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翠依也不再问, 笑了笑, 突然生出一种甜蜜的小女儿样态, “小欢, 你怪我吗?”女儿是自己生的, 玲珑水晶肝,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 只是一直不问还尽力装作不知道免得让自己尴尬。她这个女儿从小虽然淘气,却懂得疼人,有她在,自己也能放心。
“娘,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只是心疼您受了那么的苦,过去的那些岁月, 便是听听都惊心动魄, 娘,我们要好好的,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去他说的瀚海江湖, 天涯归处!”
她握紧了翠依的手,双眸晶亮, 映着雪光, 坚定而倔强。
随即又抬手挠了挠头,“娘, 爹爹怎么办呢?”
翠依笑得欢沁, 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感慨道,“你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裴菀书点头,颇有点为难,她自己是帮着爹爹的,可是这么多年他对娘亲那么好,娘亲还是不开心,难道不是想着那个花追风么?
“小欢……”翠依心头一颤,想对女儿和盘托出,可是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却又没说出来。
这是裴怀瑾应得的,就让她做他一辈子女儿也好,自己何必让她难过呢!
“娘怎么啦?”裴菀书看向她。
翠依轻轻摇头,缓缓道,“小欢,皇命难违,其实你爹爹只喜欢大娘的。娘,只是皇命难违。”
虽然翠依说的轻浅,可是裴菀书能体会这其中的辛酸和无奈。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指责什么,每一代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
“娘,那大哥……”说出来,觉得嘴里都是苦的。
翠依咬着唇,面色白如雪,却淡淡地勾了勾唇,似讥讽,“你大哥,是个苦命的孩子。小欢,别,别瞧不起他……”
话音未落,泪水滚落而下,她苦熬了这些年,敷衍逢迎,终于可以到头了吗?
煎熬着过日子,点点滴滴,都是锥心的痛。
“娘,大哥是我的大哥,我怎么会瞧不起他呢,他永远都是我的大哥。”她捧起娘亲的手,认真地说着,但是她不能确定,别人能不能容下他。
所以她越来越急地想他们一家人能够离开京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看翠依气色不是很好,但是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动人的光芒,似是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幸福。
“娘,您回去休息吧,大娘的咸水鸭子该好了!”她扶着翠依,两人慢慢地回去房中。
吃饭的时候,见到父亲,便觉得越发亲切,心底与他更加亲近,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裴怀瑾见她总是冲着自己笑,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放下碗筷不解道,“丫头,又算计你老爹我呢?”
摇了摇头,欢快道,“爹爹真不愧是铁公鸡,小气鬼,这就开始琢磨我要占便宜了!”
大娘点头,又对裴菀书道,“你爹现在更抠了,谁家过生日,他连对子都不送!抠到家,让小天在翰林院都跟着被人白眼!”
谢小天笑了笑摇头道,“夫人您言重了,没那么厉害,大人只不过是不想那些人投其所好罢了!现在满朝上下,如大人这般,可真是少之又少!”
裴怀瑾也不去客套谦逊,只顾笑,大娘白了他一眼,“净得罪人!”
裴菀书看父亲吃的差不多了,便立刻放下碗筷借口有事情要讨教便拉着他去书房。
裴怀瑾顺手将门关上,看着神秘兮兮的裴菀书,“我先问你,冬至夜里你失踪是怎么回事?”
裴菀书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难道被人弄晕带走,还能怪我吗?幸亏囫囵个,没缺胳膊少腿的!”说完笑嘻嘻地盯着父亲,“怎么,爹,皇上怀疑我自己跑去的?”
裴怀瑾看她一副耍赖皮的样子,没好气地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臭丫头,都嫁人了还这般没规矩!”走去书案前在圈椅上落座,闲闲地看着她。
“爹,我过两天想进宫看望永康公主,您能不能跟皇上说一声?”她嘻嘻笑着,跑去一边搬了张玫瑰椅在父亲身边坐下。
“怎么不让王爷带你去?你现在可是王妃,让我这个翰林院小学士说话不合时宜吧!”裴怀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知道她肯定在想什么,这丫头从小都是一肚子心眼。
“我不喜欢求他么,啰里啰嗦,很烦的!”她脸上堆起从小练就的讨好父亲的谄媚笑容,“爹--就帮我一次吧!”
裴怀瑾静静地看着她,笑了笑,无奈道,“看在你帮了舅老爷份上,父亲也帮你一次!”
“谢谢爹爹!”裴菀书喜地爬起来,在裴怀瑾脸颊上用力地“啵”了一个。
裴怀瑾一愣,虽然小时候她总是如此,可如今总是大了,也不说她,无奈道,“你呀,用到爹了好话一箩筐的来,在王府可不能任性。”
“知道了爹!”裴菀书生怕他开始长篇大论,“爹,您没问问皇上什么时候告老还乡?”
裴怀瑾笑了笑,“你个丫头,真是喜欢操心,你就好好想你的事情,打理好你的王府得了,都嫁出去那么久,还惦念着替我们管家!”
裴菀书不禁大笑,跳了起来,“爹,人家请我管我都不管呢,帮你管你还不乐意!”
“你既然嫁给王爷,那就是皇家的人,就算告老还乡,爹也不能带着你。所以,你还是过自己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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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菀书趴在椅子的扶手上,“爹,你说会打仗吗?”
裴怀瑾沉下眼,看着黄杨木桌面上的纹理,淡淡道,“什么打仗?”
“就是喀尔塔塔和我们呀,我看他们骚扰西凉是幌子,他们遇到雪灾,牲畜死伤无数,需要粮食,只怕还是想挑事端出来。”
裴怀瑾“哦”了一声,“我好像听人说那个喀尔塔塔的占丘传达他们大汗的意思,是想跟我们借粮食。不过听那口气以及还粮食的方式,跟白要也差不多。”
“估计几年内是免不了了!”裴菀书叹了口气,北有喀尔塔塔,南有南梁怀王野心勃勃,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
“丫头,别管这些,这是朝廷的事情,你就做好你的王妃便足够!”裴怀瑾不禁提醒她。
裴菀书笑了笑,“爹,我也想呀,如果能够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做个逍遥妃,那不是更好?”顿了顿,看着父亲一本正经道,“父亲,虽然我只是个女孩子,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人畏惧的,可若是有人要伤害我的家人,我是绝对不允许的!”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严肃,是裴怀瑾从没见过的肃然,他这个女儿,自小要是谁欺负了她的丫头,就会变成一头小豹子一样凶狠。
“爹,你说皇上为什么对沈醉那么坏?”她幽幽叹了口气,似是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并不要他的答案,他和皇上亲近似乎对父亲表达不满就是对皇帝一样。
裴怀瑾无言,没有接话,只是叹了口气。
傍晚的风大起来,扑棱着满地白雪直扑人面。沈醉漫不经心地听着对面的韦姜说着什么,心思却似乎到了外面的大道上,隐约能听见马车辚辚的声音。
“四哥,你想什么呢?”韦姜见他心不在焉,不禁皱了皱眉。
“你说吧,我听着呢!”沈醉勾了勾眉梢,微微转了转身,避开她的直视。
“我看裴菀书不在家,四哥就魂不守舍了!就不知道她是不是念着四哥的情呢!”韦姜哼了一声,面色沉下来。
沈醉起眼睨着她,随即别开去,看着窗口。
“皇帝对四哥如此狠毒,难道四哥竟然无动于衷吗?他是要治你于死地?而且楚王说不定已经被他的人杀死,为了淑妃娘娘,难道四哥就可以坐视不理吗?”韦姜的语气越来越严肃起来,一双美目如利刃剜着他。
沈醉淡淡地叹了口气,“如果他因为我是母妃和楚王--的儿子,我倒是可以理解他。想这些年他对我的态度,倒也真的说明我不是他亲生的!”似是厌倦一般,连讥讽都免了。
少年时候还有太多的不甘,愤愤于他为什么独独对自己不好,而今识得情滋味,反而同情他。
“四哥,这你就错了,你不该指责楚王和淑妃娘娘,德妃娘娘也说了,虽然皇帝让人保密,可还是有人知道淑妃娘娘本来是楚王殿下心爱的人。”韦姜无限同情的叹了口气,“四哥,淑妃娘娘对宫女翠依私底下是极好的,也许他知道一些什么,有情人被人生生拆散,只因为那人是至高无上的,所以多少痛苦也只有自己吞下罢了。”
沈醉于袖袍底下握紧了拳头,面上依然波澜不显,“那个年酒伦多少实话,多少假话?谁又知道?”
韦姜见他似是不信,叹道,“四哥,他可能会年岁久远记不清楚,那德妃娘娘呢,依你对她的了解,难道她会骗你不成?”
见沈醉神色沉凝,韦姜淡淡道,“四哥,实际不管你和二哥谁做未来大周的天子,我们韦家都支持的。”
沈醉起眼看她,目光清湛,“多谢,但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心。”
“四哥想的如今只怕换了人吧,裴菀书宫中失踪,四哥焦急之情尽显,没想到还是应了那句古话--日久生情!”韦姜感慨万千,如果沈醉真的是喜欢了裴菀书,那么他也没什么值得自己再用心的,棋子到了一定程度,就要勇于舍弃,不管多么华丽绝美,他都是颗棋子。
沈醉听她如此说,却也不再辩驳,索性大方道,“二哥和妹妹有什么事,我自然不会推拒,但是若是有人背后对她出手,我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语气淡淡清冷没有刻意表示愤怒或者警告,就像是漫不经心地陈述一个事实。
韦姜笑着起身,“如此,韦姜祝四哥心想事成。”敛衽婀娜下拜,然后告辞离去。
沈醉勾着唇角,面色冷清,他知道掳走她的人定然不是韦姜或者二哥指使的人,如果仅仅是看他对裴菀书的关心程度,没有任何意义。
皇家多了这许多的利益也便多了太多的试探和不信任。
这一刻他突然萌生了一种退意,天下是他们的,与己无关,就算自己想选一个能者上任,可是又如何保证就一定是国泰民安?
自己也曾经天大的抱负,豪气干云,可是皇帝似乎并不在意,他并不在意自己有多能干,因为每一件事情他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自己不过是他那些年用来迷惑世人的幌子,仿佛自己才是大周最能冲锋陷阵的将军,激励了千千万万的士气,也让沈卫奋起直追,此后自己便如同一把上了鞘的剑,被深深地封存。
即使老六在战场失力,皇帝也从没想过要换掉他,而是一次次的怒斥鼓励,恩威并济。自己不知不觉中也在愤怒,咽不下那口气,所以总是想暗暗地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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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就算淑妃是给人害死。
可是自己是皇后抚养成人,她对自己从没半点不好,比对大哥小八都好。
他不该忘记亲娘,可是若对不住她,也是不仁不义。
就算是有什么恩怨,那也是他们上一代人的,他们到底是谁负了谁,谁欠了谁,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些年就算他对自己不够好,可是他也没有对自己太坏,设身处地,在那样的高位上,谁能不狠?
自己还去争什么呢?
冬至节那天夜里,裴菀书被人带走,他心头一股火几乎要将自己烧起来,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如何?
那一刻,他有着几乎崩溃的感觉。
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她没事,自己愿意放下那一切,不再去窥探上一代的恩怨,和她一起远走高飞。
天格外冷,冻得鼻子生疼,吸进去的冷风呛得胸口闷闷地痛。裴菀书一口气跑进屋里,解下狐裘扔给水菊,掀帘进了内室,却见沈醉一动不动地坐在暖炕上,目光散乱,像一尊塑像般。
忙轻手轻脚地过去,低低地唤道,“沈醉!”
沈醉慢慢地凝聚目光,似是不认识一般看着她,随即将她抱入怀内,低声道,“小欢,如果我跟父皇请辞,要求去封地,你愿意跟我走吗?”
“当然,我们是夫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笑着抬起自己冰冷的手猛地塞进他脖子里,暖暖的,冷得他一下子耸起肩头。
“但是得等我父亲告老还乡的!”想起皇帝那深沉的目光,她几乎抑制不住悲伤,但是却努力地笑着,“今日爹爹告诉我,他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皇上似乎也答应了呢!”
“真的吗?”他欣喜地看她,见她用力点了点头,笑着拉下她冰凉的小手,撩开衣摆捂在胸口道,“就这一点路,也冷成这样吗?”
“很冷的!”她用力地打着冷战,缩着肩膀。
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冻红的脸颊,张开手臂将她整个抱进怀里,就算冬日穿的厚实,在他怀里她似乎也是小小的一团。
“小八好点了吗?”她缩在他的怀里,脸颊拱了拱贴在他胸口,轻轻地蹭了蹭,沈醉便抱得更紧,低声道,“小丫头,你最好不要惹火!”
“惹火怎么样呢?”她嘻嘻地笑着,调皮而好奇地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他胸口的肌肤。
“你--”似叹息一样拉长了声音,沈醉捉住她的手压在腰间。
“沈醉……”她低低地唤了声。
“嗯?”他揽着她往后靠在炕橱上,懒懒地应了一声。
“你说我们要是有小孩,万一像我怎么办?”她小手在他腰间不老实地摸着。
沈醉微微紧了紧眉,却笑道,“不是很好吗?都说像爹像一个,随娘随一窝呢!”
“可是我想他们像你。”她更紧地贴了贴他的胸口,手用力地环住他的腰。
“好呀,像我。”他低低地说着,唇角漾开一丝笑意。
过了几日,沈睿的身体便见好,小幅度的活动也不碍事,他对裴菀书突然便正经起来不再随便耍无赖,她便也不撵他,每日里沈醉出去公务之时便陪他说说话下下棋,相处也算融洽。
柳清君那日让西荷捎话回来,是有人频频接触苏掌柜,想跟他洽谈合作的事情,苏掌柜猜测是沈徽,第一次以对方已经与薛家合作,一山不容二虎,为了大家着想拒绝联手计划。但是接到裴菀书消息之后,他们细查了一番,虽然困难但柳清君还是推测一二出来,秘密联系香雪海的人不是沈徽,而是韦姜。
裴菀书便也暗中留意,让金掌柜私下里通过生意关系多多探查,有事情随时可以跟她通报。这几日里行商监递上来的奏报中,多了不少赣南之地的客商。沈睿让裴菀书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问题便都让人拿去行商司公署盖章备案。而她只要看过几眼便将信息汇总,细细分析,慢慢得出一些模模糊糊地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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