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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苻离, 你究竟是何时起的这个念头?”

    “入国子监起,每一日。”

    “唉,你满腹才学又出自书香门第,明明家族已为你铺了康庄大道, 却为何固执地要踏上另一条前途渺茫的路?”

    “只要路是对的,就不怕坎坷。”

    “你做此决定,当真与姜颜无关?”

    “与她无关。还请诸位先生莫要连累无辜。”

    轩然大波过后, 夫子们面色沉郁相继离去,门扉吱呀关紧,久久能听到门外祭酒和司业沉重的惋惜声。

    窗外鸟鸣啾啾,横斜的桃枝上, 青色的毛桃儿已经泛出些许成熟的淡红, 娇俏玲珑地点缀在绿叶之间。夏日阳光明媚,只是那喧嚣的暖意却照不进大门紧闭的博士厅,屋内光线晦暗, 幽冷清净。

    姜颜和苻离并肩跪在冷硬的地砖上, 等待最后的裁决。

    “你会后悔吗?”姜颜轻叹着问。

    “不会。”苻离回答,“你不要多想,我的离开与你并无干系, 这是我早就选好了的路。”

    “离开这儿,你会去哪儿?”

    “锦衣卫。”

    闻言, 姜颜笑了声, 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 “我以为你会去从军, 戍守边关。”

    苻离沉吟了一会儿,微微侧首望着她,淡然道:“以前的确想过从军,但后来……”

    “后来如何?”

    “锦衣卫,可离你们更近些。”

    说道‘你’字时,他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姜颜听出了他蕴藏在这细微停顿里的情义,垂下眼笑了笑。待那抹明媚的笑散去,她忽的叹了声,“苻大公子,我不想成为你的束缚,或许,你也没法成为我的束缚。”

    她与苻离本质上都是一类人,都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绝不轻易妥协。

    “我说过,离开国子监是我早就决定好的,与你无关。”苻离目视前方,清晰道,“你可以继续留在这学习,我不会影响你。”

    姜颜半晌无言,心中说不出是甜是苦。

    直到正午,位极人臣的内阁首辅苻恪驾临国子监。

    门扉被推开,刺目的阳光铺洒进来,姜颜眯着眼睛望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踏入屋中,步履沉稳,而后,一双黑色的官靴在两人面前站定。

    苻首辅约莫是下朝后便接到了国子监祭酒的通告,连朝服都没来的及换,头戴一品七梁冠,腰挂玉带,脚踏黑靴,绯色官服上的仙鹤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长唳着驾云飞去。

    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依旧保持着三十余岁的身形,挺拔,俊朗,唇上的短髭修得很齐整。若单看长相,父子俩似乎并不十分相像,冷冽的气质却是如出一辙,尤其是那一双清冷的眼睛。

    只不过,苻首辅的眼睛要更深沉些,教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当他垂下眼看人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铺面而来,姜颜情不自禁低下了头,感觉自己如一只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

    那是一种位极人臣、久经官场的威严贵气,他甚至不用开口说话,光是负着手站在面前,便如巍峨泰山不可逾越。

    “父亲。”

    “苻首辅……”

    苻恪审视着这对年轻人,目光仅在姜颜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向自家儿子,浑沉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情感,只平静一问:“冯祭酒说你决意离开国子监,放弃科举,可有其事?”

    “是。”苻离道。

    苻恪又问:“自朔州归来已有半年,你仍是选择背离家规,执意从武?”

    “是。”清冷的少年音掷地有声。

    “好。”苻首辅轻轻颔首,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转而对姜颜道,“本官要同自家儿子谈谈,还请姑娘暂且回避。”

    姜颜担忧地看了苻离一眼,苻离也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姜颜只得起身,朝苻首辅一拱手,低声道:“学生告退。”

    身后的门缓缓关拢,视线逐渐变窄,最终将苻离挺直清傲的背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出了门才感觉到腿的酸麻,姜颜扶着廊柱缓了许久,周身的感官才渐渐复苏,觉出夏日火热的温度来。方才仅是与苻恪打了个照面,她已是冷汗浸湿内衫……

    毒辣的日头渐渐西斜,空气中的热度减退,姜颜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只知道汗湿的内衫被风吹干,身后的门才吱呀一声开了。她迅速站直身子,回身望去,便见苻首辅和苻离一前一后地出了门,父子俩的神色是如出一辙的清冷淡然。

    见苻离并无异常或是受伤,姜颜这才放了心,轻轻吁了口气,再次向苻恪躬身问礼。

    苻离显然没想到她还等候在此,面上闪过一抹讶然,仅是一瞬,他收敛神色,将心思藏入眼底。

    再次面见官居一品的内阁首辅,姜颜依旧拢袖长躬,视线落在地面上,望见红蓝二色的官服下摆掠过,而后便是苻离一尘不染的儒生方鞋。那双鞋停留在自己面前,似是有什么话要说,然而片刻的沉默,他终是跟随父亲的脚步离去,并且,再未回头。

    从这日起,姜颜身旁的位置便空了一人。

    接下来几日,姜颜听学总是少了几分兴致,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初夏,绿树浓阴,紫薇花艳丽热烈,落在她眼里全都淡薄得没了颜色。

    偶尔碰到岑司业讲学,这位古板的老先生眼睛扫过苻离的空位,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今日这堂课,姜颜数了数,岑司业看了苻离的座位十一次,叹息了十一次……他大概没想到,国子监内唯一一对相恋并有了婚约的学生,竟会是最不服管教的少女与最自矜端庄的少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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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颜很清楚,若那日苻离答应祭酒与她暂时断绝来往,她也是会理解的。尽管如此,她依旧有些愧疚感,总觉得是自己让岑司业失去了他视为亲子的、最得意的门生。

    散了学,馆内的学生都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姜颜合上书卷,趴在案几上闭目养神,思索着过几日到了朔望,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见上苻离一面。那家伙一声不吭的就跟着他爹回去,音讯全无,至今不知是生是死,有没有被他爹责罚……

    正胡思乱想,有人走到她身边站定,伸指叩了叩她的案几边缘,笑道:“怎么,才七日不见,小娘子便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啦?”

    姜颜掀开眼皮,见到魏惊鸿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又闭目哼道:“少拿我取笑。”

    前方,阮玉回过身来担忧道:“阿颜,先去吃饭罢?若是去晚了,斋长又要训斥了。”

    “你先去吃,我坐会子再来。”打发走了阮玉,姜颜直起身,问一旁纸扇轻摇的魏惊鸿,“苻离到底如何了,你可有他的消息?”

    魏惊鸿摊摊手,无奈道:“又不是假期,我没法去探望他。前日倒是托口信派家人去苻家打听,可惜连苻家的门都没进,就被首辅大人请出来了。”

    姜颜撑着下巴叹了声,回忆起苻首辅那冷情强势的模样,忍不住担忧道:“他爹不会又用戒尺罚他,将他打得下不来床罢?”

    魏惊鸿哈哈大笑,打趣道:“平日里你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到处惹是生非,没想到竟也有了短处?”又道,“放心罢,苻离皮糙肉厚……不,是吉人自有天相。你啊,还是先顾好你自己,若是下回苻离见你瘦了,指不定该怎么心疼呢。”

    心疼?不存在的。

    依照苻离那清高别扭的性子,多半只会皱起眉头冷嗤一句:我不在,你连饭都不会吃了么?

    脑中的画面活灵活现,姜颜不禁勾了勾唇角。

    直到一名儒生悠悠走了过来,朝着姜颜‘喂’了一声,语气不善道:“听闻你与苻大公子私相授受,导致他被赶出国子监了,可是真的?”

    姜颜抬眼望去。这儒生眼神中的轻蔑是如此熟悉,与那日程家叔伯们谈论起程二姑娘时的眼神如出一辙,冰冷,厌恶,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魏惊鸿收拢折扇,手搭在案几上歪歪扭扭的坐着,嘲弄道:“岳和,你是吊死鬼转世么,舌头这么长,倒像个长舌妇!”

    姜颜嘴角笑意更浓,依旧撑着下巴,连个姿势都没有改变分毫,只望着那名叫岳和的儒生懒散道:“若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你岂非还要感谢我为你们除去劲敌?否则只要有他在,某些人永远只能如败犬一般嘤嘤狂吠。”

    岳和本有些瞧不起女子,无奈姜颜才学技艺处处压自己一头,他平日积怨甚多又不敢发作,今天本想借苻离的事出一出心中的怨气,谁知偷鸡不成反蚀米,反被魏惊鸿和姜颜联手嘲弄了个透,顿时气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姜颜气定神闲道:“我若是你,便会将这落井下石的功夫用在研读经史上。否则即便是走了十个苻离,你也照样摸不到前三甲的门槛儿。”

    岳和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只好灰溜溜走了。

    从那以后,国子学少数人依旧会拿姜颜和苻离说事,不过也只敢私下议论一番,无人再去伶牙利嘴的姜家娘子面前自取其辱。

    六月底,国子监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博士厅内,苻首辅一身绯红的圆领常服,头戴乌纱帽,伸手接过冯祭酒亲自奉上的茶盏,低头吹了吹茶末,这才对下头施礼的姜颜道:“本官冒昧请姑娘前来,是有几件事想同你商量。”

    公事公办的口吻,标准的谈话开头,姜颜大概能猜到他要谈的事多半与苻离有关。

    她站直身子,言语恭敬,姿态却是不卑不亢,淡然道:“首辅大人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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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卫就在应天府,所以严格来说不算是异地恋啦,大家不用担心,狐狸和阿颜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至于苻离为什么不参加科举,我想,他那样骄傲的性子,或许并不愿意生活在父亲的荫蔽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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