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一脚踹向他头盔:“滚啊。”
扎哈尔也看到她衣摆下白皙的脚腕,他之前跟在她身后护卫着她的时候,没少盯着她的脚腕看,这仿佛是完全不受紫外线影响的肤色以及银白色的双眼,只可能是陛下了!
因为陛下又一次跑出宫廷,多日未归,想要瞒住圣殿也是不可能的。圣殿倒是没有太责怪他,只是要扎哈尔归队并负责护送圣物去原爆点。
上次护送圣物都已经是近一年前了。
扎哈尔也对姐妹会的内斗心知肚明,他早就想到此次必然凶多吉少,但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跑路的陛下啊!
宫理以为他会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扎哈尔噎了一下,看到姐妹会的黑袍女已经被几个护卫兵按在地上乱刀刺死,立刻意识到如果宫理不出手,他和他的骑士团绝对会死在这里。
扎哈尔立刻高声道:“陛下!帮帮我们,他们这群反贼要忤逆向主的供奉!”
宫理:“……哈?”
周围很多护卫兵也被“陛下”两个字吸引来目光。
宫理正要挣脱扎哈尔的手,就看到黑色通道尽头,另一位骑士被几个护卫兵用武器抵着胸膛的铠甲不得不往后退,一直退到结界附近。
几个身穿蓝色防辐射服的护卫兵一脚踹向他胸口,骑士飞出去,下半身竟然穿过了结界上的鼓包,进入了结界内部,骑士当即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还在结界外的上半身疯狂挣扎着。
几个护卫兵哈哈大笑,将骑士拽了出来。
宫理听到他如此痛苦的声音,以为他的下半身可能焦黑了,但没有,盔甲和上半身没有任何区别,锃亮崭新,但他的腰部以下却软下来。
并不是他吓得腿软……
绑在大腿上的铠甲脱落下来,掉在了地上,铠甲内的裤子软塌塌的垂下来。
他的下半身消失了。
而腰部没进入结界的地方,则有个横截面断口,疯狂向外涌着血……
宫理愣住了。
身体进入结界的部分像是凭空消失了,但是铠甲衣裤都还在。就是说这个结界入口处,是任何活物肉|体无法通过的吗?
宫理怔愣的看向结界入口处的时候,扎哈尔也拽住垂到她后背的头巾,一下子将头巾拽下来,露出宫理耀眼的银发与半张脸来。
扎哈尔心知肚明,只要是宫理释放出自己的强大信息素,此刻场上绝大多数人都会腿软服从。
只要她肯,她就能平息这场争端,只留下一地为她臣服的人。但宫理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扎哈尔心里不清楚,在他自作主张的拽掉她头巾,喊着“陛下”的时候,宫理眼里闪过一丝对他的洞悉和奚落。
简直就跟之前在花园里把他钉在地上要往他鼻子里塞草叶似的。
好几个护卫兵目光惊疑不定的朝她看过来,他们应该也听说过几个月之前格罗尼雅多出来的那位王,甚至可能听说连姐妹会圣殿对这位王的态度都是暧|昧不明的。
宫理瞥了扎哈尔一眼,站起身来,让扎哈尔叫破她反倒不怕不躲了,挥挥手道:“你们打,你们打——”
其中数个护卫兵和教廷骑士都对宫理露出了警惕又困惑的样子,在宫理笑着点头裹紧沙色衣袍之后,更有一种荒唐可笑的感觉。
扎哈尔对宫理也有过轻蔑的,毕竟王一直是傀儡一样的角色,宫殿是独立于圣殿搭建的精致戏台。但他实际接触她越多,越知道这个女人被姐妹会忌惮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眼前的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个道理。
宫理往黑色通道的边沿躲着的时候,其中两个护卫兵率先朝她攻击过来:“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宫理脸上故意挂起和气的笑容,闪身躲避着,朝结界的方向靠近过去,宫理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尽快离开才对,但脑子里有个想法在疯狂叫嚣:
你是个仿生人,你见过自己躯体内的仿生肌肉与机械骨骼。
那么你能不能穿过这原爆点的结界呢?
宫理一方面还觉得很离谱,她为什么要闲着没事儿穿过结界进入原爆点;另一方面,某种心底深处的本能强烈的推着她,仿佛是那些还没有恢复的记忆要指引着她——
进入原爆点。快。快!!
也正有数个护卫兵朝她逼近过来,宫理不得不往结界的方向让步,扎哈尔看她只是退让并不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以为她还想隐藏身份,有些急了:“你这样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儿,但我绝对能送你回去——”
宫理没忍住开口:“你屁话怎么这么多,烦死了。”
扎哈尔哽住。
黑色通道入口处,还有人没听到这里的言论,正死斗成一团,宫理脚踩着金属地面,还时不时脚尖磕一下地面,抖一抖凉鞋里的沙子,她笑道:“哎,你们打你们的,我只是路过随便看看——啊,确实,出现在这里是有点巧合,但人生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巧合呢?”
宫理发觉,扎哈尔这些教廷骑士还有一种守序混乱或守序邪恶,而这些蓝色防辐射服的护卫兵更有种唯我独尊的疯狂,其中一个人似乎嫌宫理废话太多,抬脚就朝她踹过来,宫理立刻转身让开,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抬起踹人的腿扳住,直朝结界入口处的鼓包送过去!
那个鼓包更像是个吹起的泡泡糖一样的薄膜,护卫兵穿着深蓝色衣裤的腿,快速就穿过去,鼓包柔软,随着他的腿进入朝内凹下去,那个护卫兵立刻发出了惨烈的哀嚎声。
宫理却纹丝不动,她抓着他裤腿的手也伸向了结界内部。
扎哈尔看她一直不作为,正要起身反击,就看到宫理抓着敌人的腿,把自己的手往结界内送,惊得大喝一声;“陛下!”
宫理却铁了心要试试。
如果这结界会把她的手都给吞掉,她就迅速抽回手来,以她之前亲测的恢复速度,手在吃点东西后就会迅速长出来。
几个护卫兵看到宫理小臂一半也探过亮银色的结界,惊讶的倒吸一口冷气,而被她抓住的护卫兵已经在剧烈的疼痛中昏死过去。
宫理很快松开了手,将小臂撤了回来。
好几个人目睹她的手臂,十分完整无暇的,被结界入口处薄膜吐出来,连一根指节都没有少。而她拎着的人,膝盖往下只剩下半截裤腿,从膝盖以下完全就是软塌塌的只剩下布料。
宫理笑起来:“果然。”
扎哈尔陡然瞪大眼睛,他看到宫理竟然像是要穿过一道窄门般,主动将自己的身体挤进那一平方米不足的薄膜入口。
像是婴儿重回羊水母胎,她白的发蓝的瓷器般的肌肤与满是沙尘的外袍,被结界迅速接纳,将她融了进去。
她没有哀嚎没有痛苦,半个身子进去,脑袋还在外面,有些新奇有些讶然。
扎哈尔有些失声。
几个护卫兵和教廷骑士看到这一幕,也是悚然。有些人听到过一些传言:姐妹会中许多人都认为,这位王是主的使者,是主意识的体现,不愿意对她出手——
或者说出手过也没有用,她屹立如山,没有人能改变或动摇她对格罗尼雅的意志,就像是没有人能动摇主的意志。
最靠近结界的几十个蓝衣护卫兵与教廷骑士都忍不住停下来了,怔愣的看着她的身体逐渐进入结界之中,甚至是她的脸都像是沉入水面般,缓缓消失在薄膜之后。
这个结界唯一的出入口,已经被人发现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完整的通过结界,任何摄像录像设备探入之后也会和外界断联或无法拍摄,这座巨大的结界伫立在沙漠之中,几乎被当作沙漠之眼,却从来没人知道内部是什么样子。
而这位新晋的王,就轻松的钻入了结界内部。
扎哈尔恍惚的喃喃道:“陛下……”
她只留下了一只手,手往后撇着,似乎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但当她整个身子都在结界另一边站稳后,那只手拧过来,忽然在所有人汇聚的目光中攥起来。
然后比了个中指,迅速抽回手去。
薄膜一弹,重新恢复鼓胀的姿态,一如这处被发现的几十年来的日日夜夜一样,丝毫没有吞下一个人的难以下咽。
扎哈尔愣住,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只有无数装着圣物的泡泡在头顶漂浮乱撞。
他们打还是不打——
在姐妹会的预言中,任何人类无法进入的结界,甚至可能隐藏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原爆点,就这么被人轻易钻进去了。
……
宫理先是感觉到闷热,脚下一个趔趄,从滑溜溜的斜坡上滚下来,眼前一片昏暗迷蒙,她手撑着想要停下自己滚落的动作,但手中只摸到了细腻的粉末——
大量粉尘被她的动作掀起,幸好她下半张脸还戴着风巾,没有把这些粉尘吸进鼻子里。
她扑腾了几下,终于稳住了身子,连忙起身环顾四周,但就像是海洋生物在浮游生物最富足的洋流中一样,无数夹杂着粉末的气流裹挟着扑面而来。本来天色就极其昏暗,她更无法看清眼前。
她在眼前挥挥手,只能搅起更多的灰尘,而且这里非常闷热,让她背心已经缓缓冒出汗来。宫理转过头去,努力眨着眼睛想要看到自己来的地方。先看到了如大坝一般的向左右与上方无限延伸的结界。
结界在外侧看起来是极其光亮的镜子般的银色,从内部看起来却是毛玻璃般的磨砂质地。
满地的灰白色细腻粉末,像是被风吹的,堆积在结界内部边缘,也在入口下方形成了自然的斜坡。
她看着这些粉末洋洋洒洒,像是雪一样,但结界内温度不低,粉末又太过细腻——她手停在空中,等到粉末落在手中才意识到,这不是雪,是细腻到极致的灰烬。
灰色颗粒细到这种程度已经看起来是白色的了,她不能分辨这是不是公圣会们奉为必需品一样的“灰烬”,亦或是其他自然现象导致的灰尘。
但在结界内部,没有骑士进入后消失的下半身,也没见到装着圣物的泡泡,只是见到过一些匣子,但已经被灰烬掩埋,已经是很多年前送进来的。
宫理在昏暗与遮天蔽日般的浮尘中往结界内部走去,这些灰烬太软,她留下了突兀的足迹,宫理拿出自己的指向仪,但指向仪在结界内部胡乱打转,这里似乎完全没有南北之分……
眼前只有不断飞起又落下的灰尘,地面如同荒原,连树木、残骸甚至凸起都没有。
她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心里已经后悔起来。
她不应该太深入这个结界,因为结界可能横跨几十万平方公里,但出口恐怕只有一个,如果走得太远,万一脚印被风吹平,她会找不回去。
这结界内到底有什么?她没有带盖革计数器,也感受不到辐射指数,只有自己的仿生肌肉在发疼发烫——
宫理的钟表都已经不再显示时间,这里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感知。
宫理甚至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力,只感觉走在这样柔软的灰尘上太久,自己的腿脚都已经酸软了。
她在心里默数着,决定再走一段路,如果再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就顺着脚印走回去……她大概猜测自己已经行进了几十分钟。也或许是几个小时。
就在这时候,宫理的耳朵捕捉到电机声。就是那种小玩具内部,驱动着手脚晃动时不断循环旋转的电机。
她立刻警惕起来,耳朵辨认着朝电机的方向走去。宫理也渐渐感觉脚下的灰尘层逐渐变薄,甚至昏暗变成了天亮之前那种最昏沉最浓厚的深蓝色。
她终于看到了一个忽明忽灭的小小指示灯。
在地面上,有个小型飞行机器人面朝下匍匐在地面上,它似乎因为受损太过严重,坠落在地面之后,却还想要向其中一个方向进发,就只有飞行器下方类似于小脚的一个撑杆不断的杵动。
在地面上也留下杵动的划痕与它艰难爬行的轮廓。
它的悬浮系统完全失效,似乎就靠着这个撑杆顶起来往前挪几公分的移动方式,从深蓝色天色中看不见尽头的远方,一直移动到这里来。
在死寂般的漫天灰烬中,发现这么个破破烂烂又生机勃勃的小机器人,实在是令人惊讶。
宫理正要靠近些去端详它,就看到那个小机器人类似于屏幕一样的“面部”拧过来,摄像头对准了她,大眼瞪小眼中,它居然用电子音在一阵杂音中,呼唤了她的名字。
“……宫理……”
宫理悚然。
这个原爆点结界内,为什么会有一个爬行的机器人,却认得出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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