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在沈醉娶侧妃的前几日出门去见其中一位侧妃,裴菀书觉得有点滑稽,但还是去了。韦小姐约三日后在迎福酒楼,一起吃晌午饭。
这日阳光清朗,天空湛蓝,白云袅袅。裴菀书让水菊带了许多礼品先回裴家,自己则带了西竹出门,饭后她会回去坐一会。
车上已经换了挡风保暖的厚帷幕,车门窗口也换了厚锦缎帘子,车内熏着淡淡的桂花香。
“西竹,让你从金掌柜那里支一千两银子去给黄大人和康侍卫,你办了吗?”裴菀书自小畏寒,才暮秋便已经抱着暖枕,身上穿了件深底绣兰花的罩衣。
西竹点了点头,“康侍卫说为王爷办事是应当应分的,黄大人也不肯收,后来奴婢坚持他才做主给那几位侍卫大哥分了,两人却是分文没取。”
裴菀书点点头,“你做的对,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虽然说皇帝让他们跟着王爷办事,但是毕竟这是府里的私事,白忙活也不合适。”
正说话听到外面一阵嘈杂,马车微微晃了晃停下来。赶车的师傅是二管家老罗推荐的吴大耳朵,嗓门大,驾车稳。
“夫人,路给堵住了,”吴大喊了一嗓子,勒住马。
裴菀书刚起身西竹忙拦住她,“夫人我去看看。”裴菀书想了想自己已经不比从前女扮男装时候,一定要顾及沈醉面子,点了点头,示意她小心点。
过了一会西竹回转,在帘外低声道,“小姐,几个恶霸欺负一个小厮。”
裴菀书隐约听得放肆的笑声皱了皱眉,但是这样等在这里人越来越多又无法调头,便道,“你去问问,是欠了钱还是怎的。”
西竹抿唇低笑,“小姐,不是银子的事,那小厮生的俊美,被个恶霸看上,要抢了去!”
裴菀书闻言怒道,“这是皇城,怎的这样荒唐?随随便便出门就碰到这样的事情?”随手从腰上解下王府的令牌从帘子递出去,“你去将那小厮救下来,给他几两银子让他逃命去,那个恶霸问明了名字,回头让路大管家跟王爷报备一下看看他怎么说,我们就不管了。”
西竹忙领命去了。
裴菀书静静地坐在车内,外面乱哄哄的听不清楚,过了片刻忽然安静下来,然后又是一阵杂乱,听得外面有人在喊,“是瑞王殿下?”
“不是,说是王妃娘娘!”
又过了一会,车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厮叫谢小天,跪在车外呢!另一个自己说是李家的人,叫顾德全。”
裴菀书“扑哧”笑出声来,还德全?不过没漏过那个李家,低声道,“哪个李家?”
没等西竹说话,那人冷声喊道,“本少爷是李家大奶奶的的本家兄弟!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吧!”
裴菀书皱了皱眉,李家是皇后的娘家,那大奶奶可不就是沈醉那位李侧妃的嫂子?思量了一番觉得还是只救了那小厮便罢,其他的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李家大奶奶的小姑不日将嫁入我们王府,这位大爷到时候可随行?”裴菀书淡淡道。如果是亲近的,估计会去,因为李家小姐也没什么兄弟。
“我,我自然要去,我们二爷都要去的!”那人得意道。
裴菀书松了口气,低笑了起来,李家虽然是皇后娘家,但是除了名上好听,实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权。这个李二爷只在工部谋一个小差使,还是攀了太子的门。太子帮的人娘舅家的倒是少,似乎只有他的几个表哥,大舅,这个李二爷却根本不得势且履次被太子嫌弃。
“既然大家是亲戚,那么就请顾大爷看在王府的薄面上放过那位小哥如何?”裴菀书松了口气,却又不想与她纠缠,这人如此蛮横只怕还是有靠山罩着。
“那,那可不行!”顾德全一口回绝。
裴菀书皱了皱眉,“顾大爷有什么条件?银子?”
“不,不要!本大爷就要他了!”顾德全一副认死理的样子,让裴菀书眉头皱得更紧。
“今日本王妃要带走他,你有不满的回头去王府我们细说。”裴菀书不耐起来,“西竹,给那位小哥一吊钱,让他雇车去王府,回头再说!”
听见西竹低声说了两句话,接着一个细巧的声音说了句,“谢夫人,”然后又听见他磕了三个头。
“去吧。”裴菀书从车窗帘幕的缝隙看出去,只能看到一个细瘦的身影。
人群陆续散开去,西竹上了车让吴大继续赶车,裴菀书隐约听到什么“瑞王妃真是慈善之类的话!”不由得撇撇嘴笑起来。
西竹看着她脸红的样子笑道,“小姐不习惯被人如此注目吧?”虽然是在车里面,但是裴菀书的脸颊竟然红得通透。
“你怎的跟水菊似得?”裴菀书嗔了她一眼,倚在轿箱上抬手托着脸颊,却在思量等下韦家小姐说什么,自己该如何应对。
深秋,落叶凋零,飒飒飘落。一叶梧桐扑进怀里,裴菀书顺手拈住,抿了抿唇抬眼却见柳清君站在二楼,静静地看着她。
裴菀书无声地笑笑,抬手朝他挥了两下,西竹忙伸手扶住她,“小姐,这是外面。”裴菀书猛然醒悟忙抬脚走进酒楼,这时候掌柜亲自迎出来,刚要行礼,裴菀书给他使了个眼色。掌柜的立刻会意,“小姐,韦家小姐在楼上天字三号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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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菀书谢了,和西竹从门口一侧与大堂隔开的走廊进去转了个弯然后上了楼。柳清君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上来的人。
她穿着最上等的蜀锦做的衣衫,上面绣着精致的海棠花,衣襟和袖口的花边是金银丝绣,那一头乌黑的青丝绾成华贵的惊鹄髻,上插金钗步摇。
近在咫尺,却似乎很远。回头间,她已经嫁做人妇。
裴菀书抬眼见柳清君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点奇怪,似乎在看着自己的头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然后诧异地看向他。
柳清君略略沉了沉眸,笑起来,裴菀书转眸看向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媚眼含情,檀口生香,锦衣华饰的美人委委佗佗而来,衣衫轻薄如水波荡漾。
裴菀书转身对西竹道,“你跟柳公子说我等下有事与他说。”说着迎上那名女子,两人互见礼,“韦小姐!”裴菀书笑了笑。
韦姜妩媚轻笑看向一边的柳清君道,“姐姐认识?”
裴菀书微微摇头,“我一向躲在家里清净,哪里有机会认识如此风雅之人!”拐向走廊间,看到柳清君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
“韦小姐如此绝色容貌,想必是在看你了!”裴菀书轻笑。
韦姜矜持轻笑,却道,“因此我向来是不敢出门的,连城隍庙都少去!那日进宫本来想见见姐姐的,可惜你竟然早早就回去了!”
说话间走到门口,早有丫鬟推开门,进去之后又有丫鬟挑起珠帘,里面两个娟秀丫鬟一个拨着小炭炉一个洗茶具。
迎福酒楼是京城算得上顶尖的高档酒楼,不但环境清雅,摆设别致,里面的菜式茶具酒类都是一流的。
裴菀书看了看却发现韦姜自己带了茶和茶具。
裴菀书不动声色地笑笑。
“我不习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所以喜欢自带茶具和茶饼,我们来喝喝我托人捎来的普洱!”韦姜淡笑着,举手投足风月无边。
裴菀书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如书上说的那样巧笑顾盼,笑语嫣然,和她一比自己真的是鱼眼睛,枉自为女人了。
“姐姐请!”韦姜让裴菀书上座。
两人在矮几前相对跪坐在厚厚的锦垫上,丫鬟忙上前在她们膝上铺了细锦绣莲花的盖巾,又有两个丫鬟分别端了两个小巧的银盆上来,跪在当下地上。
裴菀书便随着韦姜也净了手,又有丫鬟用银盘托了吸水性很好的绵巾,便又净了手。裴菀书还想是不是该漱口的时候,便有丫鬟捧了银盘,上面两只银杯,装着青盐水。
漱完口,裴菀书想该喝茶说正事了吧!
谁知道又有丫头捧着一只紫檀雕花的小匣子出来。
韦姜接了过去,对着裴菀书笑笑,然后放在她的跟前,“初次见面,妹妹没有什么好东西,小小的首饰不成敬意!姐姐一定要笑纳!”
裴菀书一听没想到如此,自己可是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沈醉送的凉玉因为过了盛夏早让水菊收起来了,再说自己也不是什么皇后太后的从手腕上往下摘东西也不合适。
韦姜笑吟吟地看着她,“姐姐,我们品茶吧!”
成套的极品紫砂茶具,普洱茶清香渺渺,白烟缭绕。
韦姜亲自洗了茶,做足了一套的功夫,冲壶,洗杯,姿势曼妙优美,不像是煮茶倒像表演。裴菀书看着她纤纤玉指握着小巧的紫砂壶,轻薄质地的上好湖锦织着精致的团花,袖口和门襟边上绣着精美的菊花纹饰。
“韦小姐真是客气,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我们还是说正事!”说着伸手接过韦姜递过来的小茶杯。
韦姜惊讶地看着她,“姐姐有要紧事?请说!”
裴菀书一愣,怎的是自己有要紧事?明明是她约自己来的。“韦小姐约我来此,我还以为有重要事情呢!”
韦姜掩口轻笑,“姐姐多心了,我不过是久慕姐姐之名,想早点认识一下,免得过门时刻大家太过尴尬!”
裴菀书微微摇头,“韦小姐多虑,都是一家人,哪里会如此?韦小姐如此识大体,又怎的会计较顾虑不到的事情呢?”
韦姜颔首,“姐姐放心,韦姜虽然不是什么巾帼,但是也懂进退,断然不会让姐姐为难,听说姐姐近来在府里大刀阔斧地整顿,妹妹觉得很好,很及时,要是妹妹也会如此的。”
裴菀书淡笑,“韦小姐一定会比我做的好!”
韦姜笑了笑并没有否认,而是低头喝茶。
片刻她微微倾了倾身体,对裴菀书道,“我一看姐姐就是好相处的人,心思单纯,心无城府,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姐姐去宫中的次数少些,这上面就比妹妹知道的要少一点。”
裴菀书点头,“这倒是,还请韦小姐多多指教。”
韦姜细细叹了口气,似是面有难色,“我要是说吧,姐姐定然觉得我背后饶舌,不好相处,可是如果不说又怕姐姐吃亏,到时候被人暗地里下了绊子又是我的过错,会心有不安!”
裴菀书凝眸看向她,浅笑,“韦小姐提点,菀书感激不尽,哪里会多想?不过总归身正不怕影子斜,想我行得正坐得直哪里会得罪人呢?到时候大家姊妹一处,算是有个伴!岂不是很好!”
裴菀书低头喝茶,略略抬眼间猛地对上韦姜凛寒的冷笑,却又随即换上春风一般的温柔,让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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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姐姐想着与人方便于己方便,可是自古便有人喜好强出头抢风头,独霸恩宠容不得人,这样的教训,可不少呀!”韦姜似是无奈地说道。
裴菀书也能体会她,本来是说她的婚事,结果掺和了李家小姐,谁知道最后竟然是自己捡了这个“大便宜”!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妹妹说的也是,菀书感激不尽,一定倍加小心,多加要求自己!”裴菀书轻声说着,低头喝茶。
韦姜叹了口气,“姐姐还是不明白,其实我直说也无不可,就算是当着面我也可以这样说。那一位可没有我们这么好相与,脾气暴躁,品行恶劣,自小骄纵蛮横,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就连正牌的永康公主也没有如此过!”
听她切实将名字说出来,裴菀书只是淡笑,这位韦小姐很讲究策略,联络自己对付另一个,自己若是不答应,她很可能去联合另一个,可是她其实真的没此必要。
她真的很想说她和沈醉互看对方不顺眼,不必担心她会和她们争宠。
“那韦小姐觉得当如何?”裴菀书不动声色,依然淡然无波。
“姐姐如此聪明的人怎的还不透?”韦姜似是有点着急,叹了口气却不再说。
裴菀书低头喝茶,没有言语,室内的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下只有她们二人。
韦姜见她不开口,咬了咬唇,低声道,“像她那样一个嚣张跋扈的人,王爷早就看厌恶她的,可是德妃娘娘说赐婚的事情,她便横插一杠,姐姐说,是不是很无理?”
裴菀书微微颔首,没有吭声。
“姐姐以后有的时间可以慢慢地观察,千万不要被蒙蔽了眼睛,宫里看事情永远是要多想的!”韦姜说话间炭炉上的铜壶水开了,吱吱冒着热气,她垫了绵巾拎下来趁着水滚烫,直接冲进紫砂壶中。
“前两日我进宫,听娘娘说,前些时日正得宠的唐昭仪死了,死得蹊跷,但是唐大人是东宫的亲信,所以也没闹,皇帝有升了唐大人的官不知道是不是作为补偿。宫里要求保守秘密,所以是草草收敛,好不凄惨。”韦姜“啧啧”两声,叹息摇头。
裴菀书想起在德妃宫里看到的那个唐婕妤,相貌温婉,沉静少语,眉眼竟然和皇后有两分相似。
“在娘娘宫里见过,那日还是好好的?怎的就得病?”裴菀书故作惊讶。
“哪里呀,姐姐,你不懂,是失足坠下荷池,说是看锦鲤,哼!”她冷笑一声,“这都什么光景还看荷花锦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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