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寒来暑往。
一春复一春,一年复一年。
欣欣向荣的万物,在永禄盛世蓬勃生长。赵樽继位后,巩固北方边防,大力发展农耕,兴修水利,疏通运河,减轻税负,编纂大典……如今的大晏,国富民强,疆域辽阔,俨然是夏初七渴望的繁华盛世。
天地间,锦绣一片。
寰宇里,壮丽河山。
永禄五年,三月里,春暖花开,北平府八百里加急到达京师,北平皇城宫殿已初具规模,黄琉璃的瓦顶,青白石的底座,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其建筑之精妙,堪称史上之最。同时那历时四年的帝后陵寝,也基本竣工。
那一日,应天府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那一日,离赵樽登基为帝,已过去五年。
那一日,永禄帝在奉天殿上宣旨,正式迁都北平,便改北平为北京。
那一日,也终将成为过去……
永禄五年三月底,满载着京师皇室、重臣与货物的官船,一辆一辆地驶入了河道。有心人发现,相传恩爱的帝后并未同行,上官船的是一辆雕刻着丹凤朝阳的巨型凤辇。自始至终,皇后都未露面,有人传说,凤辇里装着的,是一口花药冰棺……
平息了许久的流言,再一次传得沸沸扬扬。
可赵樽并不理会,仍然勤于政事,一心扑在朝政上。
永禄五年九月,历时数月的搬迁后,新京事务,基本理顺。其时,宝音虚岁十一,炔儿也六岁了……可花药冰棺中的夏初七,容貌却停留在了二十三岁。美貌如初,肌肤白皙,宛若少女,没有一点变化。
赵樽坐在冰棺边上,一口一口哺着她吃药,唇边露出笑意,“阿七,爷都老了,你还是这般娇俏的模样。”
“你说,等你回来,爷如何配得上你?”
“阿七,宝音昨儿又吵着要见你……姑娘长大了,有些像你,性子聪慧,还急躁。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细腻……炔儿也很出息,不到六岁,文能提笔做诗,武能弯弓射箭,字儿也写得有模有样,国策朝论,也样样在理。朝内都夸他是神童,岳父大人也说,将来他必成国之圣君,想来会比他爹更有出息。”
夏初七随了他几年,跟了他几年,对他几年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可她仍是那样的一抹魂,看得见他,却摸不着他。
不过,她也习惯了这样的他。习惯了看他对她说话,“如今国事平顺,孩子也大了,有他两个舅舅和外公看着,还有大牛,元祐……十天干也个个都是顶梁柱。阿七,我用了五年的时间,给儿子留下了一个国泰民安,山河稳固的江山……只是不知道,五年过去,你还在不在奈何桥上等我?”
“你说过会等我一起,打杀孟婆,不忘前世,下辈子还做夫妻的……”
“彼时的诺言,你可还记得?”
静静地,看着冰室里熬尽的油灯,他说了许久,抹了抹眼,喟叹着起了身。
“郑二宝!”
郑二宝小心翼翼进来,低头,不敢看冰棺,“主子。”
赵樽淡淡看他,满眼的血丝,眸底略有湿润。
“去御书房,为朕备上笔墨。”
郑二宝“嗳”一声,照做了,自去。
赵樽又看向了冰棺。冰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冻结了。
空旷,静寂,连顶上滴下的水滴,都清晰入耳。
但夏初七仍是无法拥抱他,她在她的梦里,看着他走出冰室,看着他进了御书房,遣退了郑二宝,一个人凝神半晌,铺平黄色的帛绢,一字一字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之命登极以来,兵戈匪患不断、灾荒祸乱连年,民生凋敝……汲汲营营五载,督六部,设内阁,勤于政务,朕未敢有半分懈怠。今大晏国运昌隆,疆域东起高句,西据吐蕃,南容安南,北距大碛,物阜民丰,兵精将广,正是‘固国本,立元储’之时……皇长子赵炔,天资聪慧,品性端方,为宗室嫡子,可克承大统……兹恪遵此诏,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永禄五年九月十六,授予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他又写,“皇后夏氏,为朕之所爱,可配享太庙,与朕同荣。”
他还写了很多,各种人事安排,各种给炔儿的指点……
夏初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写这些。他才三十五岁,正当创基立业的大好年华,怎么写得就像遗书似的?——“遗书”两个字突地崩入脑子,她惊愕了。
她正待再看,宝音却突地跑了进来,欢快的喊他。
“父皇,你找我?”
宝音长成大姑娘了,粉嫩的小脸上像涂了一层胭脂,额头的细汗让看她起来很真实,一点也不像只存在于她的梦里……只可惜,宝音看不见她。她嘟着嘴,笑眯眯地问赵樽,“什么军国大事,要劳你女儿大驾光临?”
这性子!赵樽唇角微牵,“你与袂儿,过几日就能见到母后了。”
“真的?”宝音张大嘴,不敢置信。
赵樽点头,但笑不语。
“太好了!”宝音拍着手,灿烂的笑,“我这就去找炔儿。”
赵樽看着女儿的身影,扬了扬眉,静了一瞬,笑了,“阿七,咱们的闺女长大了,她还心心念念着东方青玄,可怎么办?写圣旨的时候,我犹豫良,原想成全她的心意……可想一想也算了。若是有缘,无须圣旨。若是无缘,圣旨何用?”
“父皇!”不到片刻,宝音又拉了炔儿跑了进来。
六岁的炔儿,有了小男子汉的样子,俊气的外表,冷漠的气质,模样像他,脾气也像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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