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势,如烈阳当空,光耀万里,复可洞悉幽微,消解冰雪。
而各地官府中那些完全上不得台面的龌龊心思与行径,与之一比就更显得是那么的渺小稀薄,直如冬日所积的那一层薄薄的余雪而已,被烈阳一照,便已悉数消散,再不复见。
此时的楚襄珣就明显感受到了这一种强大的威压,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出,更遑论再出言为自己的行为稍作辩驳了。
只能是唯唯称是,听从孙宁接下来的发落了。
「楚襄珣,朕再问你,这几人因身怀冤屈,到此击鼓鸣冤到底有无罪愆啊?」
再次面对同一个问题,楚襄珣自然无法拿同样的说辞应付,只叩首道:「他们无罪,是臣有过。不该……不该因为有所顾虑就罔顾朝廷律令,还请陛下责罚。」
「哼,身为一地太守***,不思报国为民,却总想着与那豪门大户方便,为其张目,欺压民众,这就是你做官的准则吗?」
孙宁讥诮说道:「既然你这个太守无能,那就只能由朕来代你把此冤情审个明白了。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我大越朝廷,还是讲法度,有公正的!」
说罢,他又看向了后方那几个还趴跪在堂下,却早已木掉的鸣冤者:「你们几个,都上前来,跟朕说说,自己是何冤情。还有,要告的又是什么人啊?」
那几个鸣冤者,自齐老四而下,依然个个没有任何反应,身子还在微微发颤,完全都听不到孙宁的说话。
没法子,他们是什么身份,那是最底层的草民,见个太守大人都是鼓足了勇气,又得人指点后才敢开口,现在面前的是天下间最尊贵的皇帝陛下,这对他们的冲击可太大了,自然让他们久久都难以恢复镇定。
直到两旁有侍卫上前,大声呵斥,才让他们慢慢回神,然后颤抖着,各自忍着背臀处的疼痛,努力来到堂上,对着孙宁叩首之后,才勉强回道。
他们所说自然与之前在楚襄珣跟前所告的没有两样了,孙宁静静听着,心中略感满意。.
这几人挑得还算可用,至少没有被现场的气氛,以及刚才的那顿杖责所吓到,算是将原告的身份给彻底立住了,这也就方便自己进一步行事了。
当下里,孙宁便又一拍案喝道:「在我大越天下间,竟还有此等无法无天之举,实在是骇人听闻,朕绝不能视而不见。来人,传朕之意,速拿那几个相关人犯到堂对质!」
几名侍卫才刚答应一声,堂下便有一个依然跪伏于地的官吏突然出声道:「陛下容禀……」
「说。」
「那被定作被告的纪于周三家的家主,以及杭州守备钟勇达,杭州知州池尚峰,皆在太守衙门内,根本不须派人去拿……」这位立刻鼓起勇气来说话道。
这话一出,顿时让楚襄珣的身子又是一震,满是震惊与怨毒地盯了对方一眼。
很显然,这名下属官员是看准了自己要完,便想着通过踩自己下水来另攀高枝了。
因为一旦此事坐实,别说他楚襄珣本就居心不良,就是真是被蒙在鼓里的,也难辞其咎,被认定果然存在大问题了。
如果说,之前的罪过只是尸位素餐,那现在就是同谋,其下场也必然是两样的。
然后,还没等楚襄珣从震怒的情绪中回神呢,堂上堂外便又有数个声音先后响起:「陛下明鉴,章法曹所言是实,臣等亦可为证!」
开始还只是几个官员这么说着,然后不久,堂上堂下,百多人,几乎众口一词,都说那几个重要案犯就在这太守府中。
有几人更是瞬间壮着胆,高声说道:「陛下,就在刚刚,楚太守和那几人在厅中密议,不知有何计较,是被鼓声惊扰,才升堂问案的!」
其实早知内中关窍的孙宁这时却现出一副恍然过来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盯着楚襄珣:「原来如此,怪不得了。」
「陛下,臣……」楚太守大惊,还想为自己开脱两句,奈何皇帝根本就不听他的,即刻开口道:「那就把这些人都带上来吧,倒还省了一番手脚呢。」
随着他微微示意,都不用多说什么的,太守衙门里的诸多差役便已迅速领命转身,直奔出堂,就去找那几个重要被告去了。
还是那句话,天子之威有如烈日当空,地方上那一点积雪在如此浩荡光热之下,只有被轻易消融一个结果,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还为一个注定要完蛋的楚太守做保。
而在看到这一幕后,楚襄珣整个人更是彻底软了下去,失魂落魄,再无一句冤枉之类的话敢出口了。
随即,外间稍有骚乱,但不一会儿工夫,有五人就被众差役反剪了双手押到了堂上,再一踢间,人就已全都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挣扎了。
纪度他们心里也苦啊,谁能想到,今日本想与关系紧密的杭州官员做一番筹谋,以图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故。却不想,到头来,这反成了自己等直接自投罗网,被当场拿下了。
真真是情何以堪……
而更叫几人感到恐慌的是,这次的局面居然真就是由皇帝陛下所主导,那自己等还有生路吗?
想想之前的江南九姓吧,那样的数百年的豪族世家,都被一一连根拔起,破家灭门,自己这样的商家,又岂能挡得住皇帝陛下的雷霆?
但不管怎样吧,总不能真就束手待毙了!
纪度被按翻在地,口中说着「叩见陛下」的话后,心中已迅速做出了决断,总得要挣扎一番的。
而且,就皇帝这次的行径,以及在此公然审案的表现来看,他是打算循正常途径来治自家之罪,那说不定就还有机会。
毕竟,刚才他们虽然已出不了太守府,却还是从一些相熟差役的口中得到了一些颇为有用的内情,再加上自己几个几年来压服杭州绸缎行业的威风,或可一战!
就在纪度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面对这一巨大危机时,孙宁又在上头开了口:「既然是击鼓之后的审案,那就索性让百姓也来一观吧。来人,传令下去,放百姓进衙门听审!」
这一次,他要用最堂堂正正的方式,剪除杭州的这些恶商,再凭此案,把苏杭两地的绸缎生意通通控制在官府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