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白灰暗的世界。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闪过无数纷繁混乱的画面。
盛澜梦见了以前待过的那个破败的孤儿院,为了能够吃口饱饭,有时候甚至会跟院里的小孩打起来。
等她长到十六岁,就不能再留在孤儿院。此后她就只能一个人生活,直到终于知道自己有父母亲人,回到盛家。
可盛家并不是她的归宿,这里没有一个人接纳她,欢迎她。甚至没有人能知道,当年她如何走丢的。
那个害她这么多年颠沛流离,孤苦求生的罪魁祸首,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盛家的所有宠爱。
到头来,她依旧还只是一个人罢了。
盛澜抱着双膝,脑袋埋入臂弯里,静静地蜷缩在梦境最寂静灰暗的角落。
她小小的身影仿佛将要被黑暗吞没,悄无声息地消失。
“盛澜……盛澜。”
寂静如死的空间,恍惚传来谁的唤声。
盛澜怔了怔,下意识抬起头,似乎想要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四周空荡荡,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那模糊遥远的声音,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祁朝川站在病床前,看到盛澜睡梦中的神情变幻不定,而且越来越不稳定,似乎经历了什么令她情绪波动的事情。
他不知道盛澜都梦到了什么,但却隐约让人感觉到,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忽然,盛澜紧闭的眼睫颤抖不止,眼角竟沁出湿润的泪痕。
祁朝川见状怔愣住,或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一时间竟罕见得有点手足无措。
“盛澜……”祁朝川眉头微皱,试图将她唤醒,眼底浮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心。“盛澜。”
盛澜眼皮子底下的眸子不安地转动了一下,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好像是困在了梦魇中,挣脱不出来。
祁朝川剑眉皱得更紧,正欲伸手按铃把医生叫过来看一看时,他的另一只手忽然被盛澜握住。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盛澜喃喃着,语气透出几分狠厉和惊慌,仿佛某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盛澜虽然在昏睡中,但手上的力气却很大,指甲掐入皮肤里,刺得阵阵发疼。
祁朝川看了眼被她攥住的手,平时盛澜要是敢这么抓着他,必定会被他甩开。
可如今……
他目光落在盛澜苍白的脸上,濡湿的睫毛无助轻颤,眉宇间凝着惶恐不定的哀愁。
祁朝川顿了一下,不想承认自己此刻心绪有些复杂的心软,没有把她的手拉开。
灰暗的梦中世界里,盛澜惊恐又怨恨地瞪着眼前渐渐逼近她的阴影,那黑影空洞的脸上,只有笑得裂开嘴的猩红嘴唇,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盯着她的目光淫邪而恶心。
“你的父母都把你送到我床上了,你还是乖乖从了我吧……”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
痛苦扭曲着仇恨,在心中犹如野草般疯长,这一刻她恨极了盛家那些人,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伴随着强烈的怨恨和不甘,盛澜猛地起身冲向把她笼罩得死死的黑影。
眼前破出亮白刺眼的灯光,照射的盛澜双眼发痛,不禁闭上眼。
缓和了一下,她才再次睁开眼睛。
雪亮的灯光,苍白的天花板,呼吸间是轻微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陌生的环境,让她一时间没能缓过神来。
脑海里还残留着光怪陆离的梦中碎片。
仿佛她还处在那些灰暗的梦境中。
“醒了?”
安静中,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
在深夜宁静空旷的病房里听来,竟恍惚有种奇异温柔感,显得很不真实。
盛澜愣了愣,转过头看到坐在床边的祁朝川。
他俊美的脸上,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眉眼冷冷淡淡,望着她的眼瞳漆黑深邃,仿佛可以将她吸进去一般。
盛澜顿时有种比做梦还要虚幻的感觉。
“……祁朝川?”她无意识喃喃道,随即眼眸聚焦,眉头一皱,“祁朝川?你怎么在这里……”
那双眼尾微扬的狐狸眼,迷蒙恍惚散去,眸光凝聚变回清亮,直直地瞪着他,眼底还带着一丝错愕感。
祁朝川此时才总算从她身上找到了平时熟悉的感觉。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盛澜正想说话,突然感觉手上异样,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紧抓着祁朝川的手。
她心下一惊,迅速把手撤开。
那动作快得好像祁朝川的手上有什么肮脏细菌似的。
祁朝川眉弓微沉,心头涌起一丝不悦,薄唇扯出一道凉薄讥讽的弧度。
“平时你不是逮着机会就抓我的手?现在又惺惺作态松开做什么?”
盛澜嘟囔:“我睡着了怎么懂啊,而且为什么是你在这里?我记得……”
她秀眉轻蹙,回忆了一下之前的事,自言自语般道:
“我记得之前是祁商言把我送到医院的,他人怎么不见了?”
要不是遇到祁商言,盛澜今晚就要完了,这一次自己可是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不提祁商言还好,现在盛澜一醒来就问起祁商言,祁朝川方才心里那点不爽顿时翻倍增长。
他语气冷得像寒气逼人的冰碴子:
“祁商言?呵,盛澜,你看来是又忘了我的警告了,又私下与他联系,还跑去酒店开房吗?我原以为你上次真的记住了教训,没想到才过几天,你都彻底忘干净了。”
祁朝川神情冷厉,幽深的黑眸冷酷森然,被这样冰冷的眼神盯住,只怕是个人都会胆寒发怵。
盛澜怔了一下,她手指捏紧被单,语气愤怒无比。
“我跟祁商言有没有联系,追根究底和你有什么狗屁关系?祁朝川,你知不知道我今天都经历了什么?你哪来的资格在这里高高在上地指责我!我身陷险境的时候,是祁商言出现救了我而不是你!”
她通红的双眼瞪着祁朝川,目光里满是愤怒和委屈,以及隐隐约约的恨意。
盈在眼眶中的泪水,随着最后一句嘶哑的话音落下,也无声滚落入鬓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