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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以牙还牙
    八月二十一, 一方楼

    时近傍晚,福晋在额头的一阵阵抽痛中醒来,轻揉着眉角起身,却发现屋子里似乎格外的安静。

    “来人,”福晋披着外裳走出内厅, 也不知为何, 外间竟是连烛灯都没有点, “人都野哪儿去了?诗瑶!”

    “福晋!”屋外磕磕绊绊地跑进两个人,却是另一个大侍女诗珑和顶了诗玥的书瑾。

    “怎么是你们俩?”福晋皱了皱眉, 说话的语气带了些疑惑, “诗瑶和诗环呢?我不是吩咐了诗瑶在外间理账吗?”

    诗珑和书瑾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支吾了半晌,最终还是诗珑一咬牙, 实话实说道,“回福晋, 诗瑶、诗环两位姐姐被苏公公带走快两个时辰了, 一直都没有消息。您睡得沉,奴婢们也不敢打扰您……”

    “什么!”福晋瞪大了双眼, 眉心又一阵刺痛,“苏培盛他好大的胆子!”

    “请福晋息怒,”书瑾跟着跪在地上, 头埋得低低的, 让人看不见神情, “苏公公本来是来求见您的, 可是因着您午睡,两位姑姑不肯通报。苏公公好像因为什么事儿很着急,就说问两位姑姑也是一样的,这才叫人把两位姑姑带走了。”

    跪在一旁的诗珑嘴角一挑,偷着往书瑾的脸上瞅了一眼,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把错都归在诗瑶和诗环身上了?

    只可惜,福晋并未太受书瑾的话影响,堪堪咽下一口气,回卧房换了衣服,带着诗珑、书瑾就要亲自往刑房去。

    另一边,刑房里

    诗瑶、诗环好生地坐在一对儿老爷椅上,手边还摆着新鲜的瓜果和冒着香气的牛乳茶。

    只可惜,这本来十分诱人食欲的甜蜜气味,和刑房内某种腥臊的湿气混合在一起,入了口鼻,只会引人作呕。

    诗瑶、诗环都惨白着脸,若不是紧紧抠着老爷椅的扶手,整个身子都快瘫软到了地上。

    就在她们两人正前方,一个十字的刑架竖立在墙边,一个看似十分普通的,带着几分书卷气的中年人被绑在刑架上。

    行刑的过程一般都是大同小异,蘸了盐水的鞭子,烫红的烙铁,生着铁锈的长钉,缠着麻绳的夹棍……

    只是,苏公公有特别吩咐,不能太伤筋骨,尤其不能废了嗓子。

    是以行刑的恩绰颇费了一番功夫,新削出来的竹签儿,巴掌长,比缝衣裳的银针稍粗些,将十指的指甲挨个拔出,沿着里面的细嫩肉慢慢插入。

    中年人的嘴巴被布条塞得十分牢固,想喊也喊不出来,额头上、脖子上都是青筋暴涨,本来苍白的脸色瞬间红的能滴出血来。

    诗瑶、诗环定定地坐在椅子上,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那人探出个诡异弧度的脖子和快脱了眼眶的眼珠子,已然让两个姑娘家吓破了胆子。

    二十多根竹签儿钉进去,那中年人已经几昏几醒,他就是个说书的手艺人,跟闻风阁的掌柜有点儿远亲。平日里接触的达官显贵多了,内心有些小自负。这回受了人家的银子,也没觉得编个香艳的段子有什么了不起。

    毕竟那谣言都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他不过是个凑时兴的,谁会跟他过不去?

    只是,没想到啊……

    “喂!”恩绰上前拍拍那人的脸,“怎么样,还能受得住不?”

    中年人疯狂摇头,他说,他什么都说,一个普通人哪能熬得住刑,现在就是让他骂自己祖宗十八代,他都不会有一丝犹豫的。

    恩绰回头看向身后的苏大公公,此时,苏公公正两手一窝,坐在小马扎上昏昏欲睡。

    “看来,我们苏公公还不是很满意,”恩绰重新转回头,看着那中年人浅浅一笑,“谁让你倒霉呢?说谁的故事不好,偏说我们王爷的。”

    “唔唔唔,唔唔,唔唔……”

    又一股腥臊味自那男人□□里传出,从被抓来到现在,他已经尿了三次了。

    苏伟捏住鼻子,搬着小马扎坐远了些。他身后的诗瑶、诗环这时已经连椅子都坐不住了。

    竹阔楼

    茉雅奇坐在榻子上喝茶,宝笙挨在脚榻边理着绣线。屋内的烛火忽地一闪,门帘被人掀开一角。

    “二格格,”宝笙矮身一看,嘴角立刻露出了笑意,“您怎么还偷偷摸摸地进来?刚儿我们格格还想过去叫您呢。”

    “那姐姐怎么不去呢?”伊尔哈小嘴一噘,掀开帘子进门,脸上满是委屈,“我都快被那个马氏折腾死了,姐姐倒好,竟会偷闲,管你的那个嬷嬷呢?”

    茉雅奇端茶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宝笙,宝笙虚虚一笑,“还在后院呢,这两天府里事多,把她放出来,一准儿又要闹到福晋那儿去。”

    “还是放出来吧,”茉雅奇把茶碗放到桌上,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如今苏公公回来了,福晋应该也没什么精力理会码事儿了。”

    “后院!”伊尔哈两眼一瞪,嘴角哆嗦了半天道,“姐,长姐,你你不会把——”

    “我把她关起来了,”茉雅奇笑着拉伊尔哈坐下,“也是那个费佳氏没眼力见儿,府里都焦头烂额了,还站在我面前夸夸其谈的。要不是看在福晋面子上,我就让人把她也送进刑房去了。”

    “啊,”伊尔哈尚有些恍惚,“那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把马氏一起关进去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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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主仆俱是一笑,茉雅奇无奈地刮了伊尔哈鼻梁一下,“你呀,还当是什么好事呢?等回头福晋追究起来,你想和我一起受罚啊?”

    “对啊,到底是福晋送的人呢,”伊尔哈反应过来,又十分担心,“那还是赶紧把人放出来吧,姐姐好好安抚她一下,别把事情闹大了。”

    茉雅奇点点头,示意宝笙去放人,宝笙会意,麻利地掀帘子出去了。

    两姐妹又在屋子里说了一会儿体己话,眼见着蜡烛都烧矮了一截儿,出去的宝笙却迟迟不见回来。

    “怎么回事儿?” 茉雅奇皱了皱眉。

    “一准儿是那个费佳氏闹起来了,”伊尔哈断定了,起身要去看。

    门外却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茉雅奇拉住伊尔哈,门帘被猛地一掀,宝笙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道,“不不好了,大格格,费佳氏,费佳氏她死了!”

    一方楼

    福晋领着诗珑、书瑾刚迈出大门,张保、张起麟带着一干老太监就迎了上来。

    “奴才们给福晋请安!”

    福晋站在台阶上,眼前呼啦啦地跪了一片,“怎么?你们是来给本王妃示威的?”

    “哎哟,王妃这话不是要奴才们的命吗?”张起麟抬起头,满脸谄媚,“奴才们刚一回府,收拾妥当就来给您请安了。正赶上您歇息,奴才们不敢打扰,这才一直在门外等着的。”

    “是吗?”福晋走下台阶,高傲的眼神在一众奴才中巡视了一圈,声音冷冰冰地道,“那我怎么看着,好像少了一人啊。”

    “回王妃的话,”张保低头禀报,“苏公公有要事在身,午后来没见着福晋,只好先去办事了。奴才这儿,还有苏公公要交给福晋的东西,请福晋过目。”

    张保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张纸,跪着呈给了福晋。

    福晋接过,粗粗一看,脸色猛然沉了下去。

    “后院的记档一向在王妃这儿保管的,”张保说话的声音很小,“王妃和王爷一向举案齐眉、伉俪情深。这记档若是假的还好,若是真的,王妃可就被一帮奴才连累了。诗瑶、诗环两位姑姑总管福晋院里的杂事,底下有奴才手头不干净,她二人难辞其咎。苏公公也是担心王妃心软,这才先一步把人带走,一来便于查清事情真相,二来也是彰显王妃心性。相信王妃知道事情缘由,必会以王爷为重,以王府声誉为重。”

    张保的话说到这儿,几乎等于没有给福晋任何选择的权利,福晋甚至连追究苏培盛目中无人的理由都没有。

    不过,此时福晋也没有心思再去追究苏培盛了,她手里捏着这两张纸似有千斤重,坠得手腕子都疼。

    竹阔楼

    关着费佳氏的屋子漆黑一片,怕惊动了人的宝笙连灯笼都没拎,只捂了一盏烛台,将两位格格带到了门外。

    太监福安跟在茉雅奇身后,他又瘦又高,还会些功夫,但其实年纪不大。当日,就是他把费佳氏一路拖到后院关起来的,那婆子不是个使劳力的,被他随手扔进门内,半天都没爬起来。

    宝笙走到床边,看了两位格格一眼,刚才她劝了半天,两位格格还是坚持要亲眼看看。

    宝笙无奈,只得把床帐卷起,将手中的烛台往前递了递。费佳氏青紫的脸庞在烛火下一映,竟好似随时要睁开眼一般。

    “啊——”伊尔哈尖叫一声,闪身躲到了茉雅奇身后。

    茉雅奇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鼻端又似乎萦绕着什么异味,当即胃里一酸,干呕了起来。

    “格格,”宝笙忙扶了两人出去,又让福安在门外守着,暂时不要惊动任何人。

    “格格,我看那费佳氏似有隐疾在身的,”宝笙将两人搀进内堂,又换上热茶,“这几天府里事忙,奴才们各个战战兢兢。也是奴婢懈怠了,只交代了每日送饭送水给她,都没腾出时间去看看。”

    茉雅奇呆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茶杯,也感觉不出是否烫手。她也处置过几个奴才,只把人往刑房里一送,生死都有人料理。

    可是,这次的费佳氏却和以往不同。一来,她并未犯下大错。二来,她是福晋送来的教养嬷嬷,等同于茉雅奇的半个师父。茉雅奇是十分敬重李嬷嬷的,对于这位新来的嬷嬷,她虽然厌烦,但多少还是存着敬意的。

    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人,竟然就因为她的一个命令,白白死在了她的后院里。

    “姐姐,你没事儿吧?”伊尔哈坐到茉雅奇身旁,握住茉雅奇的手,“你别怕,这事儿不能都怪姐姐的。回头,就算福晋要追究,伊尔哈跟你一块儿受罚。”

    刑房

    天已经黑了,又一轮刑罚过去,那中年人已经连抬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伟靠着墙边眯了一觉,等到屋里没了声音,才磨磨蹭蹭地睁开眼睛。

    “怎么样?两位姑姑,”苏伟径直走到诗瑶、诗环面前,这时两人已经离了老爷椅,在地上挤做一团,脸上的脂粉混着眼泪鼻涕,此时是完全看不出颜色了。

    “我这人呢,平时还是很怜香惜玉的,”苏伟蹲到诗瑶身边,“今天,本来是不想为难两位姑姑的。只是两位姑姑的态度,实在是太让咱家失望了。你们满心以为,拖着时间,福晋就会来救你们。可你们看看,这时候,福晋连晚膳都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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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诗瑶往后蹭了蹭,一手使劲地攥着诗环的袖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从来都没说过王爷的坏话,那些事儿跟我们没有关系!”

    “我没说跟你们有关系啊,”苏伟一脸无辜,“我只是想让你们配合调查,问几个问题。是你们一味地拒绝,满口大道理,我说东你们就说西,非把我和福晋摆在对立面上。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这一下午,让你们两个坐椅子,我只能坐个小马扎。哎,你们知不知道,我就是伺候王爷的时候,都没做过这么长时间的小马扎。”

    “苏公公,”围观的恩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把手里的铁刷往盘子里一扔,靠着墙边喘口气道,“您赶紧办正事儿吧,这边这人也快顶不住了。”

    一方楼

    福晋坐在正堂中间,院里站满了奴才。这次福晋来圆明园,因着先头万岁爷驾临,后头又有中秋家宴,是以能带的奴才都带来了。

    能接触到后院记档的,最起码得是能进得了屋子的,其中绝大部分,都在这间院子里了。

    诗珑和书瑾站在屋檐下,一圈一圈地环顾着院中的各色脸孔,“福晋的意思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今儿晚上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福晋也保不住你们。如今,就连诗瑶、诗环都进了刑房,你们以为,自己还能逃得过吗?”

    奴才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两股战战。

    站在其中的元草,此时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她很害怕,心里不住地骂那个死鬼郑七。说什么以后他养着她,不让她再干扫地的活儿,让她也能被一帮丫头伺候。

    她是被那些银票迷昏了头,先是把记档偷抄了给他,后连自己的身子都给了他。现在倒好,别说当什么少夫人了,眼瞅着连命都要赔进去了!

    同一时间,圆明园各处

    一个个笑里藏刀的老太监向园子里的奴才们传达了苏公公的意思,“凡是参与其中的,只要主动承认错误,一律罪减一等。没有参与其中,但知道内情的,现在说出来,功劳一件,大大有赏。不过,若是被旁人抢了先,你该说的没有说,回头追究起来,一律按同犯处置。”

    一个注定不眠的夜晚,奴才们围拢在一起,拼命回忆身边的人和事,只要有一点点怪异的地方,立马上报,生怕最后莫名变成了同犯。

    而花房的梅姐儿,此时正是天人交战。

    她想起了郑七的突然发迹,想起了郑七曾经有意无意地向她打听府内的各种情况,想起了郑七和元草的奸情。如今,郑七还在京城雍亲王府,不知是否听说了京里的谣言,会不会就此逃跑。

    可是,就让她这样把郑七供出去吗?他们毕竟是曾谈婚论嫁过的,她和郑七是青梅竹马,自幼定情,就连她的父母——

    父母……

    “张公公,”梅姐儿张口叫住了张保,她不能不顾自己的父母,如果她因为包庇郑七被处死,那谁为她的父母养老送终呢?

    “姑娘有话要说?”张保站在梅姐儿跟前。

    “是,”梅姐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刑房

    诗瑶、诗环起到的杀鸡儆猴作用,如今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苏伟知道福晋已经开始彻查,遂也不再为难两个姑娘,让人把她们领出去,洗漱干净,待福晋那头查出个结果,再照例处置就是。

    此时,说书人也被从刑架放了下来,恩绰把他嘴里的布条一拿掉,他就大张着麻木的嘴,连滚带爬地扑到苏伟脚下。

    吓得苏伟还以为这人失心疯了,要咬他,连连退了好几步。

    那人只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唔唔”了半天,才含含混混地道,“我都说,我都说,大人要问什么我都说。我不是故意说雍亲王的坏话的,是有人买通我的,也是个说书的,我们都叫他吴老六……”

    “行了行了行了,”苏伟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谁说我要问你问题了,你怎么这么没耐心呢,听人把话说完行不行?”

    苏伟往地上一蹲,掏出块手帕擦了擦那人一嘴的血沫子,“我今儿请你来啊,是要请你说书的。”

    “大人,大人,您绕了小人吧……”

    说书人压根不信苏伟说的话,还什么请来说书的,有他这么请的吗?“小人不说书了,不说书了,这辈子都不说了……”

    “不说书了?”

    苏大公公刚才还柔情似蜜的脸色瞬间一变,好像转眼就化成了随时能要人命的阎王爷,“那你还活着干嘛?来人啊!”

    “等,等一下,”

    那说书人眼看着两个侍卫真朝他来了,连忙改口,“小人说,小人说,您让小人说什么小人就说什么!”

    “这就对了嘛,”苏大公公又高兴了,一边给这人擦脸,一边絮絮叨叨地道,“不止你要说,整个京城的说书人都要说,我连名字都替你们想好了……”

    “请,请大人赐教,”说书人一阵一阵地打着哆嗦,那刮在他脸皮上的帕子好像比刚才的铁刷还要坚硬。

    “就叫,”苏伟撑起下巴,脸上带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家有凶妻似老虎,可怜贝勒成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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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苏子有点儿变态了……

    两段书名,“银安殿上小相公销魂瘦骨,金銮阶下痴贤王为卿一怒!”“家有凶妻似老虎,可怜贝勒成公公!”

    好吧,请大家原谅小苏子的文学涵养,毕竟人家是现代来的,白话一点儿老百姓才能看得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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