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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30.阅兵式开始
    定都大典总算是要开始了!

    清晨四点不到,吴小莲就猛地坐起身来,争分夺秒地发了一会睡懵,思维稍微一清晰,就跳下床飞快地洗漱穿衣,四点钟整,她已经出现在隐隐透着灯光的食堂门口,和赶早班轮换的更士们一起排队吃早饭了。

    “吴总!”

    “吴主任!”

    队伍前后,不断有人认出她来,尊敬地招呼着,吴小莲回以简略的点头,“嗯,一会都多喝点浓茶,也都辛苦了,好在已是正日子,抓紧点,过了阅兵式,你们压力会轻得多!”

    “不敢讲辛苦!”

    “阅兵的兄弟比我们更辛苦得多!”

    在买地,排队是几乎凌驾于所有法规之上的铁律,插队则是难以想象的重罪——就算是六姐,她自己来食堂吃饭时也要求排队,若是公务繁忙,让勤务兵来跑腿,那么自然更是照样排队,不允许任何特权。因此,大家对于队伍的秩序也习以为常了,最多是有大人物在场的时候,大家的动作都更麻利一些,也少打闹说笑罢了。

    定都大典期间,算上巡逻人员的夜点,各处的食堂几乎都是通宵开,夜宵窗口刚收歇,早餐档口就摆出来了。米糕、粗细米粉、红薯粉、烙饼,都被整整齐齐地叠在马口铁盘里,还有一大盆一大盆的大拌菜、煮鸡蛋、酱菜豆腐乳……不算多丰盛,但在如今紧缺的物资下,也是一顿经济实惠的饱餐。餐食消耗的速度相当快,因为食堂中用餐的吏目,不论岗位都非常忙碌,终日奔波,体力消耗是极大的,而今日又更增添了紧张,有些人一边吃饭还在一边对时间表。

    “六点清街,车子开出来,七点半嘉宾开始入场,礼宾人员刚才点到了没有?”

    “已经点过了,全员到场,现在都在那边吃饭,四点半出发去各个地方接人。”

    “行,放映部呢?放映部来了吗?”

    “放映部已经去最终调试设备了……”

    吴小莲拿了一碗卤汁米粉,一片烙饼,装了一大碟子拌菜,一个煮鸡蛋,端着盘子在长餐桌一侧坐了下来,边吃边听,她的手下比她起得还早,这会儿在食堂挨个抓人核对签到,大家都有一股子强弩之末的劲头——已经辛苦了多半年了,最后这段路,拼着也得走完。

    虽然已经极度疲乏,但比起之前最慌乱的时候,现在已经轻松多了,人都到齐了,该举办的什么博览会、演出会,也都办完了,最后的典礼,相对来说反而简单,把嘉宾、观众都导引到场,阅兵式完了,再把定都典礼跑一跑,今天中午举办国宴,晚上来个文艺汇演,基本就差不多了,虽然之后还筹划了连着十日的经典演出,但那都是小场面,只要把观众引导好,限制入场,清空街道,就出不了什么幺蛾子。毕竟,大典结束之后,内外宾基本的就要动身离开,招待规模会缩水很多,腾出来的人手会越来越丰富的。

    能差使的人手最少的,其实就是阅兵式开始彩排,到一会定都大典这段时间,因为阅兵的队伍,是从派来维护羊城港秩序的人手中抽调出来的,这些士兵,本来完全可以充当更士来用。这小半个月,他们得去训练、彩排,而想要围观的百姓又多,羊城港衙门也是叫苦不迭,基本所有更士、吏目,为了弥补缺口都得大量加班。就是吴小莲也不例外——想到过去那几个月,她都有点眼前发黑,这几个月她足足胖了十斤,因为锻炼时间太少,但为了补足精力,吃得又相当的多。

    还好,虽然不可能说完全无事,但没离了大折,各种犯罪数据,还维持在一个可接受的水平上,预算也没有严重超支——钱上的超支还算是可接受的,最无法解决的就是物资超量,导致供应极端困难,这最坏的设想并没有成真,因为吴小莲从运动大会这里汲取教训,一开始就储备了超计划150%的余量。

    这些囤积的菜干、罐头、各种粉干,让千里迢迢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不至于拿着钱买不到吃的,或者只能买一百块一碗的米粉,同时也直接把大江沿岸,那些刚引种红薯没两年的新安之地的百姓们,他们的红薯粉直接买空了,让他们发了一笔小财。当然,买地的衙门,因此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可一个展览会,这就全又赚回来了。

    只要是设了工农业展品的州县,多少都给当地的厂子带来了订单,就说绍兴的纺织品展位吧,受到的关注之多,让他们直接成立了一个商贸临时委员会,接到的大单,让辖区内的厂子都做不完了,还外溢给诸暨、萧山厂子,大家一起来接单生产,把整个江南的纺织业,又带动得繁茂更胜以往,不比前些年,受到买地冲击时的凋敝零落了。

    除此之外,川蜀的牛油、铁矿,关陕的羊毛,南湖道的菜干、藕粉,等等这些看似小打小闹的农副产品,一旦打开了销路,订单的需求也令人咋舌,很多就来自于买地内部——就比如说藕粉好了,这东西也不算贵,又好保存,本来在江南就是流行的小点,只是买地这里,北方流民很多,对于这东西没有什么认识,一旦在展览会上偶然见过,因此萌发了好奇,这样产生的购买需求,那不就是因展览会而新生的了?

    除了藕粉之外,还有北边的炒米、油茶面,各种奶制品白食(最典型的是炼乳)等等,虽然不如圆裙掀起的波澜大,但订单扎扎实实可是不少,这些订单回到产地之后,会带动多少人投入这些副食品的生产,整个影响范围,就连吴小莲这种久居六姐身侧,视野高远的官员,都没有把握去估算了,只是知道一点,那就是这个展览会,虽然是临时开设,处处赶鸭子上架,并且让她熬了许多大夜,但从效果来说,确实是相当良好,没有让辛苦白费。

    六姐还一直说定都大典太麻烦了……虽然是累,但有这样的成果倒也不算亏。

    只要下次不找吴小莲来主持,她就赞成这样的盛会应该多办、定期办,吴小莲飞快地吃完了卤粉,把烙饼卷着咸菜往下啃了几口,余下的拿油纸包好塞进怀里,站起身从食堂出去了,一到办公室,她立刻开始清理书桌上漏夜送来的各种报告:如今的羊城港,日以继夜、通宵达旦的热闹,吏目班子也得跟着倒班执勤,各种日报都有两份,按规定必须送到她这里来的报告一天一共一百多,大部分都是看过就行了的,只有少部分需要批示,不过就算如此,这也是让人目眩的工作量了。

    这些报告里,有库存消耗、嘉宾情报、治安总汇等等,当然,在最近这段时间,最重要的报告还属情报局送来的调查报告,第一届运动大会上,六姐遇刺,此事不但扫了买活军的兴致,而且被情报局视为奇耻大辱,定都大典的意义更是不同,上下都有共识,越是靠近正日子,就越是要提防敌对势力蓄谋闹事。

    还好,连日来虽然也有小偷小摸的案子,但在数月以前,吴小莲借助学生街的一起抢劫凶杀案,以此大做文章,把城里灰色地带的陪侍业大肆扫荡了一番,送了几百人去服轻型苦役之后,城里的歪风邪气,为之一清,那些身份暧昧敏感,和旧敏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偏偏还在文艺界有一定地位的名士准名士,个个如惊弓之鸟,那叫一个规行矩步,这就给他们减少了极多的工作量。

    那些文人,平时还好,爱干嘛官府也懒得管,嘴上爱说点酸话也是人之常情,虽然按照概率来说,这些人里必然有心怀敏朝,对买地不以为然的反贼潜藏,但买地的原则是,只要你处处能遵守规矩,那你到底是人是鬼,其实衙门也并不在乎。就是在这种时候,各路嘉宾齐聚,人员又多,心怀不轨的人很容易闹出大动静,情报局高度敏感,那就别来添乱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不论是私下请见敏君也好,暗中抨击买地的规矩风俗也好,这些事情你等定都大典结束后做,不要在这种时候来混淆情报局的注意力!

    学生街的案件,处理得严格,和陪侍业有关的文人,害怕身败名裂,蛰伏起来了,这就少了下层串联闹事的基础,至于上层,那肯定是国宾馆内的重点监视对象了:敏君肯定是重中之重,童奴儿,能煽动出身建州的百姓,安南使臣阮、黎,对华夏接壤地区的越系族人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八百媳妇国、骠国、偭国,等等这些接壤的藩国,他们的族群都是横跨国境,在两边都有生活的,当然也有很多汉化的华夏同族来羊城港参加大典,不得不小心有人居中挑拨关系,让这些族人和买活军离心,在敏感时刻闹起事来。

    至于说关陕的李黄来,川蜀的秦贞素,这些当地大豪,在羊城港这里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的同乡,并且拥有强大的号召力,虽然得益于买地这里公平的民族、地域政策,情报局的重点还是放在防范敏地文人、敏君这里,认为这些内番从底层开始往上串联闹事,可能性很低,但吴小莲不能完全忽视这些地方大豪,从上而下,去挑拨同族闹事的可能。

    还好,可能和她积极组织这些地方重点人物去观看阅兵式彩排有关,反正目前为止,情报局反馈的报告,都还让人放心。其实,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要闹事,也不可能是今早策划,中午联系,下午闹起来,怎么也得提前许久便开始谋划联系。今早七点半,把这些嘉宾接到手,送到阅兵式观礼台上之后,就等于把这些人完全掌握了起来,基本就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了,吴小莲最后一次仔细地看了情报局的报告,眼神在一整排‘无可疑行为’上扫过,放松地出了一口长气,伸出手按揉着心口,“最后一天,最后一天了……”

    五点半,她批完了文件,开始在各办公小组处巡视,七点半,吴小莲去给六姐做简报,并督促六姐尽快换上军服,往阅兵台出发。八点,她出门巡视,并且再次强调让更士们注意维持秩序:这会儿,阅兵式前进街道,路口两侧的拒马后方已经全是人了,至于沿街的房屋里,更不必说,吴小莲格外强调房屋载重限制,一间房最多允许十人进入,尤其是国宾馆旁的高层公寓楼,必须严格把守,她可不想在这最重要的日子,闹出什么房子承重太过而倒塌的事情。

    这就是更士们存在的作用了,光这条路,就出动了三千多人来维护秩序,在阅兵式的大广场上,拒马、更士组成的人墙更是随处可见,这里是开放百姓入内观看的,在由居委会在羊城港常住人士中抽选,这些人比吴小莲起得都早,三点多就被安排进广场等候,虽然要限制饮食,等嘉宾入场之后,阅兵式一开始就不方便去茅厕了,但也是毫不介意,这会儿已经欢声笑语,时不时欢呼起来,俨然以今日观览阅兵式为至高的荣耀。

    八点半,嘉宾们陆续进入观礼台落座,观礼台左右排开,划分了不同区域,左翼这里,敏君以华夏小宗独占一块,再侧是童奴儿、林丹汗使者、黄贝勒、占城国王等,亲近外藩的区域,安南、八百媳妇、高丽、东瀛这些和买地没有统属关系,但在地理上紧邻的友好邻国,又在其侧,欧罗巴、非洲等国的使者则在更偏远之处。

    至于右翼,则是买地各级别吏目功臣,以及各界、各行业代表,文有重臣徐子先、谢要好、庄素、连翘、金逢春等,武有陆大红、毛荷花、连豪生、郑福气等,谢家亲眷,则只有谢大哥、谢五哥,杂处群臣之中,其余亲族并未露面,再往下,是各界代表,如学者佘四明、法律专家张天如、商界范十三娘等等,都是名噪一时的人物。

    还有些吴小莲无法辨认的面孔,都是来自各厂推选出的高级技工,譬如据她所知,明轮船设计者钱芳英也受邀观礼,这面台子上,椅子排列得非常紧密,因为各界优秀人才极多,而且不论众人在各自的领域多么出类拔萃,此时全都是笑容满面,迫不及待地翘首望着远方,彼此交头接耳,那股子兴奋的劲儿,其实和台下观礼区的百姓也没有什么不同。

    “马上九点……差不多典礼要开始了……司仪出场,六姐要上台了。”

    吴小莲走到总调度身边,也跟着带上了无线耳麦,旁听着对讲机中各单位频繁的汇报:阅兵方阵准备完毕,六姐已经抵达港口,观览海军舰队,这是阅兵式的开始,很可惜,由于嘉宾人数众多,无法跟着调度,只能在前期分别安排观览。舰队鸣号送别……听到声音了!

    的确,伴随着远方港口那隐约可闻,拉得悠长的汽笛声,台下骤然欢呼了起来,吴小莲也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站在中控台后方,来回踱步,踮起脚尖焦虑地望着远方空荡荡的宽敞街道,从逐渐接近的欢呼声中,推测着六姐的行踪:

    这些欢呼全都是在沿街楼房以及路口拒马后,观看阅兵式的观众发出来的。随着车辆越来越近,人声也逐渐清晰,一开始,大家喊得较为混杂,也有叫“六姐”的,也有叫“军主”的,但不知何时起,叫声便完全统一了,“六姐”、“六姐”的呼声,不绝于耳,逐渐连大广场观礼区的百姓们,也都站起身跟着呼喊了起来,全场近万观众,包括主席台上的诸位嘉宾,有不少也忍不住站起身子,满脸狂热崇拜地望着远方道路尽头,出现的小黑点了。

    “六姐!六姐!六姐!”

    山呼海啸,逐渐一统,偶尔的杂音,是有人忍不住喊出的‘万岁’,这在民间已经相当常见,但于官面上,因为六姐不喜,始终没有泛滥开来,因此即便有人禁不住这么一喊,但声音较小,也很难形成潮流。吴小莲微微皱了皱眉,对此保持密切关注,如果声量渐大,她肯定要干涉的,但还好,在此之前,众人便因为车驾越发清晰,更加激动,喊声逐渐杂糅,已经只有兴奋的欢呼,听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字句了。

    “来了!”

    三台蒸汽拖拉机,声势浩大地开了过来,令沥青地面都发出了轻微的震动,第一台拖拉机的后斗上,是几个采风使,肩上都扛着摄像机,有些不断变换角度,有些则是始终保持稳定取景。第二辆拖拉机的后斗上,高高矗立的才是军主谢双瑶,蒸汽拖拉机本来就庞大,她在后斗上还架了台阶,使得她更加高出于众人,迎着初生朝阳,伟岸英姿似乎散发出熠熠金光,所到之处,声嘶力竭的欢呼声不说,观礼区更有不少百姓情不自禁地跪拜磕头,拦都拦不住!

    “六姐万寿!”

    “真神在上!”

    便是在观礼台上,也有各种身份的嘉宾,被这样浩大的声势、庞大的机器给震慑得直接跪拜起来的,吴小莲见人数越来越多,连忙按下耳麦,“过去扶起来,观礼台扶起来,不要有跪拜的,观礼区秩序也约束一下!”

    虽然也彩排过数次,但六姐亲临,这些更士也有看呆了的,直到被她催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奔走着前去控制局势。此时,拖拉机也经过了中控台前方,那庞大的喷气声、运转声,逐渐停歇,吴小莲必须把头扬得很高,才能看清她的身影。

    眼看着这镀着金光的身形,她突然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晕眩感——这是她的军主,她自幼一起长大的挚友明灯,她们曾在彬山的夏夜一起打蚊子吃西瓜,也曾在渥热的临城县一道掀起夏衫纳凉,有多少次,六姐禁不住工作的烦闷,临阵脱逃,当时还是第一秘书的她主持捉拿行动,气急败坏叫出了不敬的称呼,在天下所有人中,她可以说是最熟悉谢双瑶的那个人,她知道谢双瑶有多么反感被当成神明崇拜——

    但是,这一刻,在仰视之中,她依然不可遏制地感受到了强烈的陌生,她似乎已经失却了对六姐的亲近,只余下对女军主那无尽的仰视与膜拜,她是如此的高不可攀,如此的伟岸强健,她所代表的是多么令人生畏的伟力,在她的意志之下,今日的这场盛会是多么的盛大,盛大到了即使是一手主持的吴小莲,都不得不被其震慑,为其赞叹的程度!

    在她摇动的意志和迷离的视野之中,那道极度熟悉的背影走下台阶,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登上观礼台主位,两边雁字排开的观礼台上,嘉宾们纷纷起身,对她行拱手礼,不少人自发地深深作揖,虽然这并不是主办方的要求。蒸汽拖拉机离开场地之后,女军主来到站立式麦克风跟前,轻轻地弹了弹话筒。

    场内顿时完全寂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凝视着那道身影,在这座高台上,仅有她一人矗立,没有任何人和她分享这至高的权力,她仅仅是站在这里,就镇住了这强盛的国力,而没有丝毫怯弱之色!

    “定都大典阅兵式,现在开始!”

    随着她简短而低沉的声音,中控台连续下达指令,四周烟花喷放,欢呼声自近而远,很快不分彼此互相融入,声嘶力竭地往外迸发,锣鼓唢呐骤然而起,吴小莲头晕目眩,久久地凝视着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在大功告成,工作即将结束的强烈解脱感中,好像有另一个她同样感受到了强烈的不舍,她看见了军队迈着整齐的脚步列队入场,看着周围人面上的欣喜与赞叹,她看见了历史正在飞快地往前奔腾,她感受到了一种厚重的东西正从身上碾过,它带来了太多改变,太多好事儿——

    但同样,它也把六姐带得越来越远,越来越高不可攀,她身边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吴小莲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和曾经私心中认定的永远的挚友,产生了强烈的距离。

    伴随着比锣鼓更厚重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心上,让观众随之颤抖的脚步声,陆军列队入场,阅兵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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