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娇牵着陆平安的手回了家,她打了一盆水,泡湿了毛巾,温柔地擦着他的脸。
“嫂嫂,平安真的是没人要的杂种吗?”
听着陆平安天真稚气的声音,宋娇娇心窝子被扎了一下,小平安出生起就没了母亲,本来就够可怜的了,还要承受这些恶意,乱嚼舌根子的人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更让她觉得难以忍受的是,骂小平安是“杂种”的那个男孩子,按照辈分还是小平安的亲表哥!
王老太太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三女一子,生下儿子之前,中间还流产了好几个。
大女儿叫王春兰,招了上门女婿陆远山,当年陆远山跟着大部队开拔途径王家村,身负重伤,命悬一线,被善良的王春兰救下。在相处的过程中,两人暗生情愫,私定终身,后来陆远山回了部队,王春兰也一直苦等着他,直到陆远山因旧疾复发退伍,遵守昔日的诺言,回来娶了王春兰。
二女儿叫王夏荷,嫁去了胡家村,年轻守寡,被老胡家人吃了绝户,将孤女寡母赶回了娘家,在王家当牛做马,一呆就是好些年,唯一的女儿叫胡大丫,听说不太机灵,配了个瘸腿的鳏夫,年纪轻轻就消香玉损。
三女儿王秋田早夭。
幺儿叫王冬宝,媳妇是胡家村的胡红玉,俩人生了两儿两女,在县城上高中的是王光耀跟王翠花,还有一对龙凤胎,王金龙跟王金凤。
刚才在外面欺负小平安的,正是老王家的宝贝金孙王金龙,真是同人不同命,同样是老王家的血脉,怎么能这么区别对待呢。
宋娇娇摸了摸陆平安的脸,柔柔问道:“嫂嫂问你,爹这样说过你吗?”
陆平安摇摇头。
她忍着鼻腔酸涩,又问:“那哥哥这样说过你吗?”
陆平安接着摇头。
“那嫂嫂这样说过你吗?”
陆平安还是摇头。
宋娇娇将他抱进怀里,一下又一下摸着他圆圆的后脑勺,轻缓的声音哄他:“爹跟哥哥是平安的亲人,在他们心里,平安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是陆家最最昂贵的宝贝,有他们爱着你,你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把他们说的话当放屁好了。”
陆平安眼睛里多了光彩,“平安要比王金龙还要宝贝吗?”
“当然啦!”宋娇娇斩钉截铁地说着,吧唧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即使有人拿一万块钱换平安,嫂嫂都不换。”
陆平安乐淘淘的咧着牙,用软软的小脸晕乎乎地蹭着宋娇娇的脖子,“嫂嫂也是家里的宝贝。”
他只知道一分钱能换一个鸡蛋,一毛钱能换十个鸡蛋,一块钱……他还没有见过一块钱,更不知道一万块有多少,忍不住好奇问道:“一万块钱是不是能换好多好多鸡蛋?”
宋娇娇笑着看着他:“对啊,能把咱们家都装满呢。”
村里的大人都会说孩子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或者是从货郎那里换来的,他值一万块呢,他肯定是全村最贵的小孩,可是……
陆平安又失落的垂下头:“平安这么贵,娘为什么不要平安呢?”
陆平安生来就没见过亲娘,亲娘只活在陆老爹的描述里,爹总是告诉他,娘又好看又温柔,笑起来像春风一样,可他想象不出娘的样子。
看着小平安迷茫失落的小脸,宋娇娇的心也开始顿顿的疼,像是有把软刀子,寸寸地割,割出久远的记忆,在她还没跟宋父割裂父女关系,年幼的那段时间,也是趴在他怀里没日没夜的哭,嚎破了嗓子也要找娘,当时爹是怎么跟她说得来着。
“娘没有不要你,她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等着你,你好好学习,健康长大,然后就能去找她了。”
死亡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太过奥妙,解释不通的,倒不如给他一个念想,让他慢慢长大,长大了就能明白,成长就是跟父母渐行渐远的修行。
“真的吗?”
陆平安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一排整齐的牙齿,像只幸福的小鸟,绕着她转来转去。
宋娇娇脸上的笑却渐渐淡了。
人性本善,孩子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父母亲人则是往这张纸上描画的人,王金龙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就能对着小平安说出那番恶毒的话,可见平日里没少听家里大人咒骂,真是其心可诛。
宋娇娇忍不下这口气,别让她逮住机会,否则非得给这些人点颜色瞧瞧。
这时,锅里的饭呜呜冒着热气,宋娇娇招呼着陆平安摆筷子。
“做的什么好吃的,老远就闻到香了。”
陆老爹被陆平安扶出来,见桌子上摆着三个菜,有模有样,凉拌木耳,咸菜疙瘩,炝炒白菜帮。
再看宋娇娇端着米糊糊过来,陆老爹惊讶道:“宋丫头,这些都是你做的?阿荇呢,他去哪了,怎么能让新娶的媳妇动手烧饭?”
“爹,阿荇哥天不亮就去了县里,饭我已经给他留好了,咱们先坐下吃饭吧,”她给陆远山盛上粥,“这是我第一次下厨,也不知道合不合爹的口味,您快尝尝。”
陆远山尝了一口凉拌菜,觉得味道不错,最重要的还是宋丫头的心意,这饭菜做的板正,让人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实意想过日子。
“宋丫头手艺不错。”
陆远山连连夸赞。
“吼吼吃!”陆平安吃得特别香,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就是太瘦了,小孩子多长点肉,圆墩墩胖乎乎的才好呢。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宋娇娇看着他吃的狼吞虎咽,就跟没吃过饱饭一样,又觉得心疼。
这时,陆老爹开始咳嗽起来,他颤抖着手掏出手帕捂着嘴,一声重似一声,听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宋娇娇赶紧倒了杯水,站起身,端到陆老爹面前,离得近了,竟然看到手帕上有血!
“爹!您怎么咳血了!药呢,您没吃药吗?”
“咳咳……不……咳……不碍事……”
陆远山就跟怕被发现一样,急忙慌乱地将手帕藏起来,强压着嗓子的痒意,撑出一抹笑,“是药三分毒,药吃多了不好,医生说我这病主要还是修养。”
宋娇娇看着他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充血涨红的脸,心疼道:“修养是治本,吃药是治标,两个并不妨碍,您都病成这样了……爹,家里是不是没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