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随从拿纸笔来,可提起笔的时候,又顿了一顿。
若是写信告知赵兰修,他指不定马上就会赶了来,或许会耽误仕途,可若不写,这几年,他到处派人搜寻,丝毫也没有娶妻的念头,继续下去,也是蹉跎岁月,不如就让他过来一趟,圆满,或者死心,总要来个痛快。
吕步青刷刷几笔写完,叫一个亲信立时把信送回京城。
几天后,两方突然开战。
沈月华此刻也不能够走了,听说广王另派军队,从后包抄,然而,吕步青也有此打算,两军已经在几个地方打了起来。
四周可谓处处危险,谁敢不要命的还出城去?
沈月华只能继续住在客栈,在心里暗暗祈祷这场战争可以尽快平息。
幸好身边还有宝儿的陪伴,在这大半个月里,她渐渐体会到了母亲养育孩儿的艰辛,那并不似她对于王敏,对于贺允宁的那种关怀。
在起初的岁月,作为母亲,需要承受的其实很多,她害怕宝儿吃不饱,害怕他生病,害怕他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为让他过的安宁,对未来也已经有过许多的设想,现在沈月华真切的了解,原来做母亲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却又有特别的乐趣与满足,也许看着孩儿渐渐长大,便是人世间最最幸福的时刻罢,想她孤单的人生,此后有了一个孩子,沈月华感到肩上沉重分量的同时,也多了不少的勇气。
这日,她哄了宝儿睡着,正要出去裁缝店,给宝儿买几身衣服时,外头却响起敲门声。
她只当是伙计,走过去开门。
谁料门一打开,就见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往年在她生命力刻下了深重的痕迹,陌生,则是因为,分别了太久,久到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所以,在那刹那,她只当自己出了幻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赵兰修几步走去,修长的身影遮住她面前的光线,下一刻,他就把她用力的拥入了怀里。
他的手好似一条绳索,困得她牢牢的。
沈月华脑袋里轰隆一声,才知真的是他。
她的心一下子跳的那么快,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只叹出一句话:“还是被你找到了。”
赵兰修手指微抖,轻抚她柔软的头发,但语声却很平静:“你始终还是躲不掉的。”
其实这几年,他怎么熬过来的,他自己都不敢回想。
沈月华孤身一人在这世界闯荡,他多么怕她会遇到意外,多么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她,怕这辈子余下的时间都会用于去找寻她。
有时候,在梦中突然就惊醒过来,整夜的睡不着。
所以,在那一日,他收到吕步青的信,才会欢喜的好像疯子一般,一刻也停歇不得,急忙进宫去求见皇上。
皇上知他情深,临时认命他为监军,前往冀州。
他日夜兼程,恨不得在后背插上双翅,生怕等到到达的时候,她又不见了。
幸好,上天还没有如此残忍。
他敲开门的时候,如愿见到了她。
沈月华伏在他怀中片刻,轻声问:“我娘怎么样了?”
赵兰修淡淡道:“你还有良心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脸颊比她离开时又瘦了一些,差点都要成巴掌脸了,下颌竟然还留了三寸来长的胡须,细看起来,确实陌生。
沈月华的手动了动,很想去摸摸他的脸,可始终还是没有去做。
他也看着她。
她的面上有风霜之色,添了些许成熟,瘦了,也黑了,可是她的秀色却并没有减少半分,如此看来,仍是那个令他极其心动,梦牵魂萦的女人。
他不禁叹息。
“沈月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伸出手,捧着她的脸颊,审视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好似要再次把她刻在脑海里一般。
她不知如何作答。
这一刻,说不感动是假的,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在她离开后,赵兰修仍然会坚持最初的决定,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会这般痴情。
可是,当他真的如此做了的时候,她才了解这份深重的情谊。
她很想去回报他,然而,他们之间却横亘着如此宽阔的一条河流,永远也无法渡过,沈月华深知这一点,所以装的若无其事。
她的眼睛安静的犹如夜晚的明月,泛着淡淡的光辉。
赵兰修心如刀绞。
他此生最怕的,就是面对她这种眼神:仿佛从来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无情的令人心慌。
也许这些年,她真的忘掉了他。
也许这些年,只有他一个人在念着她。
也许这些年,不过是他一个人还做着梦,以为结局会是圆满的。
也许这些年,早就预示了他们之间的结果。
正当这时,屋里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沈月华连忙挣脱他的怀抱,匆匆奔向大床,满是怜爱的抱出了一个很小的婴儿,轻柔的拍着他的后背。
赵兰修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好久,好久他都不能思考,脑袋好似停止了工作,他立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一般。
直到沈月华把婴儿哄好了,他才回过神,脸上的表情恐怕是此生最难看的一刻。
“你……”他用尽全力才张开嘴,问出那句话,“你的孩子?”
沈月华点点头。
他的心顿时又被重锤敲击了一下。
这不是真的!
赵兰修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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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我!”他当即回道,“你不可能成亲的,说,这孩子到底谁的?”
沈月华皱眉,他就那么笃定?
想她要成亲,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到他嘴里,倒好似自己嫁不出去了,沈月华哼了一声:“反正不管你的事,我倒还没问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自然办法很多。”
办法多的话,也不会用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找到她,沈月华心想,好歹她也看过很多悬疑小说,反侦察手段总是知道一二,不过这次,她还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发现她的踪迹,明明是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
难道说他被派来打战的?
也不太可能,他是次辅,应该待在京城才对啊。
赵兰修这时走到床边,探头仔细瞧了瞧那个婴儿,再次肯定的点头道,“这孩子不像你,一定不是你的!”
沈月华无语,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哪个不是这个样子啊,居然还能看出来不像她?
她淡淡道:“赵大人想来也是事务繁忙,我就不留你了。”
她这是在下逐客令。
赵兰修不可置信,他费劲多少心力才找过来,她怎么还是如此心硬如铁?
沈月华紧抿着嘴唇,与他对视,丝毫不曾退却。
赵兰修眼眸渐渐变窄,吩咐外头的随从:“从现在起,你们好好看着她,若是跟丢了,都给我自行了断!”
两个随从忙道:“是。”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你这是想软禁我?”
“随你怎么想。”赵兰修淡淡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他离开了客栈。
赵霖跟在后头,心里七上八下。
这次主子亲自前来,只怕事情还是不好解决,平白无故沈月华多了个孩子,还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他暗叹一口气。
赵兰修直奔吕步青的军帐大营。
吕步青笑着上来迎接:“哟,来的真快啊,监军大人!”
赵兰修阴沉着脸:“你信上怎么没有说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吕步青假装无辜:“这不是急着给你写信么,我都忘了提了,对了,你已经看过她了啊?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反正不是她生的。”赵兰修了解沈月华,若是她的,她不会有一丝隐瞒,早就说出孩子父亲是谁,还有成亲的事情了。
吕步青嘿嘿笑了两声,好奇的问:“你当时看到孩子,怎么想的,若真是她的,你又准备怎么办?”
其实作为朋友,吕步青还真希望沈月华已经生了孩子,这样的话,赵兰修便不会再有理由去纠缠她,便能好好做他的阁臣,将来再结一门好亲事,他这辈子便不知道叫多少人羡慕了。
只可惜,他不会听自己的,吕步青很是惋惜。
赵兰修一阵沉默。
那个瞬间,在还没有找到理智之前,他觉得自己都要死了。
假如沈月华真的成亲,真的生下了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些,虽然他曾经想过,也许会放开她。
可是,当真的走到这一步,他还是无法预料到自己的反应。
这恐怕会是一个永恒的噩梦,比什么都要来得可怕!
赵兰修摇了摇头,甩掉这个想法,说道:“把地图拿来,广王这事宜快速解决。”
“你不去休息一会儿?”吕步青见他面色憔悴,忙道,“再怎么样,也不是一时三刻可以达成的,你现在去睡,等会我跟再你好好谈下眼下的形势。”
赵兰修想了想,答应了。
吕步青叫手下领他去卧房,一边轻声问赵霖:“沈月华那边,他怎么弄的?”
“叫人守着呢。”赵霖叹口气,“也不知要怎么办。”
吕步青皱了皱眉,想到沈月华消失的这五年,有些担忧的道:“只怕他这次不会放过她了,你好好跟着,可别弄出什么事情来。”
赵霖应一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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