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窈坐在那, 安静刺绣。
认真起来了以后, 就会忘却自己身在何处, 苏轻窈沉迷其中, 竟是有些难以自拔。
还是娄渡洲提醒她:“小主, 时辰已晚,且要安置否?”
苏轻窈这才抬头瞧看一眼多宝阁上摆放的刻钟,显示已经亥时初刻,早就过了她平日安寝时辰。
她下意识往对面瞧去, 却已经见不到楚少渊的身影,这才微微红了脸。
这一认真就听不到动静的毛病, 几十年都没改过来,如今却是在乾元宫丢脸,倒是叫陛下瞧看正着。
娄渡洲笑意盈盈, 轻声安慰道:“前头有急报, 陛下不叫打搅您, 小主不用担心。”
苏轻窈长舒口气,放下手里的帕子,有些犹豫:“这帕子我可以带回去继续做吗?”
“小主,”娄渡洲道,“在这做完不也挺好?”
苏轻窈微微一愣,没明白过来他是何意,只说:“今夜是做不完的。”
娄渡洲也不辩解, 直接给她收拾好笸箩, 亲自送她往石榴殿去:“小主, 今日做不完,还有下一回呢,当着陛下的面亲手做完,再送给他,岂不美哉?”
“大伴,”苏轻窈有些感激,“多谢大伴替我考虑周全。”
如若不然,给苏轻窈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想。
娄渡洲笑笑,那张略有些富态的喜庆面容,在宫灯下微微发着光:“只要小主对陛下用心,臣便心满意足。”
苏轻窈上辈子同柳沁也是情同姐妹,如今再看娄渡洲,便知道他也把陛下放在心坎上,同柳沁对她没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难免有些感动,感叹一句:“大伴忠心耿耿,是陛下大幸。”
“若无陛下,也无今日的我。”娄渡洲低声道,便未多言。
两人一路沉默地来到石榴殿,听琴今日不在,但香汤花露都已备好,不需要苏轻窈操半点心。
等到整个人泡在浴桶里,苏轻窈才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这边沐浴方便,在咱们宫中得折腾你们三个,到底麻烦。”
柳沁正在给她洗头,闻言就笑:“小主是宫妃,沐浴就要讲究,哪像我们这些宫女,一起去尚宫局的澡堂子洗,省事得很。”
她们是贴身伺候宫妃的,夏日炎热,身上有味道很是不美。原先尚宫局还没这澡堂,宫女们在自己角房里沐浴,冬日几多伤寒而亡,太后娘娘做皇后时发现这一弊病,便命尚宫局置办澡堂,专用宫女们沐浴。
这澡堂倒也不是免费的,一人五个铜板冬日就能舒舒服服泡个澡,把自己洗得干净整齐。夏日更便宜些,只要两个铜板即可,苏轻窈如今日子好过许多,特地给她们添了这些零碎钱,也是让她们都跟着的自己过好日子。
但她自己,可没有那大澡堂用,每次沐浴都要请小黄门驾水车来,还要桃红柳绿她们忙着往屋里运水。
一听她说澡堂,苏轻窈还有些向往:“冬日肯定很暖和。”
那倒是,冬日里热气腾腾,大家洗干净身体往热汤池里一泡,一身寒气都能驱散。不过因为沐浴的人多,去晚了汤池就不甚干净,倒也有些不美。
柳沁就笑:“将来若有机缘,咱们能住进景玉宫或者凤鸾宫,总有热汤池用。”
宫中只陛下的乾元宫、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太妃们住的慈和宫、皇后娘娘的坤和宫、贵妃娘娘的凤鸾宫与单独建造过的景玉宫有汤池。如今因宫中主位少,大多都空置,白白浪费在那。
说起这个,苏轻窈不免回忆起早先在慈安宫中时的舒坦日子,直叹气:“便是景玉宫或者凤鸾宫住不上,也能蹭个慈和宫住。”
反正这暖室里就她们两个,柳沁闻言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小声嘀咕:“小主可不许胡说呢。”
当上太妃才能住进慈和宫里,那不是盼着陛下早日殡天吗?
苏轻窈便闭上嘴,心里想:早晚能住进去的,本宫身体可康健。
沐浴更衣完,时候也不早了,柳沁给她用温干长发,苏轻窈自己往身上擦花露。这是她一贯喜欢的橙花味,听琴显然观察到她只用这一味,特地送了上品来,好叫她用着开心。
苏轻窈叹道:“你瞧瞧这乾元宫的人,各个都那么精明,一点小事就能叫你心里感念一回,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多费心,也就动动嘴皮子的事。回头你也提点提点那两个小的,平日里多学多看,总有独当一面的那一天。”
柳沁温言答:“是是是,小主也且少操心,那两个小的很聪慧,定能成长。”
苏轻窈忙了一下午,又是煎茶又是读书,晚上还做了一个时辰的刺绣,这会儿已是十分疲惫,说着话的工夫便已睡熟。
这一觉睡得分外舒服,待清早醒来,外面金乌还未初升,天色未明。
她晚上几乎不起夜,睡眠很好,柳沁也跟着睡得踏实,待她这一动,便跟着醒来:“小主再躺会儿,时候还早。”
苏轻窈睡了得有四五个时辰,睡得骨头都苏了,闻言便笑笑:“你先伺候我起来更衣,不躺着了。”
柳沁伺候她洗漱,也不急着给她挽发,只帮她编了条长长的辫子,就去煮茶。
苏轻窈取了上次没读完的那本《天工开物》,翻开一看自己留的茶梗还在里面,便欣然继续读。
不多时,茶便煮开,这里也没旁人,苏轻窈就让柳沁也吃两碗茶,醒醒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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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沁吃过茶就来拨弄宫灯,待把雅室里四盏宫灯都拨亮,才回到苏轻窈身边伺候。
石榴殿里亮堂起来。
楚少渊晨起打拳,抬头就瞧见石榴殿里的灯光,顿了顿问娄渡洲:“她没又熬夜吧?”
娄渡洲想起昨日自己收起的笸箩,又忆起苏轻窈那执拗个性,难得迟疑:“应当没有吧。”
“嗯?”楚少渊扫他一眼。
“陛下且略等片刻,臣去瞧瞧。”娄渡洲心里一颤,赶紧补上一句,就往石榴殿那跑。
苏轻窈正开开心心读书呢,娄渡洲便在外面敲门:“苏小主可是醒了?怎么这般早?”
柳沁忙去开门,把他迎进来,笑着问过早才道:“小主昨夜睡得早,晨起无事便说要看会书,可是有妨碍?”
她们也不知这石榴殿有什么规矩?若是不让这么早点灯,就只能再睡下,倒也无妨。
娄渡洲忙摆手,说:“怕小主有什么差事要吩咐,既然只读书,那便无事,小主还请继续读。”
苏轻窈听他是过来关心,便也起身过来送,等娄渡洲走了,苏轻窈才道:“这娄大伴跟个铁人一般,也不知道累。”
那倒也是,乾元宫里大小差事都是他一个人在操持,只石榴殿和衣食部分的内务交给听琴姑姑打理,他整日跟在楚少渊身边,从没离开过半步。
柳沁低声道:“原乾元宫应当还有一位司礼上监,操管乾元宫内务,也不知陛下为何未曾设立,一直只用娄渡洲一人。”
苏轻窈原也没考虑过这事,以前以为楚少渊是用惯了娄渡洲,不习惯身边有陌生人,如今再一想石榴殿的事,会不会是……秘密太多,不想让更多人知晓?
这事只在她心里飞飘而过,并未留下丝毫波澜。
另一头,娄渡洲一路回到楚少渊身边,还不忘吩咐小黄门去给苏轻窈上点心。
楚少渊正巧一套长拳打完,他赶紧过去给陛下擦汗:“苏小主道昨夜睡得好,早起一会儿,也好读读书。”
娄渡洲说罢顿了顿,又给他解释:“苏小主瞧着很喜欢读书,但她只位及才人,一季才五本书的份例,想必没有多少书可读。”
宫妃入宫时大多带的衣食之物和银两,每个人都不能带太多行李,书本自是要被舍弃。若是喜欢读书,除了等每季南书馆送,就只能花银子买。
娄渡洲剩下的话没说,苏轻窈是才人,她份例本就不多,衣食住行都很勉强。若还要舍银子买书,日子定要紧巴巴,是以这会儿定抓着难得记得机会读书呢。
楚少渊安静听完,待脸上的汗擦干,便一言不发继续去打拳。
别看他面上安静无声,心里却想:“难怪读书时那么专注,连别人看她都不知,倒是挺知道珍惜。”
专注的人,总让人打心底里佩服。
虽说楚少渊除了自己父皇母后不佩服任何人,却也觉得苏轻窈还不错。
要知道,这天底下被他说不错的,大概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苏轻窈自己也不知早起不过看会儿书的工夫,就在陛下那得了个好评,她几乎一目十行,飞快看完了那本《天工开物》,心里这才舒坦。
剩下半本没看,简直日思夜想,难受得不行。
她前世读了那么多书,如今对这书本之事淡然许多,却也打不住看一半留一半的折磨,这才阴差阳错闹了个误会。
不过,若是苏小主知道自己闹了什么乌龙,心里恐怕要更开心。
歪打正着,这就是大运气。
苏轻窈刚看完书,小厨房的点心就送来,也不过一瞬间,整个乾元宫便活过来。
估摸着一会儿陛下就要去上早朝,苏轻窈很快用完早膳,坐上步辇回了碧云宫。
她原以为自己这一次也是平平无奇,谁知刚午歇起来,乾元宫的赏赐便送到跟前。除去茶团绫罗,两把做工精美的油纸伞,还有满满一箱子书。
苏轻窈看着那一箱书,难得有些傻眼。
“陛下这是让我好好学习?”苏轻窈迷茫地问。
不懂,实在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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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一:
陛下: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苏才人:承认吧,你就是脑补过度了。
陛下:……导演!不带这么天天挤兑人的!
小剧场二:
陛下:媳妇啊,不能盼着我点好?
苏才人:大澡堂,才是人生幸福。
热爱写小剧场的我,竟然一个都满足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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