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是定远县的前届县试案首, 是榜样, 其实许青珂也是。
一个正正经经考了案首就按部就班继续考下去当了秀才入了府学的人, 跟一个考了一次案首时隔五年再考一次案首的人一见面必然是有微妙气氛的。
但韩枫朝许青珂略一颔首, 没说什么, 倒是韩坤没有理许青珂。
至于许青珂回以一颔首, 其余.....再没有。
这让李申等人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但他们也听到了一些其他地方的考生见到韩枫后略有私语。
许青珂耳力不错, 刚好听到有几个出身不错的学子说韩枫是府学里面才学数得上的,言外之意就是这韩枫是有望拿进士功名的。
当然,也只是希望而已。
多少秀才毕生都考不上进士, 有多少才学不俗的秀才要靠三四次才能考上进士,一次就中的太少太少了。
韩枫无疑是来替自己弟弟张面的,没看现在不少学子都多家关注韩坤了么。他是已经在致远府混开了人脉的, 须知学子也有圈子, 读书的圈子,日后做官的圈子, 虽然说天下学子是一家, 但家里还有许多房, 若无人脉助力, 日后必然比其他人缺失许多机会, 单单互相探讨进步的路子就少了许多。
所以韩坤一时间让赵怀这些人十分羡慕嫉妒, 应成安下意识看向许青珂,看,这就是有一个好出身的助益!
然而, 许青珂却没看韩家兄弟, 而是看向旁侧那一池碧月湖。
碧月湖是致定府一景,多少文人墨客云聚此处,只是这地方乃是官府所在,平常是入不得的,倒是可以从另一边进去,但如今学子们考试第一,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许青珂看湖泊的时候,心里却想着姜信的事儿。
她当日被一个人留在船上,看着幽幽江河,芦苇荡漾,猜测此人到底隶属蜀国什么职能,必然不是私人的,若是私人的,那一向谨慎怕事的郑怀云不会那样坦荡。
必然是朝廷的公务。
那样的心机,那样的身手,哪怕是自己的下属也一个个才能不俗,远超一般司职。
她脑子里过了许多官职,最终定了下来。
廷尉狱!
诸国都有的一个部门,主掌朝廷内部刑狱,抓的都是官,杀的也都是官,不管在哪个国家都属于行走间都风声鹤唳的存在。
主掌廷尉狱的最高司法长官便是廷尉,但一般不会轻易出外地,除非案子大到威胁皇朝统治跟国家安危,君王亲派......
姜信应该是廷尉手下的下属官少廷。
“密信.....有人要死了。”许青珂暗附,
忽听闻那边考生起了些微躁动,原来是致远府才学跟出身都凌驾于诸多考生的蒋信。
“致远蒋家,一门三进士,他爷爷是兵部司农郎,他父亲是当朝卫尉,至于他大伯便是致定府的知府。”
这样的出身,哪怕在邯炀也是不错的了,何况在州府之中。
可以说整个致定府也只剩下一个谢临云能在各方面力压他一头。
蒋信也才十六七的年纪,年纪小,个子却挺高,唇红齿白的,就是面色十分倨傲,大抵这等出身本来就有一种官家少爷的排场,一到地方就鹤立鸡群了。
他这般傲气,大多数书生虽艳羡对方出身,也忌惮对方才名,但内在也是清高的,不欲在这考场前面暴露自己的不自在,于是一个个都当没看到对方。
当然了,蒋信压根也不看他们,眼里啥人也没有,就管自己跟自己的书童说话。
是了,有点家底的人都是带着书童的,没书童的大多数是寒门子弟。
许青珂忽然觉得起了一阵风,这风吹动了湖边的一排柳絮,曳动生姿,然后她就看到了那骏马奔来,蹄踏落青石板,哒哒清脆。
马上锦袍飘扬,一张玉面剑眉星目,观身姿,有金玉满堂之华丽。看眉眼,有青山江河之俊秀。
这就是江东谢氏养出的儿郎——谢临云。
等他下马,众多考生才觉得对方比他们都高了一个个儿,那身板俊挺得不行。
书读多了,身体其实也容易羸弱,因而大多数考生都显得瘦弱单薄,这跟对方一比,顿时一个个尴尬不已。
谢临云目光一扫,先看到却不是蒋信,而是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了一个他觉得很陌生的人身上。
单薄更甚于他人,但身姿挺直,遥遥看来的时候,让他有种自己被遗世的感觉。
所以他也只看了一眼就没再多看了。
考试在前,不能分心。
皮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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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前或许度日如年,真正开口三日三场也不过很快就过了。
最后一场考完,许青珂是早早就交卷出来了的。
她的离开惊讶了许多同个考场的考生,就是考官也多看了几眼,但本朝也没规定不能提前交卷,便也暗道这多是一个过渡自信或是自暴自弃的考生吧。
往日也不是没见过。
许青珂沿着湖边散步,走着走着,一只雪白的飞落而下,她抬起手,指尖逗着它,眉目含笑。
不过很快,她察觉到有人注视,转头看到谢临云。
她微阖了眼,朝对方掠一颔首以示礼节,手腕稍一用力,白鸽飞腾而起,在湖上掠过痕迹,隐约可见湖的那一头有悬于水上的湖心阁楼。
很是美妙,却不是谁都能去的。
许青珂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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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云轻声问:“刚刚那鸽子可是受过训?”
藏匿在树上的暗卫跳下来,摇头。
那倒是有趣了,虽说鸽子并不是十分怕人,但也少有如此亲近人的。
他刚刚看到那鸽子在那人的手腕上,十分温驯,莫不是因为那人......也十分温柔?
谢临云沉默片刻,说:“回去查一下她。”
暗卫离开了,谢临云抬眼看向那湖心阁,看着因为有些微妙了,距离其实挺远的,在湖的另一端,便是要绕过十几条街道才能到。
“碧月湖心阁,江金云的地方。”
他阖了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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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定府首富江金云要在碧月湖心阁展示任平生的一幅画作!这个消息如插了翅膀一般在整个致远府传开来。
展示地点就是江金云五年前花巨资买下的碧月湖心阁,好家伙,这样的第二展示这样的画圣名画,可不得引起整个致定府的文人墨客们疯狂啊。
事实上,江东区域整个圈子都动了,包括刚考完试的书生学子们,都还未反省下自己在考试上的表现,就已经被这个消息惊得不行。
文人最擅附庸风雅,若是那些大文豪大学者们都附庸此画,他们又岂能不跟上。
于是书生们纷纷走关系看看能不能拿到一方请帖。
可许青珂还未去碧月湖心亭,就先拿到了府学开头牵的聚会帖子。
画圣任平生引的是举国的文人墨客,这个聚会却只单纯邀约这一届的考生,毕竟他们这些人将来是有一部分会拔尖而出入府学的。
聚会的地方在府学里面,既有考较他们的用意,也要让他们看看府学的精髓,大抵有两相看的意思。
许青珂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知交同伴,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跟在众多学子后面,显得有些孤单,直到一个人乐滋滋得跑到她眼前。
“许...许公子!是你!见到你可真好啊!”
这人开场就是十分接地气的打招呼,像是田间地头见面的庄稼汉子,浑然没有半点书生的儒雅跟讲究,一时引得附近的摇着扇子先作揖自谦再寒暄的书圣十分鄙夷。
但许青珂看着这人,指尖点了下自己的衣领。
张生一愣,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拉出自己的衣领一看,顿时脸红。
“我内衬穿反了,还真是谢谢你了,许公子,我去换回来,你等我。”
说罢不等许青珂反应就跑去换衣服。
许青珂看着他离去,暗道这倒是一个不拘小节的,明明可以遮掩不说的,非要说出来,仿若不在意他人看法。
不过她也不以为意,跟着人到了聚会的地方。
碧海蓝天,百花争艳,周遭是清雅别致的书阁院落,也有进学的学堂,占地十分宽敞,到处都可见风雅,的确不是县城学堂可比的。
听说这里的教书先生要么是闲赋在家的官员,就是钻研学问的儒家学师,几乎笼络了整个江东区的饱学之士,在江东区自是最好的学堂,也是进士的发源地。
许青珂见到了组织这次的府学院士林山,都称呼林院士,林院士身边还有一个年约二十多许的青年,一袭青衣,锦白的绸带束发,似乎是府学的老师。
林院士跟他们见了一面,但也没多说,只是言谈之间的风趣知学惹得在场学子十分敬佩,许青珂坐在最偏角的椅子上,喝着茶,听着这些学子辩才,一边赏景,倒也十分不错。
如果没有喝着喝着,她看到荷花池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冒出来的话。
显然有人比她更早看大,比如坐在一张桌的张生。
他本来就时不时多看那湖中,最终忍不住。“许公子,那到底是什么?什么冒出来,我怎么觉得像.....”
他嗓子一向不小,旁边有人听到也下意识看去。
许青珂端着茶杯,转了一圈,说:“人头。”
顿了下,她看向张生,“我也是寒门出身,不必唤我公子。”
张生当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既是人头,你难道一点都不惊疑?不怕?怎么还记着.....
谢临云无疑是坐最前面的,而且跟一群世族子弟坐一起,听到后面吵闹声皱眉,回头便看到许青珂侧靠着栏杆,转着茶杯看着那湖中漂浮起来的人头。
目光十分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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