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宋城文推门进了广播室。
他眼神平静,带着温和的笑容。
“韩雪同学,你叫陈和来办公室是有什么事吗?”
“广播室设备出了点问题,我让他帮我调整调整。”
“是吗,那做取消惩罚决定的又是谁呢?”
宋城文的微笑依旧平静,但房间里的温度却陡然低了几分。
陈和默默退到了桌边握住了一支钢笔,韩雪作为学生肯定是没有权力撤销自己处罚的,这点要是被宋城文道破了不仅自己要遭殃,她也跑不了。
实在不行,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是一位主任让我播放的,但我记不清他的脸了。”
空气凝固到了极点,宋城文的笑容变得十分勉强,陈和能感觉到他想下手的欲望,但韩雪的说辞让人找不出问题来。
他一声不吭地走了。
陈和松了口气。
“九点到九点半是早操时间,我们最多能在广播室待到九点半,之后就只能回去了。
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一定要撑住,下午六点放学我会去找你。”
九点半吗,还有大半天时间,我真的能挨到那时候吗?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韩雪继续说道:
“你放心,这次的怪谈是规则类怪谈,只要不打破规则那些怪物就不会对我们动手。
真正的难点恐怕是在十三阶那里,但有我在,你通过的概率不会低。”
女孩说这话时不经意间挺直了腰,想要营造出让人觉得可靠的姿态。
“你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种游戏了吗?”
“这已经是第十次了,不管是杀人狂魔还是邪神祭祀,虽然很恐怖困难,但我都闯过来了。
我不是自夸,雪梅这个代号在江城的玩家圈里还是有点名气的”
广播里此时响起了干燥、机械的播报,学生们像行尸走肉般汇成一条人潮,铺开在了操场上。
陈和不禁意识有些模糊,曾几何时自己也沐浴在阳光下享受着青春的快乐,但为什么忽然间一切就都变了呢,我现在到底算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那你说,怪谈游戏的意义在哪呢,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他说这句话时完全是无心之举,但韩雪却振了一下,沉默良久后吐出了四个字。
“我不知道”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陈和暗恼自己惹得救命恩人不高兴,不知所措下干脆抽门走了出去。
“我去找找线索,你多保重”
阳光下,韩雪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环境越来越诡异扭曲了。
不仅是天上泼洒油墨般粘稠的太阳,甚至就连远处的树林、近处的桌椅都像是要融化一般开始模糊。
视野里的一切都被笼上了层薄纱,陈和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个八十岁的老头,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课桌,讲台,卫生角。
这明明是我生活了三年的场景,为什么一切都看不清晰呢?
陈和缓缓走过教室,来到了一处铰链固定,挂在墙壁上的木制平台前。
这里是七班的记忆墙,每次举办什么集体活动的时候都会把合影打印出来摆在这里,但现在,红木相框里空空如也。
照片去哪了,等等,上一次集体出游的时间,好像是七月十号!
对了,我应该是七月十号死的,但我是为什么死了?又为什么会循环在十一号?
他感觉自己摸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这似乎比午后的十三阶更重要。
但也就是这时,早操结束了。
一排排脸部模糊的同学静默着回到了教室,坐到了位置上。
“陈和,快坐到位置上,马上要上课了”
班长的脸此时已经不再模糊,四散五官里分布的那双眼怨毒地盯着他。
不,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如此。
鼻子、嘴巴、眉毛完全打乱了排序散在脸上,唯有眼睛,眼睛里的情绪强烈而且恶毒。
陈和深吸一口气,回到了座位上。
课程,马上要开始了。
······
讲台上的声音机械、没有起伏的声音重复着毫无逻辑的话语。
韩雪手托着腮,视线延伸到远方。
已经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轻松到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个怪谈。
在韩雪看来,不管系统给出的难度如何,故事背景如何曲折,规则多么诡异复杂,怪谈游戏都一定是公平的。
是的,这就是讽刺的地方,虽然怪谈毫不讲理地把人拉入其中折磨致死,但它一定是公平的。
鬼怪不能大开杀戒,人一定有办法找到一线生机。
同时,玩家之间也一定是公平的。
无论美貌、财富、家世,所有人在这里都是待宰的羊羔,平等地面临着来自怪谈的压力。
顶住压力冒险的能收获更多线索,缩在一角逃避的会被慢慢绞杀,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有其利弊。
但这次不同,江城七中,自己来到这个怪谈五天了,没有一丝压力,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所有npc都正常、善良、友善,不管自己去哪里都不会触发危险。
就在她有些茫然的时候,在那个少年被花盆砸死后,异变发生了。
游戏的截止时间变成了两天,老师同学也变成了这副模糊呆板的样子。
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没有对自己表现出恶意。
要不是陈和被广播通报追杀,她连违反校规会被惩罚都不知道。
甚至现在,她都怀疑自己哪怕走出教室都不会发生什么。
这场游戏太奇怪了,自己就像个局外人,这简直就像是为别人量身定做的一样。
伴随这个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陈和的那张脸。
如果这场游戏真是为他设计的话,那我就不能再这么呆下去了。
他要是死了,游戏就结束,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些鬼东西像程序设定好了一样行动着,没有恶意,跟鬼完全沾不上边。
想到这一层,她起身朝教室门口走去。
······
滴答滴答滴答。
血肉在融化。
黄色的油脂混合着筋皮垂下,露出森森的白骨。
讲台上,中年人的面皮已经脱落,露出了牙齿。
所有人都在不加掩饰地望着陈和,他们磨着牙,随时准备冲上来把他啃个干净。
不对劲,真的只要遵守校规就能不被伤害?
这些家伙马上就要动手了吧!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了。
大不了就这么冲回家,熬到晚上。
他刚想一个冲刺跑出教室时就感受到了走廊上的视线。
和煦的微笑,平静的眼神,消防斧在阳光下惨白地闪光。
那是,宋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