雨点般急飞而至,把全无准备的几百人射得人仰马翻,惨叫连声。
这还不算,在这一阵冷箭之后,数百人陡然就自林中暗处迅然扑了过来,他们动作干脆果断,配合极其默契,几乎是在一个照面间,就把已乱作一团,死伤不轻的几百骑兵打得完全乱了阵脚,迅速逃散开去。
而这其中,被他们重点关照的,正是刚生擒了秦放的吕稠。
几乎只眨眼工夫里,至少有七八样兵器就朝着他劈刺而来,其中一刀一矛更是直攻他身下的坐骑,让他根本就应接不暇。
这下当真是有种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的意味了。
刚才吕稠正是仗着人多势众才重创拿下的于东楼,而转眼间,他便成了被人群起而攻的那一个。
而他可没有于东楼的本事,甚至都不及做出格挡反应,身上马上就已经连连中招,惨叫着松手落马。而被他所擒的秦放也跟着砰然落地,惨哼声中,人却是兴奋地左右看着,然后真让他认出了几个熟悉的人来。
「吴叔叔,华叔叔……」
在他的喊叫声里,已有几人火速冲到他跟前,把他搀扶起来的同时,已将他护在了众人中间。
其他人则依旧源源不断地冲杀向一众骑兵,直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抱头鼠窜,死伤者更是倒了一地。
直到那些骑兵丢下百多人,四散逃出去两三里地后,才由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高声喝令,收束了所有人退回来。
也是直到这时,乱糟糟的混战场面过去,才能让人看清楚,这支突然冒出的伏兵其实也就一百来人。
而他,竟然以劣势兵力,一举就把几倍的骑兵都给杀得溃败逃走。这固然因为他们抓准了时机,而且还一开始就将越军主将给杀死,使整支队伍成了一盘散沙。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们确实个个都是军中精锐,战力更在越军这支拼凑起来的骑兵之上。
可即便如此,为首之人也不敢有半分松懈,一面下令大家尽快带人离开,一面跑到了前方还卧于冰血之上的于东楼跟前:「兄弟,你还能起来赶路吗?」
这话的意思其实很清楚了,若于东楼还能行动,自然带上他,不然若只能是个累赘,那就只能放弃了。
于东楼这时虽呕着血,却满脸的欢畅笑容:「你们……你们是关陇长安来的?」
「正是,我们奉了李将军和秦将军之命前来带秦公子去长安……」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于东楼又呕了口血,然后才奋力挣扎欲起,结果终究是力尽难起,「此地离敌军并不太远,你们还是快走吧,不必管我了。」
「兄弟,你叫什么?」对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难免震动,当即肃然问道,「如此,回去后,我也好有个交代。」
「大都督跟前护卫,于东楼。我是个罪人,要没有你们,恐怕刚刚已经让公子落入他们之手了,实在无颜再去面对大都督了。」
「原来是于兄,也是久仰大名了。」那人点点头,也不再勉强,立刻起身。
只是在离去时,还是稍稍一顿:「其实你已经很了不起了,若没有你拖着,带着秦公子到此,恐怕我们也不可能及时救下他。还有,秦都督他已然故去一个多月……」
「竟是这样吗?」于东楼愣住,似乎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甚至连那些人迅速离开,他也没有半点反应,就这么呆呆地半靠半坐在那儿,脸上满是古怪的表情,似解脱,又是悲哀……
他想到了当初,自己只是个浪荡江湖中人,是秦都督他看重自己,以兄弟待自己,并让他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中有了立足之地。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保障秦都督的安全罢了。但只要远远跟在都督身旁,确认着他的安全,自己就会感到很满足,原来守护某人,也是能让人真心感到愉悦的啊。
于东楼是个简单的人,没有什么野心,只要有人真心待他,视他为兄弟,为朋友,他就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贡献出来。
所以他是幸运的,因为真有人把他当兄弟,并让他发挥自己所长。
但他又是不幸的,因为这个人注定了终究难成其事,并最终兵败身亡。而那时,他甚至都不在他的身旁,为他死战到底。
此时的于东楼心中满是懊恼,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就该留在开封,试着刺杀那越军主将的。
可随即他又释然了,至少自己拼尽了一切,保了秦公子安然离开,总算是对秦都督有了一个交代了。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的世道,也确实不是自己所能左右了。
死,未尝古是一种解脱。
呼啸的寒风似乎更加的凛冽了,天上不知何时又有雪片落下,不断落到于东楼的身上,把他整个人都覆盖住。
待到次日,又一支队伍自开封赶来时,所见到的,是被大雪再度覆盖的无数尸体,以及那个死前似乎还在笑着的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