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受惊般“啊”一声,僵在原地,小声叨叨。
“爷是不是疯了?”
战争还没开战,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是为了哪般?
瞥着赵樽远去的背影,丙一拍拍他的肩膀。
“爷找不到王妃,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南北两军对阵灵璧的消息,整个天下都在传扬。
五月底了,北平城这两日经历了今夏最大的一场雷雨。但这座古老的城池,似乎天生便有帝王之气,烽火衰不了它的灵气,雷雨也挎不了百姓们对战争的关注与政治敏锐性。
淅沥的细雨中,离晋王府最近的一个茶楼里,人满为患。
“……听说了吗?晋王这回阴沟里翻了船,被耿三友那混蛋一阵围追堵截,拦在了灵璧那地方!虎落平阳遭犬欺啊,我堂堂大晏战神,竟会落到那步田地?叹,可叹,可气!”茶楼中间的桌子上,一个虬髯汉子一只脚踩在长凳上,说得眉飞色舞,满脸气愤的红光,“咱晋军一路从沧州杀到灵璧,铁蹄之下,尸横遍野,但说到底,损耗也不少啊,天远地远,又无后援,也无粮道……如今在灵壁被人堵住了,前有南军的京畿大营,后有耿三友的追兵,不是被人关门捶打么?这么前后夹击,我看晋军在劫难逃了……”
那家伙定是一个军事爱好者,他口唾横飞,就像自个儿亲眼见着似的,兴奋无比。
茶楼中人,随着他时而唏嘘,时而叹息,时而担忧,心脏也是怦怦乱跳,提心吊胆,却无人注意倚靠窗边的一个麻脸胖妇。
她是这间茶楼的老板娘,偶尔也会来为客人续水泡茶,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懒洋洋地找个地方倚着,像一只冬眠的蚕蛹。
大抵是长得不好看,人又胖,茶楼中来的多数是看脸的男子,很少有人搭理她。
众人在议论战事,她突然撑着腰身,默默地入了内堂。
一个面目清秀的姑娘迎了上来,“老板娘,怎么回来了,有事?”
胖妇人面孔一沉,撩她一眼,“雪舞,表姐回来了吗?”
杨雪舞微微一怔,看着她的脸色,“昨儿丽娘才传了消息过来,说大当家原本要返程了,却接到哈萨尔太子的消息,说哈拉和林新收了一批毛皮,让她过去拿货……楚七,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大好?”
胖妇人正是乔装易服的夏初七,她微愣,摆手。
“无事!她本就该常常待在那边的,两个人分隔两地,对感情不好。”
自从在通天桥解开了李娇那个死结,李邈与哈萨尔之间早已旧情复燃。
但李邈身系锦宫无数人的生存,过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大多数时候还是到处漂泊。而且,哈萨尔是北狄太子,江山社稷尚且不论,就论婚配他也做不得主。若无皇帝的赐婚或是联姻,他两个也很难名正言顺地走在一起。当初赵樽起兵南下时,夏初七曾经向李邈玩笑着许诺,等来日大位即定,自当为韩国公平反昭雪,并恢复李邈的郡主名号,让赵樽颁旨赐婚。
李邈听了,但笑不语。
可夏初七知道,她在盼望,在等待。
从晋军起兵之始,李邈便以锦宫的名义,捐献给晋军数十万两白银……
除此,还有马匹、粮食、棉被等军资若干……
这里面,自然也有哈萨尔的功劳。比如晋军骑兵使用的马匹,大多来自漠北。
众所周知,漠北高原上的马儿,最是剽悍强健。
也便是说,不论李邈还是哈萨尔,都对赵樽与赵绵泽这一仗,寄予了厚望。
夏初七从内室出来,殷勤地上去为客人续水泡茶,听客人们高谈阔论,说前方战局如何凶险,听他们讨论赵樽要如何才能摆脱僵局,找机会反败为胜,可听来听去,大多都是纸上谈兵,不切实际。她微微一笑,脸上并无半分担忧的情绪。一直等到天黑了,茶楼打烊,合上了最后一块门板,她才换上一身轻便的裤装,领着杨雪舞,偷偷往晋王府的后门而去。
从沧州回到北平,她并没有马上去晋王府找宝音。
她了解赵樽的行动速度,一定会在她之前派人到达。
只要她去了晋王府,便再也走不掉了。
所以,她并没有惯性思维地那般去做,而是找到锦宫的秘密联络点,从而找到李邈,在晋王府不远处住下。
夜半三更时,李邈或杨雪舞也会偶尔带着她潜入府里去看宝音。
女儿已经四岁了,长高了,长大了,小脸儿也更加漂亮了,可她却不能光明正大的与她说话,与她玩乐,听她喊一声“阿娘”。
她每一次出现,都是在宝音熟睡的时候。这一次,也不例外。
杨雪舞守在房外,宝音的奶娘在她的迷药下,睡得呼呼直响。
夏初七站在宝音的床前,挂上帐子,静静地看着她的小脸儿,过了好一会儿,终是坐了下来,手轻轻地抚上去,那奶气的脸儿,粉嫩脂白,滑如豆腐,让她的心柔软一片,低低的声音,也像融了蜜糖,满是做娘的怜意。
“宝音,娘该带你走吗?”
“娘想你,每天都想带你走,跟你在一块。可外面到处兵荒马乱的,娘带着你不安全,晋王府是最好的地方了……原本娘想等着你阿爹打完了仗,天下太平了,便偷偷带你离开,但如今……娘有些等不及了。”
床榻上的纱帐无风而动,熟悉的宝音嘟着嘴,呼着气儿,不会回答她。
可这时,低垂的纱帐边上,却默默走出一个人。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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