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
东小院西厢房
“托合齐?”四阿哥隆起眉心。
“是, ”魏经国低头道, “步军统领掌京城卫戍, 手握八旗步兵、巡捕五营的兵权,是京畿重地最后一道屏障。奴才在邵干书房看到那封信时, 便惊觉事关重大,来不及细想就将信揣在了身上。”
四阿哥一征,双眼危险地眯成一条缝, 语调轻扬,“你将信带出来了?”
魏经国微微掀眉看了一眼四阿哥,慌忙垂首道, “是奴才思虑不周, 奴才没想到当晚就被——”
“信在哪儿?”四阿哥打断魏经国的话。
魏经国暗暗地咽了口唾沫, 压着嗓子道, “回贝勒爷, 信被奴才藏在了腰带的夹层里。”
东小院门口,小英子靠着门柱打瞌睡, 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临近, 李英猛地一惊,睁开双眼, “王公公!”
王钦提了提手上的食盒, “咱家来给主子送膳了, 主子在哪儿歇着呢?”
“主子没歇着, 一直忙着正事儿呢, ”李英挠了挠后脑勺, “不过,今天怎么是王公公提膳?膳房的人呢?”
王钦弯了弯嘴角,低头看看手上的食盒,“今儿的菜色好啊,让膳房的人来提就白瞎那番功夫了。”
书房里,四阿哥将一张沾染了点点血迹的信纸塞进了平整的信封里。
傅鼐负手站在一旁,躬身接过四阿哥递过来的信封。
“找一个脸生、可靠的人,将这封信秘密地送去裕亲王府,”四阿哥背手看向窗外,“裕亲王是最了解皇阿玛心思的人,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奴才遵命,”傅鼐垂首,复又略带不解地抬头道,“主子既然已经抓到证据,为何不直接面呈圣上?”
四阿哥摇了摇头,“这只是一封含糊其辞的回信,即便提到了所谓‘大事’,细究起来也指代不明,说是证据还远远不够分量。不过,索额图勾结托合齐,意图控制京畿重地的兵权却是显而易见的。既涉及军政大事,由裕亲王来提最为适合。”
“奴才明白了,”傅鼐躬身,“奴才这就去安排。”
四阿哥点了点头,待傅鼐领命而下,独自一人坐到了书桌后,展开的宣纸上落下几个大字,“众望所归”。
正在四阿哥望着那四个字出神时,有人掀帘而入。
四阿哥抬起头,苏公公趿拉着鞋子,迷蒙着双眼走了进来,“主子,王钦来了……”
四阿哥弯了弯嘴角,“来的倒是时候。”
苏伟扁了扁嘴,他还有些困,眼睛半睁不睁地往四阿哥身上一靠,正好看到桌上的四个大字,“主子,这是?”
“这是那封信上的,”四阿哥将笔搭在砚台边,“此大事,众望所归,卿当可立不世之功;爷在想,邵干说的这‘众望所归’,到底有多大的分量。”
苏伟眨巴眨巴眼睛,略带怀疑地道,“那马家胡同的诗社没开几天就关了,索额图也筹集不了多少人马吧?”
四阿哥摇了摇头,“这个谁也说不准,但是有一点很值得怀疑。在马家胡同来往的大都是邵干这种中等品级的官吏,有些是地方上的小官,有些甚至是戴罪之身,就像之前被索额图调派回京的额库里,在外人看来颇有些乌合之众的感觉。”
“主子的意思是,”苏伟有点冒冷汗,“索额图真正拉拢的大人物都还没露头?”
“也不是都没有露头,”四阿哥缓了口气,“这不是有托合齐了吗?步军统领、九门提督,皇阿玛手边最坚韧的利器,只不过如今却是一把双刃剑了。”
王钦拎着食盒晃悠回了排房处,马廉一早等在大树下,“王公公,怎么样了?”
王钦叹了口气,将食盒递给马廉,“四贝勒在忙,咱家根本没见到人。”
“那——”马廉蹙起眉梢,王钦却是一笑,“大管事放心,咱家虽然没见到四阿哥,东小院的事儿却是打听的差不多了。”
马廉带着瓜皮小帽,换了常服,赶在府里下钥的前一刻到了大门边上,正要出门时,却被任东路管事的李涵撞个正着,“大管事,这是要出去啊?”
马廉略微一惊,慌忙敛了神色,笑着躬身道,“是啊,家里有点事儿,趁着天黑回去一趟,明早再赶回来。”
“大管事辛苦,”李涵拱了拱手。
“谈不上辛苦,都是做奴才的本分,”马廉咧了咧嘴,“李兄弟快去歇着吧,我这儿先走了。”
“是,是,”李涵让到一旁,“大管事好走。”
马廉匆匆而去,李涵略有思绪地往排房处走,没走几步,就见库魁领着两个人穿着便服迎面而来。双方点头而过,李涵转身看着一行三人着门房开了小门,闪身出府,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隔天晌午,裕亲王府
张廷枢被急召而来,福全盖着毛毯,靠在榻上,炕桌上摆着一封书信。
“臣给王爷请安,”张廷枢俯身行礼。
福全面色发黄,神态间带着些许憔悴,“你看看这信,是今一早被人送到王府的。”
“是,”张廷枢接了书信,展开一观,片刻后蹙起眉心,“王爷,这——”
福全叹了口气,“本王已经派人去调查过这个邵干,他被调遣回京后与索额图来往甚密。”
“那王爷打算怎么办?”张廷枢嗓音深沉,“此事非同小可,托合齐任九门提督,他手里握着的是整个京城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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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本王心里最是清楚,”福全神色安定,稳坐榻间,“你知道当初九门提督职责的确立是因为谁吗?”
张廷枢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小臣不知,只知道圣上任命的第一任九门提督是大将军费扬古。”
福全弯了弯嘴角,“费扬古以前,尚无‘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一职,京中八旗兵丁各自为政。皇上登基后,真正统辖京城治安的人,其实是辅政大臣鳌拜!”
张廷枢愣了愣,半晌没有说话,将手中紧握的书信又拿起来看了看,恍惚间想起什么似的道,“王爷,这信是谁送来的?”
福全摇了摇头,“送信的人什么都没说,门房一个转身,人就不见了。”
张廷枢咬了咬下唇,略带踌躇地道,“那王爷打算如何向圣上禀明?”
福全微闭双眼,嗓音似有若无,“索额图所谋定于太子有关,然储位一事,自皇阿玛始,就是重臣心中所趋,皇族骨血之痛,圣上更是深有体悟。此一事,即便由我来提,也要一个最为恰当的时机。”
张廷枢敛眉思索,尚未答话时,福全突然咳了起来。
“王爷!”张廷枢慌忙上前,却被福全扬手制止。
裕亲王慢慢地平顺气息,坐直身子,冲张廷枢弯了弯嘴角,唇边一丝鲜红煞是惊人。
明相府
纳兰明珠负手立于廊下,双眼微闭。
纳兰揆叙匆匆而来,冲纳兰明珠一俯身道,“阿玛,手下人已经查实,前几日京郊不远处确有一伙人追捕几个门客。奴才们多方打听,那附近住着的是兵部督捕左侍郎邵干。”
“邵干?”纳兰明珠睁开双眼,“果然是索额图……”
“阿玛,”纳兰揆叙直起身子,“直郡王传来的消息太过模糊,四阿哥手上那封信到底是不是给九门提督托合齐的,还有待考量。”
纳兰明珠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大阿哥说他的线人无法接触到过于内部的消息,只是打探到了那中箭之人昏迷中的几句胡话,到底也做不得准。但是,此前温宪公主一事,着实蹊跷,我总觉得这京中要发生什么大事。不管怎样,你先派人去盯着托合齐。这一回,咱们不能再被动挨打。”
“儿子明白,阿玛放心”纳兰揆叙一拱手道。
四爷府
东小院堂屋,四阿哥正盯着苏公公练大字,张保躬身而入,“主子,魏经国已经退烧,伤口也有愈合迹象,看起来是没有危险了。主子打算如何安置他?”
四阿哥缓了口气,伸出手指在苏公公前一笔处敲了敲,苏伟扁扁嘴,又提笔重写了一遍,“让他先在府里养好伤,过几天,你去找个可靠的商队,将他送出城去。告诉他,只要他能设法保住自己的小命,他日京中平定后,爷定许他飞黄腾达。”
“是,”张保垂首领命,复又抬头问道,“那个丁大夫怎么办?”
四阿哥敛眉想了片刻,苏伟扯扯他的衣袖,“让那个丁大夫留下吧,我看他医术高超,人也老实,而且从不多嘴,正好咱们府里也缺一个家用的大夫呢。”
四阿哥弯了弯嘴角,“那就留下吧,给他在东路收拾间屋子,再派个人去伺候着,到底是当大夫的,也别怠慢了。”
“嗻,”张保躬身领命,退出堂屋。
索相府
十一月末的天气已带着冬日的寒意,石板上沁起的冷霜结出一朵朵小巧的纹路。邵干赤裸着身子跪在院中,背脊直直地挺立着。
屋内,点着淡淡的檀香,格尔分站在窗口,时不时地看看外面。只是一封信,或许搬不倒赫舍里氏,但冰冻三尺,如今已是箭在弦上。
索额图坐在书桌前,蘸着薄墨,精心地写着一纸谏言。
竹纹蜿蜒的柳宣,饱满地吸着墨汁,一行行、一列列后,末尾处只余四字,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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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电脑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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