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o送她来这里,仿佛是也温柔地提醒她,别忘了让身边的人安心。
算得上全知全能,却仍然很温柔——宫理觉得自己不应该太早的对神嗤之以鼻。
宫理想要去摸一下平树的头发,但又觉得不太合适,最终只是笑起来:“啊,对——我听了。你唱北国语的时候,挺好听的。”
平树却没忍住,他伸出手臂猛地抱住了她。
波波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平树去拥抱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简直是看到自己家财万贯的爸爸在学校门口卖红薯一样的不可置信。
宫理没忍住笑出来,用力拍了他后背两下:“完了,波波已经把你划成了同性恋了——”
平树脸在她肩膀上蹭了一下,才偏过头去,缓缓松开了手:“你少胡说八道。宫理、宫理……”
宫理:“嗯?”
平树只是想叫她名字,但宫理一副等他说事的表情,平树只好想了半天才挤出来“事情”,道:“你是不是忘了让我帮你找房子的事了。还有你的房车,我上个月也送去做保养了。还有你的好多昂贵的衣服都已经塞在箱子里压皱了,我就想办法——”
他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这些事,在她呼风唤雨成为宗教头目,打入公圣会内部的事情里,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凭恕也似乎在他身体里嗤笑几声。
宫理却听得还挺认真,拍了额头一下:“我都忘了,哎呀好麻烦呀这些事,车怎么还要保养啊……啊对,咱们那个刮雨器还冻坏了……”
宫理却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这儿跟波波在一起。今天对蜕皮计划来说很重要,我听说你在收容部担任了职务,按理来说你应该在指挥组内啊——”
平树说不出口。
甘灯也问他,如果波波对于保障宫理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至关重要,那他愿不愿意让波波加入行动呢。
平树最后的答案是:……愿意。
也就是这件事,把他也卷进来了。他如果此刻跟宫理说实话,宫理绝对不会允许波波参与蜕皮计划,哪怕是远远作为后备力量也不行。
平树内心也挣扎起来:到底应该对她永远和盘托出,还是说……
平树低头,半晌道:“很久没见波波了,我是来跟儿童协会这边的人聊一聊的。晚一点我就要回去处理工作了,蜕皮计划组的干员基本都已经集结了。”
宫理道:“正好。你也带去消息,希利尔将深渊下层几乎所有的‘救世主’都带走了,他绝对是要在城中某处释放这些‘救世主’,将它们的面目公之于众,然后再以能制止这一切的更高神的面目登场。”
平树一愣:“那些救世主,根据你之前的情报,全都是他们找到的强大的收容物!同时,在城市中释放这么多收容物……他想要城市陪葬吗?”
宫理摇头:“他很强大,甚至可以一瞬间弄死这些收容物。但他一定会向所有人展示方体的无力,展示这些收容物的强大之后,才会施展自己的力量。你懂吧,城内绝对会有骚动。”
平树神色严肃起来:“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玛姆似乎也有动作——”
宫理却似乎并不把重点放在玛姆身上,她又道:“我也已经找到了修道院通往方体的出入口,所以我才能在这里的。”她耸肩笑起来:“谁敢信,创造这个入口的是一只会画画的大象啊。”
平树愣住,他似乎脑子里搜索起来:“从你说过公圣会抓收容物来包装成救世主的套路之后,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搜寻众多知名但后来莫名消失的收容物。在六七十年前,就曾经说某个动物园的大象有了类人的智慧……”
“它能够模仿大师的画作,也能够创作。它痴迷绘画,只做这相关的事情,因为它当时是世界上最后几头大型哺乳动物,又如此聪颖,引来很多人关注。但它也开始频繁自杀,甚至会自己制作绞绳与毒药——再之后,它就从公众眼里消失了。”
也就是说,这只大象既是有特殊能力的收容物,也像是人类的灵魂被囚禁在了动物之躯中。
它能创作艺术,就也一定能思索存在的意义。
它被公圣会囚禁的这六七十年来不停绘画的生活,就是折磨到极致的地狱,甚至它可能已经被折磨到不敢死了。
宫理垂下眼睛。
与此同时,在谈话间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扇白色的门,与刚刚雪原上的门一模一样,像是roo在提醒她离开。
平树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宫理,其实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找到了那个出入口。”
宫理却摇摇头:“但还要毁掉它。而且我还有点别的想做的事,等我离开深渊后,我还会跟小组联络,别担心。”
宫理想到自己最近似乎说了很多句“别担心”,而在她刚来到这里,在她被扔进垃圾堆里时候,从来没人会“担心”她。
曾几何时,她身边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啊。
宫理走向那扇突兀出现在墙壁上的白色门扉,她回头对平树挥舞了一下手指:“啊对,我想吃北国菜了,要不回头让凭恕下个厨?我买菜。”
平树以为凭恕肯定不愿意,却没想到他已经占了控制权,似乎很烦一样抱臂道:“就知道指挥我是吧,别用现在这张讨人厌的脸跟我说话——换回你以前那张脸的话,我考虑一下。”
宫理对他故意暧昧的笑起来,仿佛在提醒之前洗手间内的窘事。
凭恕朝她比了个中指:“笑什么啊!都说了你现在这张脸很讨厌啊——”
宫理打开了雪白门扉,门内似乎是一家酒店的清洁间,小小的清洁间内开着门,能通往外头的酒店走廊。
这个场景看起来明显是画中的世界。
宫理收起笑容,她跨过门去,合上了那道雪白门扉,几乎在门关上的瞬间,那扇门从原地消失,只有周围的椅子与壁柜震了震。
波波咬着手指甲,连忙指着那扇门消失的方向。
平树摸摸她的脑袋:“别害怕。”
……
宫理看着眼前酒店的走廊,稳步朝外走去,联络器的杂音消失了,光脑的定位功能又再次失效。
她回到了深渊下层,回到了那幅画中。
宫理觉得那几位教士还有任务在身,应该不会还守在绘画大象的房间,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去,毁掉那张画。
宫理伸手进法袍的贴身口袋,正准备将tec准备的那些零件装在自己的右手义体中,却忽然感觉口袋内有什么冰凉的东西。
她伸手拿出来。
一个雪球躺在她掌心,正在融化。
什么时候放在她口袋里的?
宫理手一滑,那本来就松松软软没捏紧的雪球从她指尖滑落,跌落在地面上,碎成一片雪沫。
与此同时,酒店二楼走廊上无数扇门打开,那些门内不是有床铺沙发的酒店房间,而是厚度顶到天花板的雪层,随着门打开,雪层崩塌倾泻,雪挤满了整条回廊。
头顶的空调出口,也缓缓落着雪花,所有箭头相关的元素都跟着变形,变成了六边形的雪花形状——
是roo借由她口袋中的雪球,反向入侵这个画中世界!
眼见着雪淹没了她的脚面,即将吞没整条回廊,宫理快步往酒店外走去。大厅天花板似乎都在灯光下飘飘洋洋洒落雪花,这里就像是在雪球中一样,堆满二楼的雪有种静默中排山倒海的压迫力,从楼梯上滑落下来。
宫理走向酒店大门,在她手触碰到大门把手的一瞬间,整个人上半身扑出了画面,眼前的是已经停笔的大象,与它浑浊夹杂血丝的眼睛。
那三四个教士已经不在这里,远处能看到有一扇漂浮的窗户开着,他们应该在别的囚笼中。
宫理爬出了画框,回头看去。
她看清画面内的酒店,但酒店却不是富丽堂皇的金红色,而是落满了积雪,灯已经熄灭,雪似乎还在画中飘舞着。
随着画面的变化,肉眼可见积雪越来越厚,直到画面中除了深深浅浅的白色几乎已经没有其他的色彩……紧接着,积雪从画框边缘溢出,一团团雪跌落在地面上。
雪……从画中世界,来到了现实世界?!
画面上已经见不到酒店,只有无数雪往外涌出来。
还有几片雪花从头顶飘落,宫理仰头看去,囚笼上方那闪耀着月光的夜晚棕榈树林风景的窗户中,正洋洋洒洒飘落着雪花。
roo……甚至入侵了整个深渊下层。
头顶窗口处雪花缓缓飘落,画框中积雪不断涌出,很快,在大象面前出现了尖尖的雪堆,薄薄的积雪也落在了洒满月光的囚笼中,落在粘稠的血液表面。
那只大象可能已经看不见了,但它能感受到与之前不同的冰冷碎片落在它粗糙的皮肤上。它鼻子恍惚中动了动,那支秃了毛的油画笔落在了地面上。
宫理看着那支笔片刻,伸手在落着雪花的地面上捡起了那支笔。她走到了苍老大象的面前,看着它溃烂的永远不可能行走的半个身躯,握紧了那支油画笔,忽然蓄力将笔尖朝大象前胸正中间刺去!
大象庞大的身躯猛地震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哀叫。
宫理不确定大象的心脏在什么地方,她抽出那支笔,手指按在它苍老的皮肤上,再一次刺进去。
大象低头看她,但似乎眼里只有不可置信的欢欣,笔刺出的两个血洞涌出黑红色的血来,它抬起鼻子,唤了一声,朝后缓缓倒在了地面上。
宫理看着它,松手扔掉笔。
她一边装着自己义手中的微型粒子炮,一边在等它死去。
确认它不会再遭受任何折磨。
当宫理义手零件安装好,房间内的落雪比之前密集,地面上已经有薄薄的积雪,就像是白色的绒毯般盖住了一动不动的大象。
而房间周围的所有绘画的空间,几乎都已经被roo入侵,变为了一片雪白。
像是从未落笔过。
宫理仰头看着窗户,果然进入与离开囚笼的方式,都是仰头凝视着窗户。
窗户在她视野中缓缓合拢,而房间中的一切——连同大象的尸体与雪白的油画,也都在她身边消失。
她离开了那间囚笼,在无数窗户下继续行走着,她还要找到献天使。
宫理能看到有些窗户正在打开着,证明那其中有人。
宫理避开着已经打开的窗户,连续进入了六七间房间。有的房间是空着的,不知道是本来就没有收容物,还是说让那几个教士带走了。有的房间则像是上层收容间一样,摆放着个别宫理不明所以的物件或生物。
直到宫理走到一扇灰色哥特风格的窗户下,窗户边沿上雕刻着吹着号角的小石像鬼,镶嵌碎片玻璃的窗扇后,似乎是晴空万里白云如堆,一片圣洁景象。
她仰头看了片刻,在窗户缓缓打开缝隙的同时,也有金色的圣洁柔光从窗户那头落在宫理身上,耳边似乎传来孩童们合唱的圣歌。
她在柔光中看到透明房间中,浮现一团团云雾,以及掩盖在云朵后的翅膀与头颅。
主说过,服侍祂身边的天使,有六只翅膀,一对遮眼,一对遮手,一对遮盖着自己的双脚,身体内部长满了眼睛。
宫理看到几乎是顶到房间天花板的六只翅膀,还有它漂浮的巨大身躯。
只是没有人说过,那翅膀是有无数人类、动物的手与脚像是羽毛一样密密排列着组成,她甚至能看清几只手上的戒指与纹身,就像是羽毛上的斑点。各种肤色的皮肤拼凑成的肉翼缓缓舒展。
没有人说过那眼睛大大小小,来自于蓝鲸来自于蜂鸟,来自于人类,在它翅膀之下,成千上万的眼睛转动,凝视着。
而这些眼睛与翅膀,则生长在一团巨大的粘连在整个房间的粉红色软肉之上,就像是人体腹腔剖出来的某种血栓或肉瘤,无限膨胀生长后塞满了整个房间。
但它却只仰着翅膀,转动着千万只眼睛,看着那扇仿佛通往天堂的窗户,在圣歌中传来汉语、拉丁语与希伯来语的呼喊,齐声赞颂声:
圣哉!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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