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圣会骑士屠杀□□的热度,虽然过去了大半,虽然比较传统的媒体热衷于报道古栖派和公圣会的“传家之宝”事件,但在社交软件上大家早就不关心了。
直到有人先发出来了“西泽主教路透”。
一堆人发出了???的问号,说是不是新出了个组合叫“西泽主教”,还是说霓国混血艺人姓西泽,听都没听说过路什么透啊,别硬顶热门行吗?
点进去就发现,热门是一张穿着白色法袍的神父的照片。
就网友这天天被虚假热搜欺骗的火眼金睛,看了太多精致妆容、摆拍动作,连眼神都设计好的所谓“惊鸿一瞥”路透图。
眼前的男人却在拍摄者的手抖中,看起来有些模糊,但也能看出来他冷峻的脸上有疲惫的细纹,紧抿嘴唇旁微微下垂的痕迹,以及那双象牙色的义手。
他撑着太阳穴的那只手,手指上挂着黑曜石小珠子穿成的黑色十字架挂链,另一只手拈着眼睛疲惫的休憩着。
真要说脸也没到绝色的地步,但就是有种狠狠击中人心的气质,像是边境上孤独的守夜人一般,坐在浮夸的休息间里,却显得旁若无人。
也明显是这个节目组的人,临时买了各种背后的水军数据,把这个热门不断往上推——
他们其实本来是想古栖派那位小少爷推出来的,因为今天在节目现场见到,才发现他不仅是容貌精致凌厉,还有着相当可爱的狐狸耳朵和尾巴。
但小少爷态度却不善,坚决拒绝露脸,甚至懒得与他们多说话。
节目组考虑到这位小少爷现在好像是方体的人,也不敢多造次,那只能拿西泽主教下刀来闹流量了。反正公圣会现在也是舆论中被讨伐的那一方,西泽主教还不一定要怎么道歉呢。
他们就开始各种炒热舆论,就在西泽主教即将登台的一两个小时内,他的照片已经传遍网络,还有一些别的角度的,但都像是从门缝里偷拍的,其他角度更让人不得不承认——
这个主教有种写在脸上的孤高俊朗。
老萍实在受不了那些嘈杂的声音,走过去一把合上了门反锁住。然后就看到宫理一副“本帅哥苏醒了”的样子,揉揉眉头睁开眼来,立刻瘫在沙发上开始刷光脑,对老萍显摆了一下热门趋势榜,笑意都藏不住的啧声道:“什么叫天生的明星——”
老萍却坐在旁边,试着旁边桌子上的自动化妆机,笑道:“不去见见熟人啊?听说柏霁之的休息室就在走廊那头。”
宫理舔了下嘴唇,道:“顶着现在这张脸啊?能说什么啊,再说节目上一会儿就能见到了。”
老萍啧啧道:“也是,你现在已经找了位不一样的?不会是想吃什么补什么吧?先找个傻的,然后又找了个性格敏感的;找了个年纪小的,又换了个年纪大的,你这是没有吃不下的菜。”
宫理耸肩:“我可挑食了。”
她说着,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袋咖喱味果干吃着,一袋也没多少,快见底了。
老萍不是教育她,似乎只是从自己的惨痛经历出发:“睡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宫理却玩着光脑,十字架挂链在指缝中晃荡,她轻声道:“光睡确实不大好。但恋爱就是另一码事了吧。”
老萍一愣。
导播这时候敲门,老萍将对方迎进来,两个人又恢复主教与修女的模样,导播道:“直播节目马上就开始了,您可以准备登台了。”
……
网络上的造势,已经让很多人都进入了这个其实有点“不够流行味”的新闻对话直播间。
他们已经见到了西泽主教的照片,在视频里动起来的时候,那股吸引人的感觉更强烈。然而在西泽主教对面,却没有坐着古栖派的小少爷,而是仅有一位律师。
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偏的,从关于传家之宝的探讨,变成了对西泽主教的探讨。
毕竟西泽主教已经吸引了人们,之后不论他是败类还是善人,都能引发一波波讨论的热潮。
主持人老辣的问道:“我听说您当时在现场,是在阻止那位‘林恩骑士’进行屠杀,您当时是怎么想的?是觉得这些帮派分子也是普通人,也有家庭吗?”
西泽主教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不,我在想,再杀下去恐怕要给希利尔增加了工作。他要出来流泪,为死者献花,还是给某个刚入帮派的孩子的父母写一封信呢?”
主持人一愣:“您、您当时阻拦林恩骑士,跟想救人没关系?”
西泽微笑道:“或许也有吧,但并不是最主要的。没必要的杀人也是一种劳动,而且当时已经有许多飞行器在拍摄我们,更是一件不会带来益处的劳动。很高兴你能把话题带回那件传家之宝上,我也免去那些试探或对峙,直接说吧,公圣会不会归还那件所谓的‘传家宝’。”
现场一片哗然,同样爆炸的还有直播间里的许多人,直播间里有很多保守的上了年纪的人,也有很多年轻人,但西泽谁也没有讨好去,各自以各自的方式开始嘴臭西泽了。
“搞什么啊?那么吊的样子做给谁看?”
“公圣会不是总说宽恕吗?总说爱世人吗?杀人如麻也是宗教吗?”
“好讨厌啊,我都觉得他没有那么帅了!一点基本的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哈这哥们疯了吧,吸了什么才上台的吧,笑死了,不会明天跑出来滑跪了吧。”
对面律师惊道:“可那件青铜缶,根本不属于公圣会!”
西泽双手交织,搭在膝盖上,道:“世上有许多被夺取的宝物,转手过多次,最后得到手的人,就应该归还给原主吗?不如先去找那位拿走宝物的人。公圣会从未闯入古栖派,更没有直接从古栖派手中抢走那件东西。更何况,它也算不上传家之宝吧,我听说古栖派的柏宗全,常年让门派内的修真者放血,供他使用,他认为强大者的血液能够滋养他的能力——”
台下也有很多人交头接耳起来,大家都是看热闹的,都知道古栖派当年倒台的时候也是丑闻一大堆。
对面律师也有备而来:“那公圣会要这件东西做什么?”
西泽昂起下巴:“存放圣血。其他的不再方便说了。至于林恩骑士杀人,他有自己对主的信条,他有自己的出身与培育者,我做不了他的发言人,也无法回应。”
律师咄咄逼人道:“公圣会真够蛮横的,市中心杀人夺物,到现在对那些死去的年轻人连一句道歉也没有?然后就也不想还东西?”
与此同时看着直播的,也不只是那些在网上被西泽的热门照片吸引来的普通观众。
平树坐在收容部小房间中紧盯着直播。
甘灯在办公室里望着投影,将笔竖在嘴唇前眯起眼睛。
希利尔则在小礼拜堂内紧皱眉头。
而在修道院的花园里,也有许多修女教士,三五成群的用光脑或折叠平板,观看这场直播。
林恩本来是在花园里为刀剑开刃,听到了几个修女拿着平板走近的声音。一般没人敢随便靠近他住的地方,那几个修女似乎也停在了距离他的小楼几十米远的地方。
但林恩却听到了西泽的声音,他知道有些设备,能看到远处的人和事,能听到很远很远的声音,他竟然有些感兴趣,轻轻放下剑,穿着一条单裤,悄悄跳上了枝繁叶茂的大树。
几个修女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挤着脑袋看西泽,却不知道身后的大树上,也有双碧绿的眼睛紧盯着屏幕。
西泽冷静道:“是。但我们可以给古栖派与那些死者付上一笔抚恤金。哪怕是古栖派当时没有为放血的修真者做出过表示;哪怕是那些年轻人也在街头械斗枪战中杀死过许多别的年轻人。”
西泽态度坚决,而且他这样说来只显得讨厌而不理亏。
律师刚要开口,忽然听到直播间斜后方,一个没有戴麦的清冷干脆的声音道:“那么如果我请求您将这件青铜缶还给我呢?”
柏霁之的声音。
但比之前似乎成熟了一点。
连忙有导播给他递上麦克风,似乎没想到他会开口,一道光也斜斜打过去,将他的身影映在半透的直播间屏风上。
宫理一愣。
因为她看到那对耳朵……立起来了。
柏霁之的声音听起来就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虽然有些冷淡,但很容易让人有好感,已经有不少观众探着头想看他的样子,更别提直播间内爆炸刷屏的样子了。
“靠靠靠是小少爷!声音好好听啊!”
“那是兽耳吗?柏家人都长得不赖,他什么样子呀!”
而柏霁之也很有办法,如果强硬不行,他就故意让姿态摆的特别低,让人们更讨厌公圣会。对于厌恶的人,在网络时代人们总有一万种方法去扒他、骂他甚至是扩大群体,从一个人的问题,变成一类人的问题。
柏霁之又轻声道:“我正是知晓,古栖派有许多法器与物件上有脏污不堪的历史,才不愿意让它们流出去被他人利用。此刻哪怕不问公圣会想用这件青铜缶做什么,我只求您收回抚恤金,而将这件东西还回来,哪怕被人使用过,有了破损都无所谓。”
他说话又恢复了几分文绉绉的样子。
宫理突然很想站起来,去看看屏风后的他。
但她双腿交叠坐在原地一动没动。
宫理垂下眼,许多观众都屏息盯着西泽主教的睫毛,觉得:这要是再不同意就太不是东西了吧!人家可是在求你了!
却没料到西泽半晌后,缓缓摇了摇头:“不行。我是为了我主才这样做,我不能为了向人群献媚而背叛我主。”
“我主?”柏霁之反问道。
西泽的眼睛朝上看去,穿过头顶的射灯与金属框架、水泥天花板,似乎在望向……上帝。
他灰蓝色的瞳孔像是落雨后的水洼,但他表情虔诚到在这个人人嬉笑怒骂的地方太过少见。
连主持人都露出不适的表情来。
有观众直接笑出了声。
甚至演化成了哄堂大笑。
西泽听到了笑声,也跟着露出了微笑:“如果是希利尔在这里,一定会同意,一定会向您道歉。但我不会,我们不属于同样的教派。我是主忠实的奴仆。”
律师哈哈大笑:“难不成你能听到主的声音?”
西泽看向他,似乎在看着荒唐的小丑:“主为何要与我说话?主为什么要会说话。我们是被惩罚、被放逐、被驱赶的抱头落荒而逃的蝼蚁。近两百年前,万城外千里的旷野,曾经有着密布的公路,有着大小的城市,有着灯火通明与农田。而现在只有黑暗,我们就身处水淹的蚂蚁洞里为数不多的可以落脚的地方上,你还要问主会不会与我们说话——”
他灰蓝色的眼睛如同利剑般,扫过主播间内的观众们。
“主或许曾经与我们说过话,或许在第一枚核弹落在原爆点之前,在那个即将按下按钮的人群耳边,吐露过怂恿或劝阻,但再也不会了,还渴望主的话语的人,是否从未见过我们的地图,那一个个烂疮一样的天灾,就是主的一切真言!而主以命运的洪流指引我,而不是以世人的眼光指引我!”
希利尔呆呆的望着光脑。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家伙到底是真的狂热信徒、是见过主的人,还只是一个演技十足的同性恋?
被这种茫然与怒喝震慑的,不止是现场的观众,整个直播间的弹幕区都稀稀落落起来。
林恩立在树干上,直直的看着远处屏幕里的西泽,只感觉嘴里发麻,那些话语就像是“有毒”的汽水在他口中。
主持人真的觉得有点离谱了:“呃、公圣会有些教派认为神不爱世人,但人们也应该对彼此抱有善意……西泽主教却觉得、为了你都不确定能揣摩清楚的主,就背弃人们……”
西泽放下双腿,竖起食指,那象牙白的手掌对着摄像机:“公圣会做出过多少次宽容、慈善与博爱的样子,在过去吸引了多少人会在廉价酒店里高|潮时喊着主的名字。公圣会的广场上已经挤了太多想被爱的人,但普世主义不过是公圣会过往扩大影响力的手段罢了。主不需要滥情而临时的信徒,我们也不需要;主宁愿被钉在十字架上也不妥协,我们也不妥协;主为了世人而不滥情世人,我们也不滥情。”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两脚分立,背着手直视着镜头,面无表情中暗藏着几分嘲讽:
“要记得主的信徒是什么人。我们是在洪水即将来临的时候,在别人的嗤笑声里顶着暴风雨制造船只的人。而到洪水真正来临的时候,那船太小,那桨太重,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登船摇桨,不是人人都能抱着对主的愤怒与渴望、狂热与笃信,穿过洪水的浪潮!”
希利尔忽然手一滑,光脑跌在桌子上。
这家伙天生是做教宗的命,他以极端与苛刻为底色,以天选之人、孤高反抗为诱饵,将吸引在这个世界绝望与迷茫的人,成为为他匍匐的信徒。
他太懂宗教,也太懂人们心里所想了。他早就扯偏了话题,将这场演播,变为自己的开场秀,人们却只被他的极端吸引了目光,而早就忽视了他的跑题。
而且……他说得对。
在传教方面,博爱与宽恕已经是这个疯狂时代里过时的玩意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